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别拿沉默当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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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新生的谎言之网向着远方蔓延,却在触及某个界域的瞬间,并未如先前般断绝,而是……被原封不动地映照了回来。仿佛在那天地尽头,悬挂着一面无形的、能鉴察一切虚妄的巨镜,让所有阴影无所遁形。
虞清昼眉心微蹙,顺着那股被反弹回来的感知,身形一晃,便已掠出数里,来到了毗邻守真寨的“缄音谷”。
一步踏入谷中,周遭的一切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掐灭。
风是哑的,水是死的,连虫鸣鸟叫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整座村庄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寂静里。
村民们在田间劳作,在院中浆洗,彼此擦肩而过,却无一人开口。
他们用一套复杂而熟练的手势交流,眼神空洞,动作机械,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更让虞清昼瞳孔一缩的是,村里所有尚在垂髫的孩童,脖子上都戴着一个精致的银铃项圈。
那铃铛并不会随着他们的跑动而作响,反而像是某种禁制。
她亲眼看到一个追逐蝴蝶的男童不慎摔倒,张嘴欲哭,就在“哇”声出口的前一刹那,他颈间的银铃骤然剧烈震动起来!
那震动无声,却带着一股恐怖的能量,男童连声音都没能发出,便双眼一翻,直挺挺地昏厥在地。
他的母亲快步跑来,没有惊慌,没有呼喊,只是熟练地抱起他,对着他的人中用力掐了下去,脸上是早已麻木的平静。
虞清昼面无表情地绕过他们,潜入村中的私塾。
塾内空无一人,墙壁上没有悬挂圣人言,而是挂满了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缄训图卷》。
第一幅,画着一位母亲死死捂住嚎啕大哭的婴孩的嘴,脸上满是惊恐;第二幅,一位父亲将一摞摞的书信投入火盆,火光映着他决绝的背影;第三幅,族长跪在祖祠前,竟将自己的双耳生生埋入了泥土之中……
一幅幅图卷,就是一部血淋淋的沉默史。
虞清昼行至一名昏睡在课桌上的学童身旁,他脖子上的银铃还残留着一丝能量余波。
她伸出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轻巧地滴入那学童小小的耳道之中。
刹那间,学童紧闭的眼皮剧烈颤抖,一幕幕深层梦境如潮水般涌入虞清昼的脑海!
画面中,是一口幽深可怖的古井。
无数面容悲戚的女子跪在井边,手中紧紧攥着一张张写满了控诉与冤屈的纸条。
她们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满是挣扎与恐惧。
最终,没有一个人敢将纸条投下,而是颤抖着,绝望着,将那写满血泪的纸条一张张塞入口中,和着苦涩的泪水,生生吞下!
虞清昼收回感知,胸口那道因“伪证之核”而生的旧伤再次传来刺痛。
她伸手探入衣襟,从自己紧贴心口的臂膀上,撕下一段新生不久、形态最为扭曲的乱码。
这正是她此前体验“伪面皮”时,所吸收的百余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凝结而成的实体。
她找到正在村中古井旁、以手模仿搓洗衣物动作的盲童,将那段乱码浸入他嘴角溢出的、混着梦谎丸残渣的唾液之中,调制成一滩漆黑如墨的药汁。
没有丝毫犹豫,虞清昼将这药汁尽数涂于自己的舌根。
世界变了!
空气中,那些原本无形的、被地脉以“记忆琥珀”形式封存了千年的“未说之语”,此刻竟化作层层叠叠的声浪,向她汹涌扑来!
“他……他每晚都进我的房间……我不敢说……”一个少女绝望的低泣在她耳边回响。
“那对双胞胎不祥,是我……我亲手溺死的……”一个老妇人疯癫的喃喃自语穿透了时空。
“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娘是被你逼死的!”一个少年在地下发出的、早已腐朽的嘶吼,带着无尽的怨毒。
这些声音,本应随着主人的死亡而彻底湮灭,却被这片土地死死记下,成了地底永不消散的怨气。
“呵。”虞清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你们以为沉默是美德,是传承,其实是把刀,亲手插进了你们每一个后代的喉咙里!”
与此同时,井边的盲童双手悬空的搓洗动作猛然一顿。
他每完成一轮划动,平静的井水便会泛起一圈诡异的涟漪。
涟漪散开,水中的倒影竟不再是虞清昼和他的身影,而是飞速闪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某个抱着婴孩在此投井自尽的年轻女子、某个被族人活埋在井旁的私生子、某个因言获罪被割去舌头的异见者……
虞清昼眼中寒芒一闪,取出那枚“晶纹残片”,并指如刀,狠狠划破自己的手掌!
鲜血顺着掌纹滴入井沿的裂缝之中,那古老的石缝仿佛饥渴的巨口,将她的精血尽数吸干。
下一刻,井底深处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一枚枚拳头大小、半透明的“语茧”竟从井水中缓缓浮起!
那茧中包裹着的,正是千百年来所有沉尸井底的怨魂,未能出口的最后遗言!
虞清昼隔空一招,数十枚语茧便飞入她手中。
她将这些冰冷黏腻的茧分发给闻讯而来、满脸惊恐的村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含在口中,但,不准立即吐露。”
村民们颤抖着接过,那语茧一入口,便仿佛有万千针扎在舌根,逼得他们浑身抽搐,却又被虞清昼那冰冷的眼神死死钉在原地,不敢违抗。
她转身行至谷口那棵早已枯死的巨树之下,素手一挥,三百枚从孩童颈上强行剥下的、破碎的银铃铛“哗啦啦”散落一地,布成一座诡异的“启唇阵”。
阵法中心,虞清昼当着所有人的面,取出一枚语茧,优雅地放入口中,如同品尝什么珍馐般轻轻咀嚼。
随即,她抬起头,环视着一张张恐惧而麻木的脸,用一种清晰到残忍的语调,高声说出了茧中的内容:“我姑母,被她亲伯父强占三年,全家上下,装作不知。”
话音落下的瞬间,晴朗的天空中,竟凭空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仿佛坚固的现实被这句禁忌之语撕开了一角!
人群死寂。
紧接着,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浑身剧震,她口中的语茧仿佛活了过来,灼烧着她的理智。
她颤抖着,终于发出了几十年来的第一句完整的话:“我……我娘……他们说她是病死的……其实……其实是跳了后山崖……”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爹不是我爹!”
“大哥的腿是二叔打断的!”
“祭品……祭品里有活人!”
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说话。
他们的声音发抖、嘶哑、逻辑混乱,却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撕扯着这片死寂的天空。
诡异的是,阵基中那三百枚代表着禁言与惩罚的铃铛,竟无一震动!
就在此时,枯树的顶端,一个由无数飘散的金色验证码与灰烬交织而成的人影缓缓浮现。
玄的轮廓在风中摇曳,语气罕见的凝重:“你在释放被律法封印的‘言灵’……但监察使的残识已经标记了此处——它们惧怕的,是‘共情传染’。”
虞清昼头也不回,冷笑一声,猛地撕开自己胸前的衣襟。
在那片繁复的刺青群中,赫然多了一道崭新的血色刺青,字迹张扬而决绝——“我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怕了”。
她不理会玄的警告,双手结印,发动了早已被璇玑阁列为禁术的“血契剥离术·终式”!
“以我精血为引,万千缄言,融归一处!”
她逼出一口心头血,喷向空中。
所有村民口中的语茧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出,汇聚于阵法之心,在虞清昼的精血浸润下,竟融合成了一颗巨大的、散发着幽光的卵!
光卵悬浮在半空,其中传出亿万重叠的、压抑了千年的低语。
虞清昼仰头望着光卵,对着下方所有失而复言的村民,发出了最后的通牒,声音如万古寒冰:“今天不说,明天,就再也没人替你们说!”
轰——!!!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号令,那巨大的光卵轰然爆裂!
无法形容的声浪瞬间爆发!
那不是单纯的巨响,而是千万重叠之声的集合体——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有压抑已久的咒骂、有劫后余生的狂笑、有不成曲调的歌唱……这股由“真实”汇成的无形声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条山谷!
“咔嚓!咔嚓咔嚓——”
村中所有用来强制缄默的法器、孩童颈上剩余的银铃、墙壁上悬挂的《缄训图卷》,在同一时刻,尽数崩碎,化为齑粉!
风暴中心,盲童缓缓走入被清空的古井井底。
他弯下腰,捧起一抔混合着语茧残渣的黑色淤泥,面无表情地放入口中,咯吱咯吱地细细咀嚼。
良久,他吐出了一朵完全由黑暗构成的莲花。
黑莲的莲瓣层层展开,每一片花瓣上,都清晰地映出一张曾经沉默而痛苦的脸。
虞清昼下意识地伸手,轻轻触碰其中一片花瓣。
就在指尖相触的刹那,一个稚嫩又清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耳边响起:“姐姐,我昨晚梦见妈妈了,她抱着我,一直说对不起。”
虞清昼猛然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一群刚刚摆脱项圈束缚的孩童,正围坐成一圈。
他们不再用手势,而是用磕磕绊绊却无比真诚的语言,互相讲述着自己在昏厥中见到的、那些被父母深埋的真相。
远处山道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背着她的小孙子,缓缓向谷外走去。
她的脚步蹒跚,口中却哼着一段谁也未曾听过的、不成调的歌谣。
风掠过山谷,带走了最后一点死寂。
一缕微不可见的、不包含任何羞耻与义务的、纯粹的谎语之光,从那咿呀学语的孩童嘴角悄然升起,轻盈如絮,悄无声息地落在老妪的肩头。
像一声迟到了百年的、温柔的叹息。
虞清昼抬起头,望向那片曾反弹她感知的、更遥远的天际。
那股力量的本质,不是压制,而是映照。
它不禁止你说谎,但它会让你说的每一个谎言,都变得像太阳下的影子一样清晰,无处可藏。
一种与缄默截然相反的、更为极致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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