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红豆生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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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爬上田埂,凉是凉了点,但却不带腥,

  璐璐伸手进雾,掌心向上,接住的只是普通露水,没有锈,没有血。

  “今天毒应该还没到。”她轻声说。

  夏夏把斗笠倒扣,当篮子,里头躺着五粒红豆,颜色淡得几乎像扁豆。

  “毒气请假,土地就肯开门?”

  “不肯呢,”璐璐连忙摇头,“但得先递名片。”

  于是她蹲下身,用鞋尖拨开表土,露出下一层:灰,白,细,像放凉的灶灰。

  轻轻的抓了一把,指缝漏风,灰不黏手,也不发热——这才是毒土的真面孔:

  云南的毒,

  常常沉默,

  像把锁,

  不滴血,

  只认口令。

  而莲花师姐从竹篓里抽出一张旧地图,纸面被虫蛀出密密麻麻的孔,

  于是把地图铺在灰土上,用树枝沿孔洞连线,连出三个字:

  “我来了。”

  夏夏呢,在一旁眨眼:“这也算口令?”

  “算的。夏夏三妹”莲花点头,“根据书中记载云南这些毒土最怕被人记得,你报个到,它就不好意思装死。”

  三人同时抬脚,在“我来了”三字上各踩一印,

  脚印不深,却带起一股凉风,灰土突然合拢,把地图吞掉,表面又恢复平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紧接着,一行极细的气泡从地下升起,“啵啵啵”连成一条虚线,指向不远处的野芭蕉。

  璐璐跟上,一边走一边把红豆撒在气泡线两侧,

  “先撒豆,再挖沟,”她说,“让土地自己挑错。”

  野芭蕉叶大,叶背积着昨夜瘴烟,烟不浓,

  莲花则轻轻踮脚,用竹片轻轻刮烟,刮满一囊,转身倒进刚踩出的脚印坑里。

  “借点烟味,替豆子开路。”

  夏夏笑:“这。。。。烟也能借的么?”

  “当然了,”莲花把竹囊倒扣,“它天天在这,早腻了。古语有云万物都能借,关键看我们人怎么利用咯”

  烟落坑,灰土立刻泛出一点潮,颜色由白转银,

  璐璐趁机把第一粒红豆按进银灰,指尖不压,只点:

  “点到为止,剩下的让它自己琢磨。”

  一分钟过去,豆面毫无动静,

  五分钟过去,银灰微微鼓起,

  忽然,“噗——”声音极轻,灰里喷出一缕笔直的细尘,高不过指,随即散成花状。

  花心里,红豆已立起,外皮裂出两根透明细丝,丝头左右摆动,像学走路的触角。

  在云南,

  种子不喊疼,

  只伸天线;

  天线对上了,

  毒土就放行。

  日头升高,雾开始收,却不是散,而是往地下渗。

  雾线所到之处,银灰变暗,结成一块块指甲大的薄片,薄片边缘自带细小锯齿,像微型瓦。

  夏夏用自己盘古斧背轻敲瓦片,“叮——”

  声音清脆,带着回潮,

  “雾在提醒。”她侧耳聆听,“大概再有五分钟,毒要关门。”

  莲花掏出半截竹筒,筒口蒙纱布,里头关着昨夜收集的凉雾。

  她把筒口对准红豆幼苗,轻轻挤压——

  “嘶——”

  凉雾喷出,成一条细线,线在豆苗上方停住,自动盘成一只小钟,钟口向下,把豆苗罩住。

  雾钟内壁凝满水珠,水珠顺着钟壁下滑,滴在银灰瓦片边缘,发出“嗒嗒”轻响,像给土地打更,

  瓦片被水珠一敲,纷纷侧身,让出一条细缝,缝底露出深褐色土,这似乎才是没中毒的生土,

  璐璐蹲身,双指并拢,沿缝插下,把豆苗根须引进生土,动作轻得像给婴儿换枕。

  “生土当床,毒土当墙,”她解释,“让豆自己住夹层。”

  时间来到了正午,这时的太阳直射,雾钟被日光照透,散成一道小彩虹,彩虹落在瓦片上,瓦片立刻收缩,重新化为普通灰粉,

  灰粉表面,豆苗两片真叶已展开,叶色淡绿,

  夏夏把斗笠盖在豆苗头顶,给种植下去的红豆遮光,嘴里还嘟嘟啷啷说道

  “别晒晕,慢慢来。”

  莲花拿出指甲大的一小坨白菌,菌体半透明,

  “从橡树根上借的,爱吃硝酸盐。”

  她把白菌掰成微粒,撒在灰粉上,微粒一触灰,立刻融化,渗成一圈淡淡湿痕。

  湿痕范围,正好是豆苗根须即将抵达的边界。

  “先画个圈,简单意思一下顺便告诉毒别越界。”

  璐璐蹲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写日历:

  “第一天,豆未死,土未爆,烟未咬人——应该是合格。”

  她转头,对远处灰蒙蒙的山峦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V”,不是胜利,是“两日后再见”。

  在云南,

  种红豆不是打仗,

  是劝——

  劝毒让一条缝,

  劝豆学一点赖,

  劝太阳别急着盖章。

  风掠过,豆叶轻轻颤,

  像在说:

  “收到,明天继续试。”

  夜里,

  云南把雨调成细丝,悄悄的下,

  璐璐怎么也睡不着似乎还在想着种植下去的红豆,下意识披一块塑料布蹲在垄边,听雨敲灰土,声音轻得几乎像算珠。

  “雨在教土说话?”她侧头聆听,顺便告诉换班守夜的莲花师姐。

  莲花把竹筒斜插地里,筒口接雨,筒壁透出叮咚回响,

  而夏夏蜷在斗笠里打盹,忽然鼻尖一凉,雨丝顺鼻孔钻进去,听到声响猛地坐起:

  “这雨……没味?”

  在云南,没味似乎应该就是好消息。

  三人同时伸手,各接一掌,雨水果真无色,只带一点夜凉。

  璐璐把掌心雨水移到豆苗根旁,滴成一条细线,

  豆叶像被解开领扣,轻轻松坦,叶背渗出极浅的绿雾——那就是呼吸。

  而云南的毒土遇无味的雨,

  会短暂失忆;

  种子趁这空档,

  把根须写成小名,

  悄悄按进地的通讯录。

  终于天微微亮,雨停了,雾没进场,山脊线清晰可见,

  夏夏伸懒腰,顺手解下鞋带,捏着一头,举过头顶。

  鞋带软趴趴垂下,纹丝不动

  “没风?”莲花问。

  “有,只是慢了点吧。”

  璐璐指向远处芒草,草叶尖端偶尔轻颤,幅度比呼吸还浅。

  她掏出一片干豆荚,剥出带绒的种子,用发丝拴住,竖在竹签上,

  风标插入灰土,豆绒轻抖,慢慢转向东南。

  “毒在东南角打哈欠。”璐璐判断,“咱们给豆苗借点凉风当窗帘。”

  三人于是合力把野芭蕉叶掰成条,编成巴掌大的小帘,用竹丝支在豆苗西侧。

  帘叶轻晃,把潜在的热浪切成细条,只让柔和气流透过。

  豆叶顺风一偏,像点头。

  莲花笑:“它说谢谢。”

  上午十点,山腰的云开始搬家,一团一团,沿谷底往下滚,

  云团经过灰土,边缘被地面吸住,拖出长长棉絮,像邮差掉落的信封。

  璐璐灵机一动,把空竹筒竖在田头,筒口对着云来向。

  云絮被竹筒吞进,筒壁立刻蒙上一层雾珠。

  “收集湿信封。”耐心的解释,“云里的水分少毒,当个航空信吧。”

  夏夏用斧背轻敲竹筒,敲出闷鼓声,云絮受震,化成极细水珠沿筒底小孔渗出,滴进灰土。

  水滴落处,灰土表面浮起一圈圈浅色涟漪,

  莲花赶紧把第二粒红豆按在“回执”中央,

  豆粒遇湿,表皮自动起皱,皱缝里钻出透明小泡,小泡排成“云”字,随即隐去。

  在云南,

  云也会写信,

  字迹不落地,

  只在水印里盖章;

  种子读完,

  就把信封吃掉,

  连邮票一起消化。

  午后,太阳高悬,影子缩成一团,躲进豆脚,

  璐璐把一根短竹劈成两半,夹住豆苗影子,做成“影钟”刻度。

  “看影子走路,比看表准。”

  她教另外两人:

  影子移到西侧第一条竹纹,就浇一掌水;

  移到第二条,就除一圈灰;

  移到第三条,就唱一段山歌给豆听。

  夏夏清清嗓子,真唱:

  “小豆小豆慢慢长,

  毒天毒地你莫慌,

  给你扇风给你光,

  不给你惆怅……”

  歌声不高,却在灰地上滚得远。

  豆叶随节奏轻颤,像在打拍子。

  莲花把这段歌词用树枝写在灰土表面,字痕刚写完,就被风抹平。

  “歌词被风收走,”随即笑道,然后说道,“明天可能从山那边飘回来,变成回声。”

  傍晚,三人收工前例行查看。

  第一株豆苗已稳立,叶背比晨间厚了一褶,颜色从淡绿转向乳青。

  璐璐蹲身,用指腹轻捏叶片,指感像摸微湿的纸。

  “它似乎开始好起来了。”

  莲花取出一片干净白云母,贴在叶背,再取下时,云母表面多了一枚极浅的绿印,形状像小勾。

  “收到。”把云母举到夕阳下,绿勾透光。

  夏夏用斧背在田头钉下一小段竹牌,牌面无字,只刻一个圆圈。

  “明天把第二粒豆子也请来,”瞬间她提议,“让两株豆加个同桌。”

  璐璐望向远处,灰土尽头,晚霞正被山吞没,颜色像凉透的紫薯。

  “一步一步来,”她轻声回应,“先让第一封信寄到,再写第二封。”

  在云南,

  毒土和豆苗

  靠绿信往来;

  信里没有字,

  只有色,

  只有光,

  只有风拆封。

  夜色降临,三人把塑料布盖在豆苗头顶,

  远处传来第一声蛙叫,清亮,干净,没有锈。

  璐璐回头,对灰地悄悄说了句:

  “晚安,明天见。”

  风把这句话带走,

  地没回应,

  却也没拒绝。

  时间来到了黎明,草叶率先醒来,抖落一身碎钻,

  璐璐蹲在垄间,用空瓷盘接露水,盘底事先铺一层干净云母,防水滑,

  “露是夜的课后答案,”随即又补充道,“收齐就能批改昨天种的进度。”

  接满一盘,水面浮出极细粉尘,粉尘被露滴裹住,自然沉底,留下清透一层

  莲花用竹吸管引露,滴在第二粒红豆表面,豆皮遇露,鼓起芝麻大的小泡,像答对题的学生悄悄举手。

  夏夏拿斧背轻敲自己斗笠,声短促,露珠受震,齐跳半寸,又落回原位,无一洒失。

  “听,”她笑,“露滴也在喊‘到’。”

  在云南,

  露水是严格的老师,

  谁缺课,

  谁就错过一天的干净开始;

  豆子们排着队,

  用鼓泡回答:

  我在。

  这一天天色很阴,光像被云磨细,均匀铺在灰土上,不刺眼,

  第三粒红豆准备入土,却遇难题——地表结了一层灰壳,壳面被日晒得微翘,像不肯开的抽屉。

  莲花把手指竖在唇边,示意等等,

  于是走到枯树根旁,揭下一块指甲大的青苔,苔背带绒,呈淡翠

  青苔被平放在灰壳中央,莲花用云母片压边,再滴一滴晨露,

  苔得湿,自动展平,边缘伸出透明绒毛,绒毛钻入灰缝,

  “咔——”

  极轻一声,灰壳沿缝裂成四瓣,却不断开,只翘起,露出底下银灰细粒。

  璐璐趁隙把第三粒豆搁进裂缝,豆粒落稳,青苔收回绒毛,四瓣灰壳重新合拢,像替豆扣门。

  夏夏在旁计数:

  “苔钥匙,成功一把。”

  她把数字刻在竹签上,插田头,当公示栏。

  午后,山谷风开始上课,云被吹成条状,一排排掠过灰地。

  风影扫过,灰表泛起微澜,像有人用无形犁头划垄。

  璐璐灵机一动,把三根竹签插成“川”字,签顶刻浅槽,云影投槽,自动成线。

  “让云替我们耕,”她说,“它划到哪,我们种到哪。”

  第四粒红豆被放进最新一道云影垄里,覆土不用手,只需等下一阵风吹过,灰粉自然回填。

  莲花站在垄尾,看云影走远,轻声补充:

  “云犁浅,不伤地,正好给豆留口气。”

  夏夏把斗笠翻过来,承接偶尔掉落的云絮,絮里水分极少,却带树香。

  “收点云屑,”她笑,“晚上给豆苗当加菜。”

  因为在云南,

  最软的犁是云,

  最轻的脚步是影,

  种子躺在它们怀里,

  听风翻页,

  听雨注释。

  这一天夜里无月,星子却亮,像被谁在天顶撒了一把碎盐。

  灰地表面因白天日晒保持微温,与夜空温差拉出轻风,风把星辉晃得闪闪烁烁。

  璐璐拿一块旧蚊帐,四角绑竹签,支在豆苗上方,当“星漏”。

  星辉透帐而下,被纱布筛成更细的光点,均匀洒在豆叶,像给它们盖亮被。

  而夏夏躺在垄边,用斗笠遮眼,嘴里含一根空心草茎,轻轻吹,草茎发出“呜——”的低音。

  声波掠过,光点跟着抖动,豆叶影子随之扩缩,像在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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