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香云阁观刈稻

　　不觉已是洪武七年九月初，秋高气爽，正是金陵城最好的时节。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皇帝朱元璋难得有闲情逸致，在孙贵妃的陪伴下登上了宫中香云阁。

　　香云阁坐落于后苑高处，视野开阔。从阁上俯瞰，可见后苑特意辟出的数亩水田里，金黄的稻穗沉甸甸地垂着头，一派丰收景象。数名内侍正在田间忙碌，手持镰刀，小心翼翼地收割着成熟的稻谷。这是朱元璋立下的规矩，宫中保留田地，令内侍耕种，既为体验农事，也为警示皇室不忘根本。

　　今日眼见稻谷丰收，朱元璋心情甚好。他身着常服，凭栏远眺，看着那一片金黄，脸上露出难得的舒畅笑容。孙贵妃侍立一旁，见皇帝兴致高昂，便柔声建议道：陛下，今日丰收在望，不如取酒来庆贺一番？

　　朱元璋闻言，龙颜大悦：爱妃此言甚合朕意。随即吩咐宫人：取酒来！今日朕与爱妃共庆丰收，此酒便赐名赏丰饮

　　酒至，朱元璋浅酌一口，又兴致勃勃地对孙贵妃道：爱妃通晓诗书，今日良辰美景，何不诵诗助兴？

　　孙贵妃温婉一笑，她今日穿着一袭淡雅的秋香色宫装，发髻上只簪着几支素雅的珠钗，虽已年过三十，却依然风姿绰约。她略一思忖，便轻启朱唇，婉转吟唱起李绅的《悯农》诗：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她的声音清越动人，将诗中那份对农人的深切同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朱元璋凝神倾听，待她唱罢，不禁击节赞叹：好！好一个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爱妃深知朕心啊！

　　孙贵妃又继续吟唱第二首：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朱元璋听得入神，不禁回想起当年在民间时的艰辛岁月，感慨道：正是如此。朕当年若不得温饱，何来今日天下？这每一粒米，确实来之不易。

　　待孙贵妃将三首《悯农》诗全部吟罢，朱元璋已是满面红光，连饮三杯赏丰饮，对孙贵妃赞不绝口：爱妃不仅容貌端丽，更难得的是知书达理，善解朕意。今日此情此景，朕心甚悦！随即赐下锦缎两匹、玉如意一柄，以示恩宠。

　　就在香云阁上帝妃相得之际，马皇后也带着阿圆来到后苑观看内侍割稻。皇后今日穿着一身朴素的棉布宫装，发间只簪着一支木簪，与田间忙碌的景象格外相衬。

　　你看，马皇后指着田间的稻穗，温和地对阿圆说，这一株稻穗，从春播到秋收，要经历多少风雨，付出多少汗水。陛下常说要知民间疾苦，这便是最真切的体会。

　　阿圆恭敬地听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香云阁上的身影吸引。她看见朱元璋与孙贵妃并肩而立，举止亲昵，孙贵妃正在吟唱什么，朱元璋则频频点头，显然十分愉悦。

　　马皇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神色依然平和。这时，阁上的朱元璋也看见了她们，高兴地招手：皇后既然来了，何不上来一同观赏？

　　马皇后微微一笑，对阿圆轻声道：随本宫上去吧。

　　登阁的过程中，阿圆不禁回想起从朱棣那里听来的关于孙贵妃的往事。原来这位孙贵妃本是青军元帅马世熊的义女，朱元璋听说她不仅容貌端丽，更兼品德美好，便在洪武元年前将她纳入府中为妾，那时她才十八岁。入府当年就生下了大公主朱镜静，后来朱元璋晋位吴王，马氏为王妃，孙氏则成了次妃。

　　然而命运弄人，孙氏在生下朱镜静后，虽又接连生育，却都是女儿。第二个女儿不幸早夭，如今只剩下七岁的六公主朱福宁和三岁的十公主文奴。尽管孙氏并非朱元璋的第一个妾室，也始终未能生下皇子，但朱元璋对她的宠爱却始终不衰，甚至让她协助马皇后管理后宫事务，这在无形中也分走了一部分皇后之权。

　　想到这里，阿圆悄悄观察马皇后的神情。只见皇后步履从容，面容平和地登阁，随即向皇帝行了礼，孙贵妃也极有分寸的向皇后行礼，并将皇帝身边的位置留给了皇后，皇后则是对孙贵妃温和地点了点头。

　　皇后来得正好，朱元璋兴致勃勃地说，方才贵妃正在吟诗助兴，很是应景。

　　马皇后含笑看向孙贵妃：妹妹素来聪慧，最懂陛下心意。

　　孙贵妃忙谦逊道：皇后娘娘过奖了，妾身不过是略尽心意罢了。

　　阿圆侍立在马皇后身后，静静观察着这一幕。她看见孙贵妃在皇帝面前的温婉得体，也看见马皇后的大度从容。然而在她年轻的心中，却不禁生出几分思量。

　　她想起朱棣待她的真挚，想起他们之间那些青涩而美好的瞬间。若是将来，她的燕王府中也有这样一位深受宠爱、还能分走她权力的妾室......这个念头让她心中微微一紧。

　　虽然她知道，以朱棣的身份，将来府中不可能只有她一人。但此刻看着孙贵妃在皇帝身边的模样，她想，她是不能接受将来的燕王府中有如同此时的孙贵妃这样一个人的。

　　这个想法在她心中盘旋，但她脸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她看见马皇后对孙贵妃的宽容，不禁暗暗佩服皇后的气度，却也暗自告诫自己：她敬重皇后，但她不想成为皇后。她想要的，是一份更加完整、更加专注的夫妻之情。

　　阿圆，马皇后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也来看看这丰收的景象。记住今日所见，将来在燕王府，也要劝谏燕王重农恤民。

　　臣女谨记娘娘教诲。阿圆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应答。

　　朱元璋闻言，也看向阿圆，难得地和颜悦色：皇后说得是。老四那孩子，将来就藩北平，更要懂得这些道理。

　　阁上微风习习，送来稻谷的清香。阿圆望着眼前这片金黄，心中却思绪万千。这个秋日的午后，不仅让她见识了皇家的农耕之礼，更让她对未来的婚姻生活有了更深沉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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