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国运回光，天劫暗涌

　　自重启祭坛之后，清玄观的日子，便在一种外松内紧的奇异节奏中，缓缓流淌。

　　于通正与白泽眼中，我与往日并无不同。清晨，依旧会陪他们一同看那山谷间的日出；午后，依旧会躺在那寒潭之畔的巨岩上，听白泽说着那些早已被岁月遗忘的上古秘闻。只是，我的话变得更少了，常常会一个人，在那观星台上一坐便是一整天，望着那北方的天空，久久出神。

　　他们不知，我的心神，早已与后山那座缓缓运转的祭坛，彻底地融为了一体。

　　我的法力，化作了千万根比蛛丝还要纤细的金色丝线，自那枚指向南方的司南勺柄之上延伸而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方天地的气运脉络。我不再试图去强行扭转那条早已注定了流向的大河。我只是如一个耐心、精巧的绣工，日复一日，用我那刚刚才勘破了“真空妙有”的道果，为这幅早已是千疮百孔的“大明江山图”，添上一缕生机的“南渡”之线。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也无比的枯燥。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紫气自东方升起，我便会将那一夜吐纳而来的天地精元，尽数注入那司南的核心。

　　每日黄昏，当最后一抹残阳自西山落下，我又要分出一缕神念，去安抚那条因我的“窃取”，而变得有些躁动不安的护国龙脉。

　　我像一个，行走在刀锋之上的平衡者。

　　既要瞒过那天道无处不在的监察，又要安抚那早已是病入膏肓的龙脉。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我的心中，却无半分的焦躁。

　　只有一种，类似于凡俗农人，在看到自己亲手种下的禾苗，正顶着风雨，一点一点地，顽强地向上生长时，所生出的，最朴素的……

　　欣慰。

　　……

　　光阴，在指尖，无声地流逝。

　　春去，秋来。

　　转眼，便又是半年。

　　那座“三才祈愿坛”，已在这悄无声息的运转之中，将我那本是充盈的法力，消耗了近三成。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一日，午后。

　　我如往常一般，将一缕神念，投向了那座，遥远的，被无数黑色气运所笼罩的紫禁城。

　　我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那条本已是黯淡无光，如同死蛇般，盘踞在皇城上空的护国金龙。其那双本已是彻底失去了所有光彩的龙目，竟不知在何时，重新亮起了一丝微弱，却又无比坚韧的……

　　金色光芒！

　　那光芒虽弱，却如同黑夜之中，被点燃的第一盏孤灯！

　　而它那本是被无数黑色斑点所覆盖的，腐朽不堪的身躯之上，那些靠近龙尾的鳞甲，竟也奇迹般地，重新焕发出了淡金色的光泽！

　　那股，自北方，不断向南蔓延的颓败之势。

　　竟被我这持续了半年的“南引”之法，硬生生地遏制住了！

　　虽然，它的大部分身躯，依旧是被那无穷无尽的，代表着“腐朽”与“党争”的黑气所死死缠绕。

　　虽然，它的心口，依旧是被那股，自西北之地，冲天而起的，代表着“反抗”与“毁灭”的赤色狼烟，灼烧得，千疮百孔。

　　但它，终究是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

　　它活下来了。

　　至少，暂时活下来了。

　　我缓缓地，收回了我的神念。

　　那颗，自重启祭坛之后，便一直高悬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地，落了地。

　　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息悠长，仿佛将这半年来，所有的疲惫与压抑，都尽数吐出。

　　成了。

　　只要再给我三五年的时间。

　　只要那座祭坛，能一直这么，平稳地运转下去。

　　我便有信心，能为这朱明王朝，在那即将到来的滔天洪水之中，保下那，足以让他们，退守江南的……

　　半壁江山。

　　我从那冰冷的观星台之上站了起来。

　　我走到那石桌之前，为自己，斟上了一杯，早已是凉透了的清茶。

　　我端起茶杯，迎着那，带着几分暖意的午后阳光，正欲将那杯中，滋味甘醇的茶水，一饮而尽。

　　然而，就在那杯沿，即将触碰到我嘴唇的刹那。

　　我的手，猛地，在空中，停住了！

　　心口，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如同被冰针，狠狠刺中的，尖锐的刺痛！

　　那痛楚，并非来自肉身。

　　而是源自神魂！

　　“啪——”

　　手中的那只，陪伴了我数十年的青瓷茶杯，竟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

　　摔落在地，碎成了千万片！

　　茶水，溅湿了我那，一尘不染的青色道袍。

　　我没有去理会。

　　我的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

　　一股，与这午后的暖阳，截然不符的，足以将灵魂都彻底冻结的刺骨寒意，自我的尾椎骨，毫无征兆地攀爬而上，瞬间，便窜遍了我的四肢百骸！

　　山谷中，那本是和煦的山风，在这一刻，竟毫无征兆地停了。

　　那本是在林间，欢快鸣叫的鸟雀，也在这一刻，瞬间噤声！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我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我的目光，穿过了那蔚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望向了那片，本该是空无一物的……

　　九天之外！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那片，我曾冲破过的混沌虚空之中，不知在何时，竟悄然汇聚起了一片，黑色的，如同墨汁般，浓稠的……

　　云！

　　那不是寻常的雨云。

　　那云中，没有半分的水汽。只有，无穷无尽的，充满了“毁灭”与“终结”气息的，紫黑色的雷光！

　　它们如同亿万条，蛰伏在黑暗之中的毒蛇，在那片漆黑的云海之中，疯狂地翻涌，交织！

　　一股，超越了我此生见过的力量，宏大，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天威”，自那片云海之中，缓缓地降临了！

　　那威压，并非是直接，针对我。

　　亦非是针对，后山那座，正在低调运转的祭坛。

　　它的目标，精准地，锁定在了那千里之外的……

　　紫禁城！

　　锁定在了那条，刚刚才，在我那不懈的努力之下，重新燃起了一丝生机的……

　　经大地龙脉滋养的紫禁皇权金龙！

　　“不……”

　　一声，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沙哑的嘶吼，自我那干涩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我终于明白了。

　　我错了。

　　我以为，我那“润物细无声”的手段，已经瞒过了天道。

　　我错了！

　　它不是没有发现。

　　它只是在等。

　　在等我，将这所有的心血，都倾注下去。

　　在等我，以为自己，即将要成功的，那一刻。

　　再用一种，最残酷，也最直接的方式，将我那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希望，都彻底地，碾得粉碎！

　　它是在……

　　戏耍我！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自我那本已是古井无波的道心深处，轰然炸响！

　　“天道！你敢——”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我那刚刚才，有所恢复的法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尽数爆发！

　　我的身影，化作了一道，青色的流光！

　　便要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座，早已是被劫云所笼罩的京城！

　　一步踏出。

　　身后的星隐谷，那宁静得仿佛世外桃源的山川草木，瞬间便化作了一道飞速倒退的模糊墨线。

　　一瞬之间，站在天上，脚下已是千里之外的京畿大地。

　　然而，其实就在我的双脚，即将离开这观星台的刹那。

　　“轰隆————”

　　一声，不似凡间之音，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彻底撕裂的，恐怖的雷鸣，自那九天之上的劫云之中，轰然炸响！

　　那并非是声音。

　　那是一道，纯粹由“法则”构筑而成的，紫黑色的，如同神魔之爪般的……

　　劫雷！

　　它撕裂了空间的阻隔！

　　它无视了时间的流逝！

　　以一种无可躲避，也无可抗拒的姿态！

　　狠狠地，劈在了那条，刚刚才亮起了一丝金色光芒的，紫禁金龙的……

　　龙首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亦无，毁天灭地的声势。

　　只有一种，令人亡魂皆冒的……

　　湮灭。

　　我“看”到了。

　　看到了，那条本已是奄奄一息的金色巨龙，在被那道紫黑色的劫雷，劈中的瞬间。

　　它那刚刚才重新亮起的一丝光芒，瞬间，便彻底地黯淡了下去！

　　它那刚刚才，重新焕发出了一丝光泽的龙鳞，瞬间便化作了飞灰！

　　它那本是充满了不甘与求生意志的龙魂，在那道，充满了“终结”法则的劫雷之下，连一丝像样的抵抗，都未能做出！便被彻底地抹去了所有的灵智！

　　它没有发出任何哀鸣。

　　它只是如同一个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泥偶。

　　软软地瘫了下去。

　　它那庞大的，本是横亘于整个紫禁城之上的身躯，在这一刻，彻底地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充满了死气的……

　　空壳。

　　“噗——”

　　一股腥甜的逆血再也抑制不住！

　　自我那早已是内腑移位的胸膛之中狂喷而出！

　　我本是挺得笔直的身体，如同被一座无形的山岳狠狠地击中！

　　重重地跪倒在云端之上！

　　我感觉后山，那座“三才祈愿坛”之上。

　　与神州龙脉之间还有一丝微弱的联系，天道斩掉护国金龙对紫禁城的保护，却没斩断祭坛与大地龙脉的联系。

　　那枚本是指向着“离”位的司南磁勺，虽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但仍继续缓缓地运行，这是我在京师上空，感到欣慰的方面，天道终究没有做绝，等祭坛运行几年，南方可能会再起来朱明或其他汉人的王朝。

　　我缓缓地，在云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

　　那场早已注定了的，属于一个帝王的悲歌。

　　与一个时代的终结。

　　终于要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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