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鬼蜮之土

　　救治过程远比预想的更加凶险和艰难。

　　青木源果所蕴含的生机确实磅礴无比，堪称寂灭死气的克星。但当魏玉珠引导的那一丝生命精华触及施苒眉心的黑气时，并非简单的净化与驱散，而是引发了两种极致力量的激烈对抗。

　　施苒的身体成了战场。她的经脉在生与死的冲突中剧烈震颤，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细密的血珠从皮肤下渗出，整个人仿佛随时可能崩解。那漆黑的寂灭死气极具侵蚀性，竟试图反过来吞噬那缕生机，壮大自身。

　　“师尊！死气在反扑！”魏玉珠脸色发白，她能感觉到自己引导的那丝生机正在被迅速消耗、污染。

　　凌霄额头渗出细汗，他不仅要护住施苒的心脉和识海，还要分神抵御自己体内因先前大战而躁动的伤势。他沉声道：“莫慌！源果生机源源不绝，稳住输出，以涓涓细流之势，逐步蚕食！不可操之过急，否则会彻底激发那古老意识的反弹！”

　　他调整策略，不再试图强行镇压，而是以自身灵力为桥梁，巧妙地将青木源果的生机引导至施苒四肢百骸，先稳固她本身的肉身根基和微弱的本源，再缓缓向识海进发。这是一个水磨工夫，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的控制力。

　　骆长风紧握长剑，守在阵法边缘，心神却时刻关注着身后的动静。他看着师尊苍白的脸色和施苒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将警惕提升到最高，防备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

　　时间一点点流逝。隐匿阵法外，青木祖地依旧死寂，唯有偶尔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阵法内，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弦。

　　在凌霄精湛的操控和青木源果强大的生机滋养下，局面开始慢慢向好的一面倾斜。施苒身体表面的血珠逐渐凝固，颤抖的频率降低，眉心的黑气虽然依旧浓郁，但其扩张的势头被遏制住了，甚至边缘处开始出现一丝丝被生机中和消融的迹象。

　　最明显的变化是，施苒原本冰冷死寂的身体，开始重新焕发出淡淡的生命暖意，虽然微弱，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

　　“有效果！”魏玉珠惊喜地低呼。

　　凌霄微微颔首，但眼神依旧凝重：“不可松懈。最关键的，是唤醒她自身的意识。只有她的本我意识复苏，才能真正主导身体，将那外来的寂灭意志排斥出去。玉珠，尝试用神识传递呼唤，引导苒苒的意识回归。”

　　魏玉珠依言，一边维持着生机输送，一边将一缕柔和的神识探向施苒的识海边缘，轻声呼唤：“苒苒，醒醒……我是魏师姐……师尊和我们都在……快回来……”

　　她的声音带着灵力，如同春风化雨，一遍遍浸润着那片被黑暗笼罩的识海。

　　起初，识海内一片死寂，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但随着生机的持续注入和魏玉珠不厌其烦的呼唤，那黑暗的深处，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涟漪。

　　恍惚中，施苒感觉自己沉沦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渊里，四周是永恒的寂静和虚无。一个古老而强大的意志在不断诱惑她，让她放弃抵抗，与这寂灭融为一体，获得永恒的力量。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时，一丝温暖的感觉从遥不可及的地方传来。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熟悉的声音。

　　“苒苒……醒醒……”

　　“师尊……”

　　“魏师姐……”

　　是师尊！是魏师姐！还有骆师兄！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和思念从心底涌起。

　　“滚出去！”施苒的意识在内心发出呐喊，原本微弱的本源灵光骤然亮起，开始奋力排斥那侵占她识海的寂灭意志。

　　外界，凌霄和魏玉珠立刻感受到了变化！

　　施苒眉心处的黑气剧烈翻腾起来，不再是之前有序的抵抗，而是变得混乱、暴躁。同时，施苒的眼皮微微颤动，手指也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苒苒有反应了！”魏玉珠激动道。

　　凌霄精神一振，立刻加大灵力输出，将更多经过炼化的精纯生机灌入施苒体内，同时低喝道：“苒苒，坚守灵台，抱元守一！为师助你驱除外邪！”

　　得到师尊的助力，施苒本我意识的抵抗愈发强烈。那寂灭意志虽古老强大，但终究是无根之萍，依附于施苒的肉身和那缕本源死气存在。在青木源果生机的持续削弱和施苒自身意识的顽强反抗下，它开始节节败退。

　　终于，在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拉锯战后，施苒眉心的黑气被压缩成了一颗米粒大小、深邃无比的黑色珠子，虽然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但已不再肆意扩散。而施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疲惫、虚弱，却恢复了清明的眸子。

　　“师……尊……魏师姐……”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几乎微不可闻，但听在凌霄和魏玉珠耳中，却如同天籁。

　　“醒了！苒苒你终于醒了！”魏玉珠喜极而泣，连忙上前扶住她。

　　骆长风也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许，但依旧持剑警戒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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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霄看着施苒，眼中闪过欣喜，但随即又被凝重取代。他温声道：“醒来就好，感觉如何？”

　　施苒艰难地转动眼球，感受着体内残留的虚弱感和眉心那粒黑珠传来的隐隐刺痛，心有余悸：“很虚弱……但……意识是清醒的。师尊，那个……东西……”

　　“它暂时被压制了，但并未彻底清除。”凌霄沉声道，“你眉心的那粒黑珠，是寂灭本源的凝聚体，也是那道古老意识的载体。青木源果的生机只能将其压制，无法根除。日后，你需以自身意志时刻与之对抗，慢慢炼化，方能真正化解此劫。”

　　施苒闻言，小脸一白，但眼神却格外坚定：“弟子明白……绝不会再让它控制我！”

　　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旁边光芒黯淡了许多的果上，眼中充满了愧疚：“都是为了救我，浪费了如此珍贵的仙果……”

　　“傻丫头，仙果再珍贵，也比不上你的性命。”凌霄摇了摇头，示意魏玉珠将源果收起，“此果生机消耗大半，但余下部分依旧价值连城，妥善收好。”

　　就在魏玉珠准备将源果重新封入玉瓶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因为施苒苏醒，意识清明，与体内那寂灭本源产生了更微妙的联系；又或许是刚才极致生机与死气的碰撞，引动了此地更深层次的地脉变化。施苒身下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直透灵魂的阴冷波动！

　　这股波动并非攻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死寂、以及一种孕育着诡异生机的矛盾气息。与青木祖地的盎然生机格格不入，反而与施苒体内的寂灭本源隐隐呼应！

　　“嗯？”凌霄第一个察觉到异常，他的神识瞬间锁定了波动来源——竟是施苒刚才昏迷时躺着的那片看似寻常的泥土！

　　“这是……”他俯下身，仔细感知，脸色逐渐变得惊疑不定。他伸出手指，捻起一小撮泥土。那泥土呈深黑色，入手冰凉刺骨，仔细看去，泥土中竟夹杂着无数比沙砾还要细微的、闪烁着幽暗光泽的晶体颗粒。

　　更奇特的是，当凌霄试图用神识探入这泥土深处时，竟感到神识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吞噬、隔绝！甚至连他指尖接触泥土的灵力，都在被缓慢地吸收！

　　骆长风和魏玉珠也围了过来，感受到那泥土散发出的诡异气息，都露出了警惕之色。

　　“师尊，这泥土有古怪！好像……在吸收灵力和神识？”骆长风惊道。

　　凌霄没有回答，而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低阶法器碎片，将其放在那黑色泥土上。只见法器碎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灵光，变得黯淡无光，仿佛精华被吸走了一般！

　　看到这一幕，凌霄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一个几乎只存在于古老典籍传说中的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

　　“鬼蜮之土！这难道是……鬼蜮之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

　　“鬼蜮之土？”五方仙宝中的土系仙宝！

　　凌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解释道：“传说天地间有极阴死寂之地，历经万古幽冥之气浸染，会孕育出一种奇特的土壤，名为‘鬼蜮之土’。此土能隔绝、吞噬一切神识灵力，是炼制顶级隐匿法宝、封印重器，甚至修炼某些特殊神通的无上仙材！它是五方仙宝中最神秘莫测的一宝……像苒苒这种情况，或许有着难以想象的妙用！”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施苒：“若这真是鬼蜮之土，那就剩一方仙宝便可解你的红丝绕！”

　　这番话让三人都震惊不已。没想到在这充满生机的青木祖地深处，竟然隐藏着与之极端对立的鬼蜮之土！

　　“可是师尊，这鬼蜮之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魏玉珠提出了疑问。

　　凌霄沉吟道：“天地万物，阴阳相济，生死轮回。青木祖地生机盎然至极，物极必反，在其地脉深处孕育出极阴死寂的鬼蜮之土，也并非不可能。或许，我们之前遇到的那具白玉骸骨，其镇压的不仅仅是青木源果，也可能与这地底的鬼蜮之土有关。刚才我们与那古老意识大战，生机死气激烈碰撞，可能无意间破坏了某种平衡，使得这深埋地底的鬼蜮之土气息泄露了出来。”

　　他当机立断：“长风，玉珠，护好苒苒。我来探查一下这下方究竟有多大范围的鬼蜮之土，是否真有幽冥晶核存在！”

　　凌霄强忍伤势，双手按在地面，更为精纯磅礴的神识之力缓缓向下渗透。果然，越是向下，那股隔绝吞噬之力就越强，他的神识探查得异常艰难。但凭借着高深的修为，他还是大致探明，下方约莫三丈深处，存在着一片不算太大，但品质极高的鬼蜮之土矿脉！而在矿脉的核心，他隐约感应到了一股精纯至极的阴寒能量波动！

　　“果然有！而且品质极高！”凌霄收回神识，脸上露出喜色，“虽然收取不易，但值得一试！”

　　他取出几件特制的玉铲和封印玉盒，小心翼翼地将施苒身下的表层鬼蜮之土收起。然后，他运转神通，开始向下挖掘。过程十分缓慢，因为灵力消耗极快，且需要时刻对抗那股吞噬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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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足花费了半个时辰，凌霄才终于破开了坚硬的岩层，触及到了那片深埋地底的鬼蜮之土矿脉。在黑色土壤的中心，一枚约莫鸡蛋大小、通体漆黑、却散发着幽幽暗光、内部仿佛有液体流动的晶体，静静躺在那里。正是幽冥晶核！

　　晶核出现的刹那，周围的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似乎要凝固了。施苒眉心的那粒黑珠更是剧烈震颤起来，传递出渴望与畏惧交织的复杂情绪。

　　凌霄小心翼翼地将幽冥晶核连同周围大量的鬼蜮之土一起取下，封印进一个贴满了符箓的玉盒之中。做完这一切，他才彻底松了口气，脸上难掩疲惫，却更多是收获的喜悦。

　　“此行虽险，但能取得源果和这鬼蜮之土、幽冥晶核，已是天大的机缘！”凌霄看着三名弟子，“尤其是苒苒，只差最后一步。”

　　施苒感激地看着师尊和师兄师姐，轻声道：“多谢师尊，多谢师兄师姐……若不是你们，我早已……”

　　凌霄摆了摆手，“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青木祖地。我伤势不轻，需要觅地静修。苒苒也需要时间恢复本源和修复识海。”

　　他看向祖地深处，目光深邃。这次的经历，让他对青木祖地的秘密有了更深的忌惮。那泉眼旁浮现的青色虚影，那具白玉骸骨的来历，以及这鬼蜮之土的出现，都预示着此地绝非善地，隐藏着惊天大秘。

　　但现在，还不是探究的时候。

　　四人稍作休整，由凌霄带着伤势较轻的骆长风和魏玉珠轮流驾驭飞剑，朝着青木祖地的外围疾驰而去。来时危机四伏，归途亦不敢有丝毫大意。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片他们曾经藏身的废墟之下，更深的地底，一双仿佛沉睡了万古的、毫无生气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又缓缓闭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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