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双十”晚会（一）

　　1929年的民国双十节，较往年更添几分热烈。

　　因前一年“东北易帜”终成定局，

　　南京国民政府在形式上实现了华夏版图的统一，这份“一统”的喜悦，让整个国庆格外值得庆贺。

　　昆明城内，

　　这几年的变化肉眼可见——几条公路相继修通，

　　载货的马车与新式卡车在路面上来来往往，连城郊的新鲜果蔬都能更快运进城里；

　　钢铁厂的烟囱日日冒着白烟，

　　机械厂的车床转动声、纺织厂的机杼声交织在城郊，

　　让不少人家的桌上添了搪瓷碗、身上换了机制布，连街角杂货铺里，都多了从前少见的瓶装药水与包装肥皂，人们的物质生活实实在在有了起色。

　　日子越过越红火，

　　街头巷尾“双十”节日气氛也愈发浓厚。

　　政府也特意用心组织群众，一场盛大的游行就此铺开：

　　队伍从正义路蜿蜒向金碧广场，最前头是扎着红绸的军乐队，黄铜乐器在秋阳下泛着亮，

　　《国民革命歌》的旋律伴着风，飘得满街都是，连刚下班的工人都停下脚步，笑着往队伍方向张望。

　　身着蓝褂黑裙的女学生们！

　　走在队伍前列，手中彩色纸旗飘扬，

　　“庆祝统一”

　　“建设新中华”

　　几个字在秋阳下格外醒目。

　　紧随其后的，

　　是一群穿中山装的少年踩着高跷，扮成“工农兵”的模样，憨态又精神的姿态，

　　引得路边卖糖画的摊主都忘了手中的活儿，只顾着踮脚往队伍里瞅。

　　沿街商铺的伙计们也凑着热闹，

　　有的从店里搬来长条凳，让老人孩子站着看；有的捧着搪瓷茶缸，给游行队伍里举旗的学生递去茶水，忙得脚不沾地却满脸笑意。

　　行至三牌坊下，

　　队伍忽然停下——又一群扎着羊角辫、同样身着蓝褂黑裙的女学生跑了过来，

　　她们手捧红纸包好的花生与糖果，挨个儿塞进游行群众手里，

　　脆生生的“庆祝双十节”喊声此起彼伏，让整条街的热闹瞬间又翻了个倍。

　　就在这全城欢腾之际，

　　东陆大学电影系的师生们！

　　也早已在半月前联名提议，希望全校举办一场专题庆祝晚会，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一历史性时刻喝彩。

　　董校长也乐见其事……

　　他大手一挥，

　　不仅当即批了一笔活动经费，还特意指名让苏俊担任此次庆祝晚会的总导演，将筹备事宜全权交予他负责。

　　全省工业调整的重担，本就压得苏俊步履匆匆。

　　此刻凭空多出来的任务，

　　更让他倍感时间紧迫——他心里早已盘定了一着关键棋：等29年美丽国经济大萧条时。

　　让在美丽国的苗疆公主与小龙，尽快用“白菜价”收购工厂，再招揽一些流落街头的廉价技术工人。

　　这步棋，关乎云南工业的跃升；关乎着接下来的抗战；关乎着未来亿万国人的命运。

　　此刻，

　　既要借此把拖拉机、汽车生产线建起来，还要想办法弄回无后坐力炮、迫击炮、重机枪等军事装备的工厂与技术；

　　另一边，

　　广西通往云南的港口与配套道路也正在紧锣密鼓地推进，所有事都等不起。

　　可偏偏这时，

　　他被推上了“导演”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角色让苏俊几乎抓狂。

　　但他转瞬便有了主意，当即抓了“壮丁”——把自己的徒弟将朴推到台前，让他担起执行导演的活儿，自己则好抽身回工业建设的主战场……

　　受托于苏俊，

　　将朴用手攥着那张支票时，指腹都能感受到纸张边缘的粗糙质感，这份重量让他彻夜无眠。

　　窗外的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他靠在床头翻来覆去，脑海里一会儿蹦出“用电影放影来布置舞台背景”的大胆想法，

　　一会儿又琢磨

　　“让观众投票评选最优秀节目”的互动设计，

　　可刚在心里搭起框架，又被他自己摇头否定——“太冒进”

　　“不够贴合主题”

　　他向来懂沉住气，反正时间还够。

　　但这份从容，

　　电影系的俊男美女们可没有。

　　就在这同一夜，

　　“晚会执行导演定了将朴”的消息像长了翅膀，

　　从系办传到宿舍楼道，再到深夜还亮着灯的自习室。

　　原本还在为“选什么曲目”“穿什么礼服”私下讨论的学生们，话题瞬间拐了弯。

　　有人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自我介绍的语气，有人翻出自己过往的舞台照，想找机会递给将朴，

　　还有人特意去打听他喜欢的艺术风格——每个人眼底都亮着光，

　　那些藏在期待里的焦灼，像快要破土的芽，让整个电影系的夜晚都透着股按捺不住的躁动。

　　而他们的这些目光，

　　也不约而同地，落到了那个还在为晚会细节反复斟酌的将朴身上，像星星朝着月亮聚拢。

　　……

　　接到学校要求出节目的通知时，

　　李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任教的医学专业本就特殊——是师父苏俊，特意为今年归国的她，量身创设的新专业，整个专业算下来也没几个人。

　　可她心里门儿清，

　　全校瞩目的“双十”节晚会意义非凡，自己绝不能让负责的专业拖后腿。

　　思来想去，

　　出节目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专业里唯一的女生大岛优子身上。

　　那天下午，

　　李穗在实验室找到她时，大岛优子正对着显微镜记录细胞切片数据。

　　听到消息的瞬间，她握笔的手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

　　“老师，我……我连合唱都没参加过啊。”

　　话虽如此，她还是接过了李穗递来的晚会流程表，指尖轻轻摩挲着“节目申报截止日期”那行字，悄悄把原本写满实验计划的周末去疗养院的日程划掉了。

　　但这份“赶鸭子上架”的差事，

　　在电影系学生眼里却成了求之不得的宝贝。

　　节目申报的消息刚传到电影系教学楼，走廊里就炸开了锅。

　　一群男男女女的学生们，凑在系里的公告栏前，盯着通知小声争执，有人攥着剧本说“话剧更有优势”，

　　有人举着《霸王别姬》的戏服设计图说‘京剧才够贴合“新中华”主题’，有人翻出西式现代舞的排练照反驳‘要让晚会有新派气息’；

　　男生那边更直接，

　　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甚至半开玩笑地比起了才艺，一个弹起吉他，一个即兴朗诵。

　　连路过的教授都忍不住调侃：“至于这么抢吗？”

　　可没人真的停下——毕竟谁都清楚，能在“双十”节晚会上露脸，对他们这些渴望投身影艺事业的学生来说，是难得的实践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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