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断刃问旧罪

　　青铜门内，剑意如潮。

　　那股古老而暴虐的气息自幽暗深处涌出，仿佛千年的封印被撕开了一道裂口，阴风裹挟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一道身影缓步踏出，玄袍猎猎，袖口云雷锁链纹路在幽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光泽——昆仑执法殿长老，孙无咎。

　　他手中握着一截断刃，刃口参差，像是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折断。

　　可那断口之上，竟还凝着一丝暗红血渍，经年未褪，宛如活物般缓缓蠕动。

　　他的目光如钉，死死锁住陈薇恩肩胛处。

　　那里，一道藤蔓状纹路在黑焰映照下若隐若现，如同沉睡的血脉正悄然苏醒。

　　“可知道……”他声音低哑，像腐骨之风刮过石缝，“为何女子练剑，必遭天谴？”

　　陈薇恩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抬起惊鸿剑，剑尖轻点地面，赤痕如誓约蔓延。

　　肩上的寒鸦双瞳骤然亮起，黑羽无风自动，仿佛感知到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下一瞬——

　　“九百年前，她们妄图以‘心火’逆改天命，结果呢？”孙无咎冷笑，眼中寒光暴涨，“魂散渊底，名除碑录！你们这些贱骨，也配谈剑主？”

　　话音未落，断刃猛然劈下！

　　三道剑罡撕裂空气，呈品字形直取陈薇恩心口。

　　剑势凌厉至极，带着审判般的威压，竟是当年斩杀墨渊母亲的“裁罪式”！

　　千钧一发之际，寒鸦振翅掠过她眉心，羽尖划过一道幽光。

　　刹那间，一段尘封记忆如洪流灌入识海——

　　九位女子并肩立于祭坛，披甲执剑，发丝飞扬。

　　她们齐声诵念《素心引》，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剑阵。

　　火焰逆流而上，顺着经脉逆行灌顶，非是走火入魔，而是主动散功，以血肉为祭，封印煞渊裂隙。

　　她们不是爆体而亡，而是自愿赴死。

　　她们的名字被抹去，事迹被篡改，只留下一句冰冷铁律：“女子练剑，必遭反噬。”

　　谎言，筑成了千年高墙。

　　“原来……是你们杀了她们。”陈薇恩喃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那双眸子却如剑锋出鞘，锋芒毕露。

　　黑焰自丹田奔涌而出，沿着经脉疾驰，于胸前凝成一面虚剑之盾。

　　盾面流转着古朴纹路，正是玄铁古剑上的铭文残迹。

　　三道剑罡轰然撞上，爆发出刺耳金鸣，火星四溅，盾面龟裂，却终究未破。

　　她稳稳站在原地，衣袂翻飞，眼中再无半分犹豫。

　　就在此时，墨渊一步踏前，右臂青光暴涨。

　　那道淡青色剑纹如苏醒的龙脉，顺着筋络攀上脖颈，竟与陈薇恩肩胛处的藤蔓纹路同步搏动，一呼一吸，如共心跳。

　　“你说我母叛道……”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刃，“可你不敢说她为何而死！”

　　掌心翻转，半块断玉佩浮现——墨玉质地，边缘残缺，纹路古拙。

　　几乎同时，陈薇恩体内沉寂的古剑残魄剧烈震颤，一股苍茫剑意冲出体外。

　　两股气息交汇，空中竟凭空勾勒出一枚完整玉佩的虚影：双环交扣，心形相嵌——正是传说中九位女剑主立誓结盟的信物，“双心珏”。

　　孙无咎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惨白。

　　“不可能……那信物早已随尸骨焚毁！历代殿主亲验灰烬，怎会……”

　　“你们烧的是假物。”陈薇恩冷冷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寒泉刺骨，“真正的信物，从未离开过剑主之血。”

　　她缓缓抬手，指尖抚过肩头纹路，那里，血脉正与古剑共鸣，如同久别重逢的亲人低语。

　　墨渊侧目看她，目光深邃如渊。

　　那一瞬，他看见的不再是那个初入苍澜、战战兢兢的灰衣弟子，而是一个正在觉醒的、足以劈开宿命的剑者。

　　寒鸦低鸣，双瞳映出九道残影。她们依旧伫立，仿佛从未离去。

　　孙无咎咬牙后退一步，断刃横于胸前，剑罡再度蓄势。

　　可他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地宫深处，九座石座幽光流转，中央剑台的无形之剑轮廓愈发清晰。

　　玄铁古剑悬于空中，嗡鸣不止，似在呼唤某种即将归位的命运。

　　而在这片死寂与风暴之间，一道纤细身影悄然伏于角落阴影中。

　　青奴跪坐在地，双手捧着一只乌沉沉的剑匣，指尖轻抚匣面。

　　她不能言，却能听——听剑鸣，听火吟，听那九百年前未熄的薪火，在血脉深处低语。

　　她缓缓将剑匣置于地面，九枚铁牌嵌于匣侧，开始微微震颤……青铜门内，地宫如沉眠巨兽猛然抽搐，石壁裂痕蔓延，尘灰簌簌而落。

　　就在孙无咎剑势将发未发之际，角落中的青奴十指猛然扣入地面，寒髓铁笔划出一道幽蓝弧线，九枚铁牌同时震颤，发出清越如钟的鸣响。

　　薪火露精气自剑匣中喷薄而出，如九百年前未熄的余烬重燃，一缕缕赤金色雾气升腾，缠绕地宫穹顶残存的符文。

　　那些早已黯淡的女修剑意被唤醒，自石座缝隙中渗出，凝成淡影般的丝线，织成一张横贯天地的共鸣之网。

　　空气里浮现出断剑的残鸣、低语的誓词、还有那一声声“素心引”的余音，仿佛时间在此刻倒流。

　　陈薇恩浑身一震，黑焰在经脉中逆冲而上，痛如千针攒刺。

　　但她咬牙运转“逆脉引气法”，以心火为引，将阴煞之气强行炼化。

　　每一道经络都似被烈火灼烧，又似寒冰撕裂，可她眼中却燃起前所未有的清明——这不是走火入魔，是破而后立。

　　她看见了。

　　在黑焰深处，有一道光，从血脉最深处升起，与玄铁古剑的嗡鸣同频共振。

　　那不是力量的灌输，而是……认同。

　　惊鸿剑缓缓抬起，剑穗轻晃，却不再因颤抖，而是随她心绪起伏如呼吸。

　　剑尖直指孙无咎，声音不高，却穿透剑鸣，字字如钉：

　　“你说天谴？”

　　她冷笑，肩头藤蔓纹路炽烈如烙印，“可这剑——是从你们掩盖的灰烬里重生的。”

　　话音落，地宫轰然震颤！

　　九座石座幽光暴涨，虚影睁眼，九道苍老而威严的低语在空间中回荡，层层叠叠，仿佛来自远古的审判：

　　“剑主之位，唯心火不灭者可承。”

　　刹那间，陈薇恩脚下的影子扭曲、拉长、分裂——九道重叠轮廓自她身后升起，皆执剑而立，姿态各异，却同出一脉。

　　那是九位上古女剑主的残意，此刻因心火共鸣，跨越时空，与她同踏一步。

　　孙无咎怒吼，断刃斩出裁罪式第三重，剑罡如雷劈落。

　　可一道无形剑压自陈薇恩周身扩散，竟将剑罡硬生生逼偏，轰入石柱，碎石飞溅。

　　她没有出剑。

　　但杀意已裂空而行，如霜雪覆地，寸寸逼近。

　　墨渊立于她身侧三步之外，右臂青光缠绕不休，剑纹与她肩头纹路共鸣至极致，几乎灼痛。

　　他望着那道纤细却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背影，终于开口，声如寒潭投石：

　　“这一剑，我们——共担因果。”

　　话音未落，第九道石座背后，一道从未显现的裂隙悄然浮现，血色纹路自地底蜿蜒而上，如苏醒的脉搏，轻轻一跳。

　　嗡——

　　青铜门深处，一声低沉轰鸣荡开。

　　尘封千年的机关缓缓开启，厚重石门向两侧滑落，露出其后九级阶梯。

　　阶身赤红如血，每一步都似由凝固的火焰与骨灰铺就，通往中央剑台的尽头。

　　空气凝滞，仿佛连时间都屏住了呼吸。

　　陈薇恩缓缓抬步，落足第一级血阶。

　　刹那间，一道虚影自阶前浮现——白衣染血，断剑拄地，眸光悲悯，望她如望九百年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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