第96章 事了拂衣 悄然远遁

　　河边冷风一吹，郑俊书心中那因实力提升而生的些许自得，彻底被冰冷的危机感浇灭。复盘的结果和探听到的消息，像一张不断收紧的大网，让他清晰地认识到：黑石城，这个他经营许久、也曾掀起惊涛骇浪的地方，如今对他而言，已如同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留在原地，迟早会被炽热的岩浆吞没。

　　“必须走，而且要快，要干净。”他不再犹豫，返身向着县衙附近的小院走去，脚步沉稳，思绪却如电转。

　　离开不是仓皇逃窜，而是战略转移。他需要将风险降至最低，并尽可能带走或处理好一切可能与“柳如萱”、“影”、“灰鼠”乃至“墨香斋郑老板”有关的潜在隐患。

　　回到隐蔽小院地窖，他没有急于收拾行囊，而是先进行了一次更彻底的自检和环境检查。地窖内的修炼痕迹、残留的气息、甚至灯光长期点亮可能留下的油渍，都被他小心处理。埋藏“柳如萱”物品的深坑，被他再次挖开，将里面本就处理过的物品取出，用《厚土桩》劲力彻底震成肉眼难以分辨的粉末，混入泥土，再重新填平。

　　接着，他开始整理必须带走的物品。从孟家得来的功法和武技秘籍，早已被他誊抄了最关键的部分到特制的、防水防火的薄绢上，原件则与那些不便携带的沉重金锭、部分珠宝一起，被他用油布和蜡多层密封，深埋在小院另一个更隐蔽的角落地下深处。这是他留的一条后路，万一将来有机会，或许可以回来取用。

　　随身携带的，只有誊抄了核心内容的薄绢、那几瓶最有价值的奇毒与灵药（小心封装）、几件轻便但锋利的短兵和暗器、以及足够的金银细软（分散存放）。所有物品都经过仔细检查，确保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暴露来源或身份的标记。

　　现实世界的“映射观想法”修炼不能中断，但相关的营养补给品早已备好，且都是常见之物，无需特别处理。

　　做完这些，他换上了一套最普通不过的粗布棉袄，打扮成常见的行商模样，脸上再次动用“千面魔功”，化成一个面色黝黑、带着风霜之色、约莫三十五六岁的中年汉子，气息稳定在铁骨境中段，毫不起眼。

　　但离开之前，还有两件事需要了结。虽说是了结，实则更多是确认与不留遗憾。

　　第一件事，关于“仇”。孟家父子已死，主仇得报。但孟尝父子作恶多端，其党羽未必干净。不过，郑俊书并非嗜杀之人，也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引来更多关注。他只需确认暗影楼那边因孟尝之死和可能的内部调查，暂时无暇也无力对自己这个“疑似相关者”进行大规模报复即可。从目前探听的消息看，暗影楼在此事上态度暧昧，注意力似乎被国都方向和内部整顿牵扯，这对他有利。此“仇”可暂告段落。

　　第二件事，关于“恩”。在黑石城，真正称得上对他有恩的，严格来说只有一人——回春堂的林仲景老医师。当初初来乍到，是林仲景给了他一份安身立命的差事和相对清净的修炼环境，虽然后来发现林仲景背后也有隐秘，彼此算计，但那份最初的收留之情和表面的照顾是实打实的。而且，林仲景并未直接危害过他。

　　郑俊书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但也深知此时不宜与任何故人产生明面联系。他沉吟片刻，在一个深夜，再次易容，悄无声息地潜回了已由学徒打理、略显冷清的回春堂。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如同鬼魅般来到林仲景原本居住、如今似乎空置的石屋。他轻车熟路地找到那个密室入口（机关未变），潜入其中。保险柜还在，但他没有再去动里面的东西（天心琉璃兰和密信他早已看过）。他只是在密室不起眼的角落，留下了一个小包裹。

　　包裹里没有只言片语，只有十片纯度极高的金叶子，以及一瓶他精心炼制的“培元固本丹”。这丹药以“赤血壮骨汤”为基础优化而成，对老年人固本培元、延年益寿有奇效，且药性温和，不易被察觉异常。金叶子足够林仲景安度晚年，丹药则算是一份心意。留下东西，不露面，不牵连，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报恩方式。

　　做完这两件事，他心中最后一丝牵挂也放下了。

　　离开的时机，他选在了一个连续阴雨数日后、难得放晴的明媚下午。这种天气，人们心情舒畅，警惕性相对较低，城门口盘查也会因为天气转好而略有松懈（人流量大）。

　　他背着一个半旧的褡裢，里面装着行商常见的货物样品和日常用品，夹杂着他真正的家当。他牵着一条在集市上随手买的、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驮驴，驴背上驮着两个不大的箱子，里面是些便宜的布匹和山货，完全符合一个往来州县的小行商形象。

　　他没有选择容易引人注意的马车，也没有佩戴任何兵器（短兵暗器藏于身上隐秘处）。就这样，随着熙熙攘攘的出城人流，慢慢踱到了黑石城的西城门。

　　城门口的守卫果然比前些日子风声紧时松了些，但也只是相对。盘查仍在继续，尤其是对独行者、携带兵器者、以及形迹可疑的外地人。几个守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

　　轮到郑俊书时，一个年轻守卫拦住了他，例行公事地问道：“哪里人？出城做什么？箱子里装的什么？”

　　郑俊书陪着笑，用带着些许邻县口音的土话回答：“军爷，小的是临川县人，做些小本布匹山货买卖。这不刚在城里进了点货，准备去下一个镇子碰碰运气。”他一边说，一边主动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廉价布匹和干蘑菇、山核桃之类的东西。

　　守卫随意翻了翻，没发现异常，又看了看他朴实甚至有些木讷的脸，以及那头温顺的驮驴，挥了挥手：“行了，过去吧。最近城外不太平，自己小心点。”

　　“哎，谢谢军爷！军爷辛苦了！”郑俊书点头哈腰，牵着驴，不紧不慢地走出了高大的城门洞。

　　当双脚踏上城门外坚实的官道，午后温暖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身上时，郑俊书心中并无多少逃离险地的轻松，反而更加警惕。他不敢回头，只是稍稍加快了脚步，混入官道上同样南来北往的车马行人之中。

　　走出去约莫两三里地，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继续沿着官道通向其他县城，另一条则是崎岖许多、通往南方山区的小路。

　　郑俊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条小路。官道虽然好走，但容易遇到盘查和各方势力的眼线。山区虽然艰苦，但更便于隐匿行踪，也更容易摆脱可能的追踪。

　　小路蜿蜒，渐渐深入丘陵地带。两侧树木渐密，人烟稀少。郑俊书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丝紧绷的神经，但《潜影步》的精要依旧在体内隐隐流转，感知全力放开，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他回头望了一眼，黑石城那巍峨的城墙已经变成了远处天际线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这座城，承载了他初临此界的迷茫、挣扎、崛起、复仇，也险些将他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恩怨已了，风波暂避。”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旋即被坚定取代。

　　前路未知，或许更加凶险。国都的视线、钦差的调查、暗影楼的阴影、乃至其他因“柳如萱”画像而可能产生的麻烦，未必会因为他离开黑石城而彻底消失。

　　但至少，他暂时跳出了那个最炽热的漩涡中心，赢得了喘息和继续成长的时间与空间。

　　他紧了紧肩上的褡裢，拍了拍驮驴的脖子，向着南方层峦叠嶂的群山，迈开了沉稳的步伐。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融入山林渐浓的暮色之中。

　　黑石城的喧嚣与波澜，似乎已远在另一个世界。

　　而属于郑俊书的新篇章，或许就在这前方的群山与未知之中，悄然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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