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章 拙劣的关心，聪明的试探

　　周毅那句“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看似轻飘飘，实则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地扎向苏晓晓的心口。

　　空气，瞬间凝固。

　　刚刚因联手御敌而升起的一丝温情，顷刻间烟消云散。

　　苏晓晓的心脏猛地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他在试探。

　　一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能当上团长的男人，绝不可能只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

　　她今天的表现太过反常。

　　冷静得不像个受害者，反击得又太像个谋划者。

　　他相信她没有偷人，但他开始怀疑她这个人了。

　　重生这种事，比“家里有野男人”还要惊世骇俗。

　　打死都不能说。

　　苏晓晓的大脑飞速运转，在零点零一秒内就编好了一套说辞。

　　她抬起头，迎上周毅那双深不见底的探究眼眸，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了一抹夹杂着委屈和隐忍的苦笑。

　　“意外？我怎么会意外。”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嘲。

　　“周毅，你真以为我是个傻子吗？”

　　周毅眉头一挑，没说话，示意她继续。

　　“林梦瑶那点心思，从她进文工团第一天起，就差写在脸上了。”苏晓晓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她眼底的算计。

　　“她看你的眼神，是看英雄的眼神吗？不，那是看猎物的眼神。”

　　“她‘不小心’摔倒在你面前，‘不小心’把水洒在你身上，‘不小心’在食堂里坐到你旁边……那么多不小心，你真当我是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苏晓晓女士，开始飙戏了。

　　她把前世那些让她心里憋屈、却又不敢发作的零碎片段，全都串联起来，半真半假地说了出来。

　　这些事，确实都发生过。

　　周毅这个钢铁直男或许没在意，但同为女人的苏晓晓，看得一清二楚。

　　周毅的眼神果然出现了松动。

　　他努力在脑海中搜索，似乎真有那么几次模糊的印象。

　　苏晓晓趁热打铁，语气更添了几分落寞：“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跟你说，怕你觉得我小题大做，无理取闹。

　　跟她挑明，又怕她倒打一耙，说我欺负她。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忍着。”

　　“我早就觉得她迟早要闹出点什么事来，只是没想到，她会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想把我一脚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她说完，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所以，当她踹开门的那一刻，我除了最开始的惊慌，剩下的就是‘果然如此’的冷笑。周毅，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一套逻辑自洽、有理有据，还带着“深宫怨妇”般隐忍委屈的组合拳，打得周毅措手不及。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那副“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的模样，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怀疑，瞬间被一股浓浓的愧疚给冲散了。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

　　她一直都在默默忍受着这些委屈。

　　而他这个做丈夫的，竟然迟钝到毫无察觉，甚至在事发后，还用那种眼神怀疑她。

　　周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胀又闷。

　　他想说点什么，想说句“对不起，是我不好”，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硬邦邦的命令。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

　　他猛地转过身，像是要掩饰自己脸上的懊恼和心疼。

　　他大步走到墙角。

　　“哗啦”一声，拉开那张平时午休用的行军床。

　　又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重重地扔在上面。

　　整个过程，动作干脆利落，像是在进行军事演练。

　　苏晓晓愣住了：“你……你这是干什么？”

　　“睡觉。”周毅头也不回，声音闷闷的，“你睡里屋，我睡这儿。”

　　苏晓晓的心沉了下去。

　　分房睡？

　　这是什么操作？

　　她知道，他不是在惩罚她。

　　恰恰相反，这是一种笨拙的保护和退让。

　　今天的事对他冲击太大，他需要空间和时间来消化。

　　他睡在外面，既能让她安心，也能给他自己一个缓冲地带。

　　用行动划出一条安全距离，既是保护，也是一种无声的疏离。

　　苏晓晓没有再说什么。

　　她默默地看着他铺好床，心里五味杂陈。

　　信任的重建，果然不是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就能搞定的。

　　这是一场持久战。

　　夜深了。

　　苏晓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外间传来周毅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他似乎已经睡熟了。

　　可苏晓晓知道，他没睡。

　　这个男人心事比天大，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悄悄地爬起来，光着脚，像只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果然。

　　行军床是空的。

　　窗户边，一个高大挺拔的黑影静静地立着，手里夹着一根烟，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暗。

　　他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和萧索。

　　苏晓晓的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前世，她何曾这样关心过他？

　　她只顾着自己的委屈和骄傲，却从未真正走进过这个男人的内心，看看他那身军装之下，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

　　她没有去打扰他。

　　而是转身，轻手轻脚地溜进了厨房。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打开米缸，摸索着找到红糖、姜片，还有一把枸杞。

　　她要给他煮一碗汤。

　　一碗前世，她在他牺牲后，从他战友的妻子那里学来的醒酒汤。

　　她记得那位嫂子说，这是周毅最喜欢的口味，是他们还在新兵连的时候，一个老班长教给他们的。

　　每次高强度训练累垮了，或者心里有事喝了酒，喝一碗这个，既暖胃又暖心。

　　那时候，她听着，哭得肝肠寸断。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学会，为什么在他最需要关心的时候，只知道跟他吵闹。

　　现在，老天爷给了她机会。

　　她凭着那深入骨髓的记忆，笨拙地点火，烧水，切姜，放糖。

　　整个过程，她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动外面的人。

　　温热的甜香，混着姜的辛辣，很快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这味道，是悔恨，也是新生。

　　汤好了，她盛在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碗里，端了出去。

　　周毅还在窗边站着，脚下已经多了好几个烟头。

　　苏晓晓把碗轻轻放在饭桌上，没有出声，转身就要回房。

　　“站住。”

　　周毅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他掐灭了烟，转过身，目光落在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汤上，眼神里带着疑惑。

　　“这是什么？”

　　“看你没睡，给你煮的。”苏晓晓小声说，“暖暖胃，好睡觉。”

　　周毅走过来，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口。

　　汤一入口，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熟悉的甜，熟悉的辣，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地锁住苏晓晓，眼神里翻涌着比下午在“捉奸现场”还要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情绪。

　　这个味道……

　　这个只有他和几个过命的兄弟才知道的独家配方……

　　他只在一次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对她念叨过一次，什么“老姜要去皮，红糖要后放”，第二天醒来，她还笑他喝醉了说胡话。

　　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还做得，分毫不差？

　　周毅握着碗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一步步逼近苏晓晓，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将她笼笼罩。

　　“这汤，”他声音沙哑，一字一顿，像是在审问犯人。

　　“你，是跟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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