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货币贬值

　　7月是盛夏，人的尸体容易发臭。

　　牛角镇集市大街的当务之急是处理中日双方战死的尸体，熊本师团2万余具，牛角镇5700余具，火化来不及，焚尸气味又难闻，污染空气。

　　镇长刘悟透建议在罗织塔附近荒地上赶紧分类挖坑直接掩埋，不用棺材，不用辨认，再在上面栽树，也不用立碑。日军尸体埋葬区栽上成片的桑葚树，取名叫扶桑林。中方尸体埋葬区栽上成片的银杏树，取名叫银杏林。

　　牛角镇的幸存者们都同意。

　　立即行动！1940年7月10日上午9点开始，在铁匠的带领下，所有未受伤的男女老少立即行动，街头巷尾抬尸体的，河道捞尸的，捡残肢的，挖坑的，掩埋的，栽树的，修剪树苗的，浇水的。

　　瓦罐码头的钢梁桥已被炸断37米的缺口，北岸的中日双方尸体只能用木船运送过河至南岸罗织塔附近。

　　巴东牛角镇三战日军皆胜，北岸操持扁担铁锹菜刀的30万巴东县乡亲们士气高涨，信心百倍，都想趁胜沿河顺流而下，一举去收复宜昌城，但被铁匠刘悟透阻止。

　　“宜昌城集结驻扎日军精锐部队有15万人，核心战略目标是陪都重庆，而且30万赤手空拳的巴东人民沿河顺流到达牵马岭，想进攻收复宜昌城，还必须先渡过2000米宽的长江，凶多吉少。凭借巴东群山幽谷的险峻，防御坚守，我们还有胜算，如果主动长途奔袭去攻打宜昌城，必败无疑！”刘悟透在北岸向前来支援的巴东父老乡亲大声分析讲道理。

　　实践已证明：铁匠刘悟透不仅是牛角镇的灵魂人物，而且还是整个巴东县的主心骨，不仅是极善经营企业的首富，而且还是精通调兵遣将的元帅。

　　北岸聚集的巴东乡亲父老们都非常相信铁匠的分析，恢复理智，就立即打消了趁胜去收复宜昌城的念头。

　　“谢谢巴东父老乡亲们的及时支援，我代表牛角镇感激不尽！”铁匠弯腰三鞠躬感谢各位。

　　北岸的杨业和30万乡亲们也知道深山里粮食宝贵稀缺，远望对岸集市大街的残垣断壁和尸横遍野，甚是凄凉，都不愿再麻烦血战惨胜的牛角镇人民，淳朴的巴东乡亲们都在7月10日上午喝了几口山泉水解渴，就饿着肚子各自回去。

　　北岸的刘悟透送走了巴东父老乡亲们后，又匆忙乘坐运尸船过河来到南岸罗织塔附近，指挥埋尸。

　　一亩等于666平方米，每亩挖50个坑，一个坑宽1.5米长1.5米深2米。

　　日军埋葬区一个坑埋5人，不作识别标记，一个坑掩埋后，上面栽上一棵桑葚树。

　　中方埋葬区一个坑埋1人，作好识别标记，一个坑掩埋后，上面栽上一棵银杏树。

　　盛夏季节，蚊蝇猖獗，尸体不能隔夜，不然容易滋生瘟疫疾病。

　　傍晚，罗织塔附近篝火通明，浓烟熏蚊，忙碌施工，以身作则的刘悟透要求全民昼夜行动，必须在11日凌晨一点之前，所有尸体要入土为安。

　　见多识广的铁匠科学计算过人类尸体发臭时间：7月9日下午5点至9点半哭河保卫战战死的人员尸体，在牛角镇深山21摄氏度至27摄氏度的盛夏气温下，至7月11日凌晨一点，就搁置近30个小时。30个小时后，尸体就会明显发臭，就必须抢在发臭前入土为安，避免瘟疫。

　　刘悟透向众人解释尸体为何要尽快埋下的主要原因，众人理解相信，就通宵达旦加紧处理近2.6余具战死尸体。

　　1940年7月11日凌晨三点，2.6万余具尸体全部入土为安，罗织塔附近，一片占地230亩的扶桑林和一片占地200亩的银杏林一夜之间冒出。

　　清晨六点，连续疲劳埋尸载树十几个小时的幸存居民们都到达身体的极限，纷纷在荒野倒地沉睡，不管蚊虫叮咬。

　　到11日下午傍晚5点左右，幸存的集市大街居民苏醒，各自回残垣断壁的家中。

　　现在，摆在牛角镇集市大街面前最大的问题不是战后家园重建，而是宜昌日军会不会第四次大规模入侵牛角镇？

　　再来一个第四次，筋疲力尽的废墟牛角镇必败无疑！只能分散躲入群山峻岭中荒野生存，现在重建家园就毫无意义。幸存居民们也提心吊胆，难以安眠。

　　三巨头刘悟透王猛管仲也在集体讨论考虑‘日军第四次入侵牛角镇’这个心理恐惧问题。

　　深谙人性之道的铁匠从目前现况推理：宜昌日军大本营三次想走哭河小路侧翼进攻重庆黔北区都惨败收场，加上刘裕的勇猛和八路军的善战！日军也应该意识到重庆老蒋已经在哭河小路布置重兵猛将把守甚至埋伏，况且日军想在哭河群山峡谷间进行大部队行军，道路崎岖，耗时太长，很容易被伏击，宜昌日军现在应该放弃了小路突袭重庆！

　　关注国际时局的铁匠又根据无线电广播电台和报纸上的国际时政新闻综合分析定调：宜昌日军三年之内不会有第四次百人规模以上的入侵牛角镇行动。

　　四条国际时政新闻促成了刘悟透的判断。

　　1．1939年5月至9月，日军在诺门坎战役中惨败，装甲武器和弹药燃料在苏军面前表现出很单薄节约。

　　2.日本开始在美国大量购买废铁废钢。

　　3.日本想巴结沙特国王。

　　4.日本海陆空三军开始向资源丰富的太平洋东南亚地区大规模预备集结。

　　熟悉工业制造领域的刘悟透分析：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本土资源匮乏的日军全面侵华最想得到的资源是石油和钢铁，而不是煤炭；在地域广阔的中国，淞沪会战，台儿庄战役，武汉会战，日军连续经历数次百万军队大会战后，也人马筋疲力尽，燃料捉衿见肘，却没得到最想要的石油和钢铁，中国目前不产原油，铁矿开采也不成熟；中国地广人多，高山纵横，日军想彻底征服，起码十年，会耗垮日本经济，只好另辟蹊径，放眼东南亚。

　　针对牛角镇集市大街现在的最大心理顾虑，11日傍晚6点整，准备安抚民生的镇长刘悟透在修理好的五个街头大喇叭里广播：“我刘悟透用自己脑袋向各位乡亲担保：日军三年之内不会再入侵群山险峻道路崎岖的牛角镇，侵华日军十年之内必败！因为本土资源匮乏的他们在中国得不到石油和钢铁，却得到中国人民无穷无尽的英勇反抗！宜昌日军也感觉到国军和八路军已经在哭河小路布置重兵猛将把守或埋伏。从明天起，重建家园是我们牛角镇的最重要大事，取消戒严备战。三战皆胜的牛角镇人民根本不需要分散躲进山洞荒野生存，光明磊落大摇大摆的生活才是宜昌日军最害怕的！记住，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中国的土地，中国人害怕什么？”

　　虽然铁匠用自己人头担保有点夸张冲动，但幸存的集市大街居民还是感觉他的分析言之有理，长期提心吊胆地活着，不如光明正大来一个痛快！

　　第四次来就来吧！没什么可怕的！

　　大家的心理包袱终于卸下，今晚安稳睡一个好觉，此刻，街坊邻居们才发现53岁的铁匠刘悟透已经成为牛角镇的精神支柱，他的分析合乎情理本质，往往所预料的事最后都成真。

　　牛角镇集市大街今晚也没派兵放哨警戒设防。

　　第二天早晨，风和日丽，喜鹊唧唧在柳树枝头鸣叫，吵醒了废墟中的牛角镇集市大街，活下来的人不再忧伤，不再顾虑，也没有举行亲人的追悼会葬礼仪式，没有修复碉堡练兵备战，没有传播瘟疫的熏鼻尸臭，没有惊心动魄的战争后遗症。

　　这是新的一天，在废墟上，用勤劳双手抓紧重建家园的第一天。

　　水泥厂复工，学校开学，米店开张，警察局办案，姑娘河边洗衣，妈妈菜园浇水，爸爸池塘挖藕，哥哥清理瓦砾，嫂嫂烧火做饭。石匠砌墙，木工刨梁，屠夫卖肉，医生看病，孩子上学。

　　有河水与山泉解渴；有苞谷和红薯充饥；有木屋与石洞住人；有竹筏和帆船过渡；有国军与八路军震慑；有钢铁和水泥修桥；有麻布与棉纱织衣，更有一颗坦荡面对的心。

　　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知足常乐！每个人面带笑容地忙碌新的一天，充满了希望，仿佛忘记了三天前发生过什么血战。

　　人是牛角镇的根本。人口急剧减少的集市大街现在只有5100人左右，需要大量人口填补，家园重建需要大量劳动者。

　　现在，战后的牛角镇，辛勤劳动者都缺衣少食，何况沿街乞讨的流浪汉。牛角镇新任警长包拯带领剩下的持枪警察把牛角镇幸存的二三百名男女流浪汉全部驱赶集中在瓦罐码头台阶上，强制要求他们下河清洗全身，从此洗心革面成为劳动大众。

　　“现在，正常人家都缺衣少食，牛角镇又急缺建筑杂工和荒地除草工，从今天起，乞讨违法！必须劳动！你们不去劳动，只能饿死！”

　　在第三次的哭河保卫战中，流浪汉也被炸死打死不少，幸存下来的也见证了战争的残酷，战后人人都很穷，哪有多余粮食施舍乞丐？

　　1940年下半年，中国长江中下游各省份大部分地区都被日军占领，大量难民逃往陪都重庆和四川省避难，巴东牛角镇三战日军皆胜，鄂湘豫苏的逃难难民也闻名逃至牛角镇。

　　11月份，牛角镇集市大街一下子来了七八千人难民，马上被安排到劳动岗位。

　　人口迅速恢复，吃喝住行和发工资急需解决，于是又出一个极大难题：缺钱。

　　陪都重庆国民政府此时也穷得叮当响，牛角镇第三次决战日军取得如此重大胜利，损失极其惨重，竟然没派人送来抚恤金和慰劳费。

　　刘悟透无线电向重庆的三儿刘裕咨询：牛角镇家园重建急需资金，重庆当局为什么这次没有派人送抚恤金和慰劳费？

　　刘裕回电：重庆当局滥印滥发法币当作军饷，法币贬值太快，桂军也穷匮至极，叫苦连天，民国中央财政即将崩溃，又准备滥发国债卷挽救，美其名曰‘抗日救国债’。

　　精通金融理财的企业家刘悟透这才醒悟：滥印滥发法币造成重庆当局的中央财政即将崩溃。

　　1935年，为整顿中国市面流通的货币五花八门，且都是贵金属硬币，尤其是含银量较高的大洋，容易被外国商人黑市套走，中国南京民国政府就发行纸质法币，并宣传标榜法币就是中华民国唯一合法的纸币，各种币值的纸质法币上的人物图像都是孙中山先生。

　　中华民国唯一合法的纸质货币叫法币，国家宪法法律规定使用的货币才叫法币。

　　即使是国家宪法法律规定使用的货币，即使法币上印着孙中山先生的头像，但经商多年的刘悟透早就看透在军阀割据各自为政的乱世中国，什么叫国家宪法和合法？

　　法币的法由谁来定义？

　　铁匠早就看透法币和国债卷只是国民党四大家族官商勾结的敛财工具，东北张作霖曾经也自主发行过本地纸币，山西阎锡山也发行过，现在云南的龙云也在发行自己的纸币。如果纸币印刷发行权掌握在军政首脑手上，想借此凑集军饷和军火购置费，无论是地方或中央，都只是一种维持军事统治的经济武器，缺乏民间独立机构的监管和雄厚经济基础的支撑。

　　走南闯北做生意跑业务的铁匠早已识破法币的本质。

　　复辟称帝的袁世凯还是为中国做了一件大好事：百日称帝期间，发行近亿枚含银量较高的金属货币‘大洋’，俗称袁大头，至今二三十年仍是中国国内最保值的流通货币。

　　刘悟透的淬火公司从1912年元旦创办开始就一直不储备任何中国纸币和中国债卷，始终以大洋白银美元英镑四种国内外货币为主要储备货币。淬火公司旗下工厂店铺的多年交易很少使用中国的各种纸币，基本是袁大头和美元。

　　现在法币贬值越来越快。1936年，《中美白银协定》签订，中央官方规定法币100元等于美元30元，当年100元法币可以在重庆购买四千斤精选大米。1940年5月，100元法币在重庆可以购买二千斤精选大米，但到当年10月份，100元法币在重庆只能购买三百六十斤精选大米。

　　1940年5月后，国民政府停止维持法币官方规定兑换外汇汇率，导致外汇黑市兴起，法币价值随市场供需急剧下跌。

　　通过多方信息打听，综合分析后，刘悟透断定1940年5月将是中国法币断崖式贬值的起点，而中国大部分地区信息交流缓慢迟滞，国统区落后地方的物价根本跟不上法币的贬值速度；中国绝大部分人都不懂货币汇率通货膨胀金融知识。

　　巴东地区信息闭塞，法币断崖式贬值，这将是手中持有法币的牛角镇老百姓的一场灾难。战后的牛角镇人民本来就穷困潦倒，如果手中持有的法币财富迅速贬值，就苦不堪言。

　　“哎！中国老百姓的生活可真苦！既要对付入侵战争，又要提防货币贬值！”铁匠深夜惊醒翻身，对枕边人一袋米感叹。

　　刘悟透向妻子述说内心痛苦：“1895中日战争后，大清朝廷赔款二亿白银，老百姓节衣缩食十几年交税还债，紫禁城八旗王爷们却将自家金条银圆存入驻华外国银行里；现在国民党当局滥发法币，老百姓财富一夜被掏空，饿殍遍野，四大家族的买办生意却依然财源滚滚，生活依旧奢侈光艳。为何吃亏的总是中国老百姓！”

　　发妻一袋米也感到事态严重，法币抛得越快，持有者的财富损失就越小，牛角镇必须有一个吹哨人，不能让老百姓吃亏。

　　11月底一天傍晚，身在深山牛角镇的铁匠突然在集市大街大喇叭里大喊：“各位乡亲，我刘悟透用自己的脑袋担保：从今年现在起，滥印滥发的中国法币将出现断崖式贬值，十年之内将一文不值。今年11月底，10元法币可以在重庆购买到一斤猪肉，12月底就只能购买到一斤大米，明年1月初在重庆就只能购买到一斤白萝卜，所以郑重请求大家一定要在1941年1月1日元旦之前，把手中持有的所有法币速去外地全部消费购买物资花掉，或兑换成袁大头，含银量较高的袁大头最保值，越快越好！从1941年元旦起，牛角镇境内严厉禁止使用纸质法币！违令者逮捕坐牢！”

　　但凡是铁匠用自己脑袋担保的重要决策，绝对是刘悟透综合分析深思熟虑后，才胸有成竹发布的，牛角镇人民都深信不疑。从今年7月中旬到11月底，宜昌日军再没有派遣一兵一卒入侵牛角镇，甚至没有封锁哭河的入江口牵马岭，足以证明铁匠料事如神。

　　1940年12月1日大清早，手中持有法币的牛角镇人民们纷纷水陆并进，赶赴外地加急消费购买粮食/农具/木材/废铁/盖房材料，或直接高价兑换成袁大头。

　　杨业和30万巴东乡亲父老们在7月9日的熊本师团决战中帮过大忙，铁匠刘悟透在12月1日上午给巴东县城的县长杨业发无线电报：滥印滥发的法币将断崖式贬值，赶快在巴东县境内发令要求持有法币的巴东老百姓去周边城市购买物资用光法币，或兑换成袁大头，及时止损；1941年1月1日元旦之前，在巴东境内严厉禁止使用法币。

　　刘悟透苦口婆心的意思就是要求杨业彻底做空抛弃法币。

　　法币是国家宪法法律规定使用的货币，是中央规定的唯一合法纸币！岂能越权擅自做主禁止使用？优柔寡断的杨业权衡利弊，最终没有听从刘悟透的电报建议，巴东县城的驻防国军的军饷和公务员工资都是重庆送来的法币，如果做空抛弃法币，岂不明显是反中央政府？明显是对抗蒋委员长？

　　杨业没有电报回复牛角镇的刘悟透。

　　铁匠也无可奈何，听天由命，杀伐果断的他也只能保护牛角镇一方人民的财富。

　　现在，牛角镇家园重建的劳动力人口足够了，但严重缺乏资金运作。

　　善于理财的铁匠决定双手同时出击来解决：1.无线电报向美国加州的二儿刘秀借款7万美元；2.在牛角镇实行精兵简政。

　　二儿刘秀在美国加州已经独立创办一家主要制造生产大型船舶救生艇的造船厂，工厂起名也叫‘淬火公司’，生意红火，而且他已经和美国西海岸的钢铁巨头文森特之女结婚，并生下孩子，在美国基本站稳了脚跟。

　　美国加州开厂的刘秀手头最宽裕，香港经商的刘邦勉强自保，重庆军界的刘裕只有威望，加州大学刚毕业的二个女儿还是实习生。

　　1940年12月15日上午，中国湖北省巴东县牛角镇镇长刘悟透在镇政府大院里召集牛角镇全部军政要员开会，当场宣布‘牛角镇精兵简政五大项’。

　　1．全镇领取国家军饷的职业正规军缩编至60人，由牛角镇政府发军饷，由李靖统领，其它退役军人获得补偿金后，自谋生路。

　　2.政府领薪编制公务员缩减至9人：刘悟透辞职，担任无薪水的牛角镇经济顾问，不属于编制公务员，管仲接任镇长一职；商鞅负责税务；李善长负责公共工程；李冰负责水利农业；祖冲之负责学校教育；张居正担任会计；王安石担任机要秘书；吕不韦负责工商业；扁鹊负责医疗。

　　3.包拯出任牛角镇警长，麾下执法警察缩编至19人，警局满编20人，在政府大院办公。

　　4.以私营经济个体为主，吸引投资，放弃政府盐铁国有专营权，激发市场活力和创造性，政府专注提供优良创业营商环境和监管市场秩序。

　　5．公共基建工程实行资质招标承包，政府负责质量监督。

　　“牛角镇战后重建处处需要钱，法币又在迅速贬值，精兵简政就是要减少政府财政支出，简化机构行政任务，抓住几个重点。”现场辞职的刘悟透阐明政策原理。

　　“正规军才60人，如何对付宜昌日军有可能的再次入侵！”李靖询问已经卸任的刘悟透。

　　铁匠淡定回答：“如果宜昌日军再次入侵，还有几千民兵，临时动员为国参战，是不需要报酬的义务。但职业正规军就不同，政府如果不按期发军饷，就难以名正言顺指挥。职业士兵人数过多，政府又穷发不起军饷，长期没战打，双方都苦不堪言，政府信誉受损。60人正规军的军饷数额较小，政府再穷，也勉强能承受。”

　　在座的精英们这才醒悟铁匠的思路：发不出军饷就等于政府失信，法理上的败诉；人少，军饷负担就小；特殊情况下，就动员民兵。

　　“你为何要辞去镇长一职？”继任镇长管仲问。

　　“擅长经济建设的我终生专注于经营公司实业兴国，尽量少参予政治和军事领域，避免身陷其中不能自拔。汉口和上海的工厂现在全没了，就剩下牛角镇瓦罐码头沿河这几家濒临倒闭的工厂，缺原材料缺订单无钱发工资，兵工厂仓库空荡荡，要想盘活它们，我必须经常出差跑业务和贷款借钱，政商两头不能兼顾！”铁匠回答。

　　三战日军时，铁匠的兵工厂都是将巨量的手雷枪支弹药免费赠送给牛角镇人民的，沿河几家工厂的产品物资也都是免费赠送给大家的，再不盘活盈利，淬火公司将倒闭。

　　“我也不想参予鸡毛蒜皮的政治，我只想当工厂总经理，协助你盘活企业！”管仲表态，他知道铁匠的难处。

　　“这二年来，牛角镇集市大街的居民都发现你处事灵活，组织和调度能力出众，足智多谋，善于协调，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各种力量去办大事，是一位经济政治军事全能手。镇长四年一届，期满后，你也可再回来总经理。暂时委屈四年！”铁匠好言相劝挚友接任。

　　管仲最后还是答应。

　　中午，大院会议结束，各位都同意铁匠的精兵简政，准备明天就具体实施。

　　16日上午，集市大街各处十字路口张榜公示了牛角镇的‘精兵简政’，大家都很平静接受。

　　当天傍晚，劳动者们收工回家时，已经卸任镇长的刘悟透最后一次在五个街头大喇叭里广播：“从今往后，请求大家，包括我的妻子和女儿，以及牛角镇的每一个人，都只用一种称呼喊叫我，叫我‘铁匠’。千疮百孔贫困潦倒的牛角镇现在最需要的是埋头苦干直截了当的实在，而不是人情世故阿谀奉承的礼貌！我们只剩下勤劳的一双手和一颗从头再来永不放弃的心！我们今天所付出的一切，都是为牛角镇每个人能活到中国抗日战争胜利的那一天！”

　　即将被解职的士兵和公务员们听到卸任铁匠的广播后，心灵上也得到一丝丝慰籍和理解，开始恢复精神气，准备重新去找一份新的工作，就在牛角镇。

　　当年二百万两白银修建打造，铁匠现在却想以三十万两白银的低价卖掉自家豪宅刘府，凑资盘活自家工厂。

　　可没人买，现在牛角镇家家户户都穷得叮当响，吃饭都是大问题。

　　巴东首富只好作罢，继续住在十七亩的刘府里。

　　17日上午，在淬火兵工厂技术室里，铁匠开始向海内外的三个儿子发一系列电报，由小女刘木兰亲手使用淬火牌柴油型无线电报机操作。

　　铁匠先电报给美国加州的刘秀：牛角镇三战宜昌日军后，成为废墟，现家园重建，父向你先向你借款7万美元急用，可否？

　　美国加州的刘秀毫不犹豫立刻回电父亲：7万美元不是借，是我报答父母和牛角镇养育之恩的责任！我马上通过美国花旗银行汇给你。

　　四大家族的敛财名声不好，从美国加州直接汇入中国重庆，铁匠担心会被重庆当局官方外汇监管局中途截留克扣，就细致安排一条国际线路来安全接收刘秀的美国汇款。

　　铁匠又电报美国加州刘秀：香港是国际贸易自由港，你先通过花旗银行汇给在香港的大哥刘邦，再让刘邦在香港提现；香港有直达重庆的飞机航班，让刘邦派亲自乘机护送至重庆机场，由你三弟刘裕亲自到机场接受，再由刘裕亲自护送回牛角镇；你与大哥三弟事先联系好。

　　刘秀回复：同意。

　　坐镇牛角镇的铁匠又立即无线电报香港的刘邦：因牛角镇战后家园重建急需资金，美国刘秀近期将汇款7万美元予香港的你；你迅速提现，全部为一美元的纸币，中国法币将断崖式贬值，千万不能提现成法币，大额币值的美元在中国交易流通不方便，一定要全部是一美元的纸币。装箱后亲自乘机护送直飞重庆，在重庆机场交予三弟刘裕本人；你与二弟三弟事先联系好

　　香港的刘邦回电：父放心，儿绝对照办。

　　铁匠又电报重庆的刘裕：战后牛角镇废墟重建急需资金，近期，你大哥刘邦将从香港亲自乘机护送美国刘秀的7万美元现金至重庆机场，你亲自去机场碰面接收，再亲自护送到牛角镇；重庆官府腐败，切不可被截留克扣；你与二哥大哥事先联系好。

　　海内外早已成家立业的三个儿子都迅速照办。

　　美国加州的刘秀始终没忘记自己还欠大哥10万美元，与大哥三弟事先联系好后，就在1940年12月19日上午通过美国加州花旗银行向香港的大哥刘邦汇去17万美元，同时向大哥发电报：另外的10万美元是我在1931年大学打架时欠大哥的债务。

　　二弟还债，在香港花旗银行分行收到17万美元汇款的刘邦，认为刘家三兄弟欠父母的人情债更多，尤其是当年糟蹋父亲花去十几万大洋买来的美国免试留学资格，愧疚至今。

　　哭河保卫战时，三弟刘裕帮了大忙，而家中长子又没帮上一点忙，内疚的香港刘邦决定自己再捣5万美元，连同刘秀汇来17万美元，总共23万美元，全部提现成一美元的纸币钞票。

　　23万张一美元的钞票整整装满二个大皮箱，12月21日上午9点，香港的刘邦决定亲自护送资金飞往重庆，一是资金宝贵，二是13年未与三弟刘裕见过面，急切想兄弟重逢。

　　当天下午4点，在重庆机场等候多时的戎装刘裕与大哥重逢，13年前在宁波港跳海逃跑前，12岁的三弟还只是一位少年。

　　13年后，双手提箱下飞机的刘邦亢奋不已，一眼就看见少年三弟已经彻底蜕变成一位魁梧强壮军装笔挺的成熟男人，面部五官依然是铁匠家族的遗传特征。

　　“大哥！”13年未曾联系未曾见面的刘裕紧紧抱住刘邦，13年生死未知，今天竟然能在乱世中国再相逢，真不容易。

　　二人提箱乘坐军用吉普车回到刘裕在重庆桂军大本营的住所，刘裕已经是桂军军长，国军汉唐骑兵师师长，还被重庆军界称为‘中国第一猛将’，上校军衔，重庆任何官方机构都要恭敬三分。

　　兄弟俩在军营彻夜长谈，也都提起当年的年少无知胆大妄为，在宁波港跳海逃学的傻事，纷纷大笑。叙旧一晚后，第二天早晨，刘邦又乘坐飞机飞回香港。

　　12月22日当天上午，刘裕准备立刻提箱亲自护送去牛角镇，突然感觉二位哥哥都出钱报答父母养育之恩，自己也不能空手回家，就捣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凑集起1万2千块大洋银元，又另外装入一个大皮箱。

　　中午，刘裕带领自己的亲信秘书刘穆之和警卫长檀道济出发，三人亲自押送三个大皮箱，从重庆黔北区包船走桐梓河前往哭河牛角镇。

　　12月26日上午，刘裕三人顺利到达牛角镇集市大街刘府豪宅，再次见到了父母和小妹。

　　不可思议！10天之内，海内外的刘家三兄弟成功送来了23万张一美元钞票和1万2千块大洋银元，急需用钱的铁匠大喜过望，而且是从遥远的美国汇过来的，铁匠感叹现代化产物的跨国银行/无线电报/飞机确实方便了人类的生活，缩短了地球距离。

　　在刘府中午午宴款待间，得到充足资金的铁匠又不经意提到：日军封锁了长江中下游航线，牛角镇淬火公司几家工厂所需的原材料小麦/棉花/铁矿石/硝/硫磺/白磷都难以大量运至瓦罐码头，尤其是机床必需的柴油，上海和汉口已经断供，现在，即使有钱，也只能四处零散采购。

　　长江中下游被日军封锁后，大型货轮也禁止过三峡，上海断供，人口极多的重庆也一样战略物资紧缺，尤其是石油产品。

　　饭桌上的刘裕三人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刘裕三人都是国防军人，还有任务在身，必须马上回重庆，26日下午就准备起身回重庆。临走前的秘书刘穆之突然灵光闪现，为刘裕的父亲找到解决之道。

　　善于运筹帷幄的刘穆之向刘裕和刘悟透进言：“四川省自古是天府之国，物产丰富，除了柴油，其它都大量出产。重庆北碚区的民生公司是一家中国闻名的船运公司，尤其在长江流域，公司老板卢作孚先生也是一位通情达理的爱国实业家，如果淬火公司能在重庆北碚区成立分公司，由重庆声望极高的刘裕军长出面撮合二家公司合作，民生公司旗下小船甚多，水运经验丰富，由它们开辟桐梓河哭河新航线，小路连通重庆与巴东哭河沿岸，就能把四川的原材料水运至牛角镇，又能把牛角镇的工厂产品返运回重庆四川销售，而且能还将长江中下游走私的石油产品偷运至重庆，有美元在手，又在中国自己的国土上，肯定有人敢冒险从上海港口沿江走私柴油！”

　　铁匠猛夸刘裕的秘书刘穆之是举世罕见的智慧象征，堪比诸葛亮。

　　刘裕也认为刘穆至之的提议极其绝妙！

　　下午时间，铁匠果断安排23岁的一文字（一瓜葛的二弟）一盏灯（一板凳的四弟）一剪梅（一瓜葛的六妹）等7人，携带2万美元和5千大洋，跟随刘裕三人，返回重庆，准备在重庆北碚区成立淬火重庆分公司，与卢先生的民生公司合作。一文字为总经理，刘穆之为商业顾问（每月可领三块大洋的顾问费），檀道济为安全总监（每月可领三块大洋的监管费）。在军中身兼要职的刘裕为重庆分公司的名誉董事长，全权操办成立和合作之事。

　　傍晚，11人又携带2万美元和5千大洋，乘船启程返回重庆。

　　在瓦罐码头临别前，铁匠对11人说了最后一句话：“想要干出一件大事，就先要把种种小事干好，最后，大事就自然成功了！”

　　勇猛无比的刘裕在父亲训话面前，也恭谨点头肯定‘是’。

　　当晚，在刘府家中，望着还剩下的21万美元和7千大洋，铁匠与妻子一袋米和小女刘木兰，三人集体商量这些资金的安排。最终决定：15万美元和7千大洋无偿捐献给管仲领导的牛角镇镇政府，用于家园重建，剩下的6万美元用于自家工厂的盘活。

　　12月27日早晨，铁匠提着装有15万张一美元钞票和7千块大洋的二个大皮箱来到牛角镇政府大院，见到挚友管仲和其它政府公务员们，当场当众打开二个大皮箱，面对满满二箱的美元钞票与袁大头，面对真金白银，年底薪水都难发的牛角镇公务员们欣喜若狂。

　　“这是我刘家海内外的三个儿子无偿捐献给牛角镇的，用于家园重建，15万美元和7千大洋！”

　　12月底，10元法币在陪都重庆只能买到一颗小白菜，1万币值的法币开始发行出现，中国商贾对法币价值的信心彻底崩溃，导致黑市兑换外汇猖獗，从而引发外币美元价值爆发式直线上升，一美元在重庆可以兑换700万法币，可以购买310斤优质大米，在四川省可以购买360斤优质大米，在巴东县城可以购买370斤优质大米。

　　可见此时牛角镇镇政府15万美元的购买力有多强，支付能力有多强。

　　在中国市场，法币断崖式贬值越快，美元和袁大头就爆发式升值越快，购买力就越强。

　　得到宝贵美元资金的牛角镇政府第二天就迅速补发公共工程承包款和军饷，以及公务员工资。牛角镇公务员一个月5美元的工资就足以养家糊口。

　　1941年1月1日元旦过后，牛角镇官方正式禁止法币流通使用，只允许使用美元和袁大头，此时牛角镇人民手中持有的法币已经全部消费做空抛光。

　　重庆民生公司顺利开通桐梓河哭河新航线，可以畅通无阻航行300吨级的小货轮，四川的小麦/大米/棉花/铁矿石/废铁/瓷砖/铜锁/盐/豆瓣酱/布匹/牛羊肥猪已经装船启程开往牛角镇瓦罐码头，从上海港口走私的几十吨柴油也抵达牛角镇集市大街，因为在巴东地区哭河沿岸，只有牛角镇拥有足够的美元和袁大头来支付货款和运费。

　　1941年1月27日农历春节正月初一之前，劳动力/资金/钢材已经全部到位，管仲带领大家昼夜施工抢修，终于焊补好钢梁大桥的37米缺口，哭河两岸全线贯通。牛角镇集市大街依然是哭河流域最重要的物资集散地。

　　劳动力/流动资金/原材料/新航线齐齐到位，铁匠的几家工厂全面盘活。

　　淬火公司起死回生。

　　这个农历春节，牛角镇人民住进宽敞的新房，装上新衣新鞋，购卖自行车，餐桌摆放着大鱼大肉，钢梁大桥贯通，公共工程承包商结清款项，正规军军饷和福利津贴按时全额发放，公务员的工资和年终奖购买力在全中国数一数二，学生书包衣食住行学费全部免除，全镇医疗政府半价报销。

　　鞭炮炸响，礼花齐放，载歌载舞，打牌看戏，贴对联，晒豆丝，炒粿子，捣糍粑，瞌瓜子，耍龙灯，年过的有滋有味。

　　巴东人民发现牛角镇5个多月就化腐朽为神奇，铲平废墟重建家园，丰衣足食，精神饱满，乐观无比，仿佛没有被熊本师团入侵和轰炸过！仿佛没有亲人战死过！

　　巴东县城的国军士兵和居民在这个农历春节里，怨声载道：士兵12月份到手的法币军饷只能购买一根白萝卜；公务员都不接受法币工资，导致无钱过年，清洁工离职，垃圾遍地；物资短缺，挨饿受冻，饿死乞丐，街头尸臭熏鼻，乌鸦啄食，商贾撤离，店铺关门；精神颓废，愁眉苦脸，好像都刚死了亲人似的。

　　巴东县城没有被日军入侵和轰炸，反而贫困潦倒死气沉沉。

　　法币就是国家法律规定使用的货币，不使用它就是违法！法币上印有孙中山先生的头像，不接受它就是不尊重孙中山先生！坚持使用法币的县长杨业也找出几条理由敷衍不满的士兵和公务员。

　　“法币贬值这么快，县长怎么不提前吹哨预警？”手持越来越不值钱法币的县城老百姓们都认为优柔寡断墨守成规的杨业不如牛角镇刘悟透一根小指头，杀伐果断擅长经济的刘悟透不仅打败了日军，还打败了法币。

　　一个月军饷只能购买一根白萝卜，忍不可忍的2700名巴东驻防国军密谋准备在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集体发动哗变，逮捕罢免书呆子县长杨业，邀请牛角镇的刘悟透前来县城担任县长。

　　士兵哗变谣言四起，弥漫整个清水煮萝卜的县城春节，但县长杨业不相信，他认为巴东挨着陪都重庆这么近，法币又是蒋委员长发行的，谁敢不用！

　　牛角镇坚决废止停用法币，立竿见影，过了一个大鱼大肉的春节。

　　三战日军后，牛角镇又神奇打赢了一场抵抗货币贬值的金融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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