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毕业礼物

　　操场几乎没什么人，本身到校的学生少，天气又这么热，大家只想在阴凉的教室里吹风。

　　毛厦劼挑了个不显眼的角落树荫，正在微笑着向薛露凝招手。

　　还是很温暖让人安心的笑容，跟以前一模一样。

　　薛露凝的脚步轻快了很多，无论如何，她们都是很好又许久未见的朋友不是吗？

　　“露凝，我……”毛厦劼边递给她一瓶冰水边开口说道，没想到被打断了。

　　“先说好，不许再说‘对不起’之类的话了，我们上次已经说清楚了。”薛露凝接过冰水顺手就贴上一路走来已经滚烫的脸颊，温差过大激得她“嘶”一声，下意识摆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毛厦劼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突然让薛露凝意识到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看过他这样的大笑了，他大部分时间都表现得像个成熟内敛的大孩子，在爷爷去世后更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后来发生那件事后面对她又总是满怀愧疚，他其实也只是个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孩子啊。

　　“就是要像这样多笑笑，别总是老气横秋的样子。”

　　这样的氛围让薛露凝彻底放松下来，她故意驼着背抚着“胡子”做出一副苍老的样子逗他。

　　毛厦劼的笑却突然停了一下，他低下头似乎喃喃自语了什么，然而再抬起头，又是一副温柔的笑意。

　　“我没打算说那个啦，我真正想说的是‘谢谢’，你还记得我们上次聊天吗？最后你跟我说让我去找自己想要的幸福，让我开心一点？”

　　“其实那天我过得一点也不开心，我有很多话说不出来，也没有地方说，我想弥补妈妈的遗憾所以选择跟她离开，但这样似乎让我们两个人都非常痛苦，我一度觉得自己是她的负担，所以想着自己要更懂事更努力学习不要辜负她。”

　　毛厦劼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但他的笑容还僵硬地挂在嘴角，形成一个奇怪的弧度。

　　薛露凝心下不忍，她太明白“孩子觉得自己是家长的负担”的滋味如何，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摸着他的背。

　　“不好意思，我不是想跟你诉苦来着，谢谢你的安慰。”毛厦劼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拿开她的手，他看了眼已经沉浸于情绪的薛露凝，放弃了这个想法。

　　于是他继续说，任由背上轻柔的抚摸继续。

　　“其实我也被迫困在这样的情绪里很久，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心情更重要，就在这时，你发来消息问我过得开不开心，我才发现我很久没有关注过自己了。”

　　“妈妈的人生是她自己的选择，我让她烦可能是因为我的存在会一直提醒她上一段失败的婚姻，但那不是我的错。我也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逐渐坚定起来，他轻轻地拉下她安慰的那只手。

　　“我选了离厦门很远的北方的大学，打算只在过年的时候去见见她，保持距离应该对我们俩都好，我要去追求自己的新生活了。”

　　毛厦劼的嘴角重新浮现出笑意，他温柔的目光投过来，眼里似乎闪着希望的光芒。

　　“真好啊。”薛露凝被这样的眼神盯着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先发出一句由衷的感叹。

　　“我的祝福果然很灵验啊，你看你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了。”她避开对方略微灼热的目光，故作轻松地补充了一句。

　　“这么说的话，其实……我还有一点想说的……你愿意再陪我一小会儿吗？”毛厦劼的语气依然温柔礼貌，一只手却不知不觉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像是怕她被吓到逃跑一样。

　　“可以是可以，就是你能不能先松开我，有点热。”薛露凝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并没有特别抗拒这个肢体接触，反正这会儿操场上没什么人。

　　“对……对不起……我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真的对不起……”他触电般收回了手，眼神里充满了慌乱。

　　“你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到目前为止跟我说过最多次“对不起”的人，在别人的耳朵里听起来，你对我干过多么罪大恶极的事啊！”

　　她说着拧开水喝了一口，发现意外得轻松——原来在给她之前毛厦劼已经帮她拧开瓶盖了，真是细心的人。

　　“呼——”他长出了一口气，“你没生气就好。”

　　“其实我想说的是……关于之前的表白……”这个词一出，两个人都“刷”得一下红了脸，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好像话不是对对方说的。

　　“是我误会了！我其实只是把你当成小时候的我，对你好就是对小时候的自己好，以此弥补一点我小时候不被父母呵护的遗憾，你看，这样的感情就是很容易误认为是喜欢，其实我们可以做很好很好的朋友不是吗？朋友也可以互相关心彼此挂念的，对不对？”

　　听到这里两人回过神来，毛厦劼直直地盯着薛露凝等待她的回应，薛露凝重重地点了下头，“没错，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毛厦劼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说：“那作为朋友，我们合张照可以吗？”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示意。

　　“好啊。”薛露凝答应得很轻松。

　　“那，三二一，茄——子——”快门声响起的瞬间，他的手迅速揽住了她的肩膀。

　　“好啦，快上自习了，我也该走了，临别之前要不要给你很好很好的朋友一个祝福的拥抱？毕竟我们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高三会很忙的。”

　　毛厦劼趁她没反应过来，又贪心地多提了一个要求，脱口而出的心意比理智跑得快，他没能阻止。

　　“没事没事，你为难就算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快回去吧我就先走了……”

　　看她半天没有反应，毛厦劼自己先慌了打算离开，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就落入了一个轻柔的怀抱。

　　“恭喜你开启自己的新人生，祝你一切顺利，得偿所愿。”原来她刚刚是在想祝福语。

　　薛露凝说话时的气息拂过他的脖子，他突然觉得鼻酸，轻轻地“嗯”了一声，手臂悄悄地收紧了一点，“谢谢你，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说完这句立马松开手，“好了，回去上课吧，高三很辛苦，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好好吃饭好好学习。”

　　“知道了，‘老头子’，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好好照顾自己，我走啦。”

　　两人挥手道别。

　　毛厦劼定定望着薛露凝离开的方向，阴影处窜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向她，他一直看到那两个背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才收回自己的笑容和目光。

　　他的背后、脖子旁、手臂上似乎还有刚刚离开的人留下的温度和气息，他打开手机，把刚刚那张照片设置成自己的桌面。

　　两个人穿着一样的校服，笑容满面，像是一起在这所学校上了三年后拍的毕业照。

　　这就是他最好的毕业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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