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秋（九）

　　我，是楚天秋。

　　我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陷入迷惘。

　　因为我发现不管是用科学、用逻辑、还是用感情，都已经不能够解释我现在所处的境地了。

　　「桃源」。

　　这个叫「桃源」的地方几乎颠覆了我以前学过的所有知识。

　　我在漫长的「桃源」生涯之中挣扎。

　　当我发现我在这里得到了永生时，只感觉说不出的悲哀。

　　这是一个人与人互相纠缠的地方。

　　我几乎是带着血撕下了自己的面具，可现在我又要捡起来重新装回脸上。

　　我有无数个疑问。

　　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会保留记忆。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始终保留记忆，仍然会出现记忆断层。

　　我始终都会找到自己以前留下的笔，把我所处的时间线一次次拉长。

　　所以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地方的？究竟是几十年以前，还是几百年以前？

　　我就像是考古学家，每次发现新证据都会刷新我的认知。

　　好在我没有找到我已经在这里徘徊百年的证据。

　　“天秋……”

　　一个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看向她。

　　她叫文巧云，和我来自同一个房间，也是目前我们组织的首领。

　　她是个很特别的人。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组织的副首领齐夏。

　　“怎么了？”我问道。

　　“看到你又走神了，在想什么？”他们二人在我身边缓缓坐下。

　　我习惯性地露出微笑，嘴角上扬十五度，随后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在考虑接下来的行动……”

　　“哎……”齐夏笑着摇摇头。

　　“怎么？”我继续微笑，“你笑什么？”

　　“你又来了。”齐夏笑道，“楚天秋，你在跟我们装什么？”

　　“哈……”听完这句话我才无奈地低下头。

　　面具戴得太久，搞得我自己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直到来到这里，我才明白「人外有人」的具体含义。

　　文巧云和齐夏都是很厉害的角色，他们能够在我完美的伪装之下看破面具下的本我。

　　在他们面前我所有的心思都会被看透。

　　所以我跟他们相处很舒服，从来都不需要伪装。

　　我也从未在他们身上闻到普通人的讨厌气味。

　　“习惯了。”我说道，“怕被当成疯子。”

　　“你是个好人。”齐夏说道，“这地方有各种伪装成好人的坏人，可你属于伪装成好人的好人。”

　　“伪装成好人？我不觉得。”我向后靠了靠，抬头看向了漆黑的夜空，“我顶多算是「伪装成人」。”

　　“噗。”巧云笑道，“好一个「伪装成人」，在我俩面前，你连人都不是啦？”

　　我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好了，说正事。”巧云说道，“天秋，这次来……”

　　“我拒绝。”我说道。

　　话音落下，她和齐夏面面相觑。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我能猜到。”我摇摇头，“大半夜偷偷来找我……怎么说我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齐夏叹了口气，沉声对我说道：“楚天秋，我们的组织越来越大了，各式各样的「参与者」都开始加入我们，我们需要领导者。”

　　“是的。”文巧云点头道，“所以你真的再考虑一下吧……成为第二个「副首领」这种事……”

　　“我拒绝。”我说道，“从各个方面看我都不是最适合的人选，我推荐云瑶，她比我合适。”

　　巧云和齐夏听后思索了一会儿。

　　“我自然有我的考虑。”巧云说道，“云瑶做事依赖运气，或许她自己可以战无不胜，但不见得她是个合格的领导者啊。”

　　“那也比我合适。”我叹气道。

　　齐夏听后思索了几秒，问道：“可你究竟在坚持什么呢？你比我还要心思沉稳，「癫人」也比我的「灵闻」有用，就甘愿做个普通的成员……？”

　　“齐夏，我没有同理心。”我冷眼看向他，“我没有办法从领导者的层面看待问题，我做副首领的话会视人命如草芥，整个组织会死伤无数的。”

　　他听完之后低头思索，仿佛在考虑我所说的话。

　　“我也很讨厌人类。”我又说，“我在成员面前的行为都是假装出来的，你们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我。我不喜欢愚蠢的人，在这里能和我交谈的只有你们俩。所以我会觉得他们死了也没什么可惜，反正会复活。”

　　文巧云听后顿了几秒，开口笑道：“那不是正好吗？”

　　“正好……？”

　　“你们是我的两张王牌。”她笑着说道，“齐夏很聪明，但为人优柔寡断，管理起来也有很多问题。你也很聪明，一切从利益出发，做事果决。你们不是正好互补吗？”

　　互补……？

　　我觉得不是。

　　一个组织并不需要我这样的首领来互补。

　　“不。”我摇摇头，“视人命如草芥的做法只需要出现一两次……整个组织就会作鸟兽散，我会为了大局考虑，可大部分的人只会为自己考虑。从各个层面看来，优柔寡断都更适合率领乌合之众。”

　　齐夏听后苦笑摇头：“咱们组织被你说成「乌合之众」了……”

　　“天秋，可我不觉得你会视人命如草芥，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啊。”巧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听说你把自己赚来的「道」全都用来和商贩换取食物分给众人了，你在成员里面很有威望的。”

　　“那是出于复杂的原因。”我缓缓低下头，盯着地面，“其一是我想在这里参透一条奇怪的「舍己为人」的路，所以不断进行实验。其二是因为我很少见到你们这样的聪明人，所以愿意从侧面给出帮助。”

　　齐夏听后也笑了，他挪了挪身子，坐到我身边说道：“哎！楚天秋，你一直都说自己没有同理心，我怎么感觉你挺重感情的呢？”

　　听完这句话我心头一愣：“什……什么意思？”

　　“是啊。”巧云也点头道，“就连你拒绝成为副首领的理由都很有意思，你是害怕组织垮掉，对我们俩不利。”

　　我确实有点害怕跟这两个人聊天。

　　他们好像不光可以看透我的面具，还能透过我真实的脸，看到我真实的心。

　　我确实有点改变了。

　　但我不太理解这是不是就叫做「感情」。

　　只有在他们俩面前我才可以摘下面具的话……那算什么感情？

　　我在其他人面前还是一个虚假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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