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木卡卡西4

　　旗木卡卡西知道自己在做梦。

　　延续了昨晚的梦境，他又回到了少年时代，梦里明艳秀美的红衣少女与师生四人一路同行来到木叶。路上大家一直在聊天，聊的多是千叶这些日子天南海北的见闻，中间不时有带土插科打诨，气氛轻松愉快。

　　他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的断刀刀鞘，眼睛落在或神采飞扬、或笑意温和的队友身上，又假装自然地移开视线，去望白发红衣的少女。

　　她高高兴兴地讲着故事，容光焕发，步伐轻盈，轻巧得像只滴溜溜转的黄莺，但她偶尔会捂着嘴巴打个哈欠，显而易见是没休息够。

　　卡卡西眉尖微微一凝，尚未蹙起，少女先察觉到他的注视，反望过来。像是有人刷地掀起帘子闯进内室，卡卡西猝不及防，逃避地直接扭过了头，扭到一半又察觉不对，慢慢地转过去，就见她停了嘴边的话，眉眼一弯，唇角一翘，朝着他露出一个温柔轻快的笑容。

　　眼神相接，大方坦荡。

　　卡卡西脸颊烧红，趁没人注意用手背贴上面罩后的脸，心下只觉自己莫名其妙，眉毛打结，一张脸臭得要命，不自觉加快了步速，被水门老师提醒之后才放慢了，回身稍等。

　　他站在正前方，刚好将四个人的神情收归眼底。

　　忽然便发觉带土的笑容有些别扭。

　　但别扭在哪儿他又说不出来，只是人怔怔迈步，脑子里不断重复对方手舞足蹈的动作，清亮欢快的嗓音，试着把他和记忆里的那个笨蛋做对比。

　　好像差了一点。

　　他想着，任由水门老师带着死而复生的弟子向前走，让重归木叶的英雄沐浴在所有人的赞美中。

　　身侧的少女窃窃私语说着什么，卡卡西注意到个子更高的那一个很自然地抬起手按着另一个的肩膀，亲昵又怜惜地摸摸对方的头，像是温柔的姐姐对着已经熟稔且骄傲的妹妹，笑盈盈道：“我知道，琳也很棒！”

　　小队里唯一的女孩有些羞涩，却是温顺地贴了过去，往前，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姐姐的胸口。回归原位时，耳尖染上一点粉。

　　卡卡西：……

　　卡卡西偏过视线，独自一人跟着他们四个走进火影办公室，向火影大人汇报任务。

　　随同的少女没想到自己也要见火影，悄悄揪起裙角打量了下自己的装扮，就被拥进了办公室。

　　入场前颇为局促，真正面对火影时却落落大方，镇定自若，卡卡西出门的时候带着她，看她偷偷吐气，像是终于浮到水面的金鱼在吐泡泡，不得不说……有点可爱。

　　在玖辛奈匆匆打声招呼便风也似的掠过办公室外，径直冲进水门老师怀里，旁边等待的少女无意识地说“看来她是没心情搭理你了”的时候，他不爽地撇了撇嘴，又觉得没什么可生气的。

　　他已经是足够成熟的大人，知道这些微不甘的情绪只是庸人自扰。

　　回家的路上没什么话说，他简短地向她介绍附近的地标建筑，她则点头应着，看上去没往心里去，不知道注意力在什么地方。

　　卡卡西扯了下嘴角，本来打好的腹稿精简了再精简，也不故意强行牵扯她的关注。

　　他从从容容地领着她回家，掀开家里的防尘罩，抱出来两床被褥，在看到对方揉肚子的动作后从空荡荡的冰箱里摸出了两个鸡蛋，上锅热油开始煎蛋，然后把做好的放到她面前，有条不紊地向她介绍自己的安排。

　　少女本来心不在焉，渐渐听得满脸崇拜，眼神发光，定定看着他的脸，大声道：“卡卡西，你好厉害！……”

　　哼。

　　卡卡西压住唇角。

　　她实在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下午外出采购的时候全靠眼缘，感觉差不多就行，也不管那些日用品的质量和价格。

　　选出来的那些东西被小卡卡西否决之后也乖乖的，只拿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等他做决定。她年纪长，个子也高，看卡卡西的时候低着头，睫毛上翘，眼眸如水，脸颊红润，一张脸鲜妍明媚好似盛放的花朵，眉眼神情却纯真得如同不谙世事的少女——不，她本就是少女。

　　卡卡西恍惚片刻。

　　那道在生死之际过于鲜明浓烈的红色好像只是他的错觉，面前的人就像伴着三月柳枝迎面吹来的微风，不闻刀剑锋芒，只见绵绵柔情，和他以往所知的强者大不相同。

　　纲手大人力能碎石裂地，自来也大人火遁连绵如海，大蛇丸大人仅凭杀气就能吓退旁人，水门老师一手飞雷神一手螺旋丸神鬼莫测……

　　他们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只能仰望的存在啊！

　　在看到千叶笨拙地打扫房间时，卡卡西对救命恩人的强者滤镜碎了个干净。

　　她——为什么想要直接用那种能够湮灭一切物质的奇妙遁术来清理房间里的灰尘？？？

　　在千叶努力地向他辩解说自己会控制好的时候，脱下忍装的卡卡西木着脸端来水盆和毛巾，把无处下脚的年轻女孩关在门外。

　　女孩大为不忿。

　　虽然自己爱偷懒，不想做家务，但她绝对不是不会：“我真的可以！我能控制好的！很方便！这半年我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卡卡西闭了闭眼，坚定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门外的声音渐渐地小了。

　　薄暮时分，夕阳晚照，万物蒙昧昏沉，轻柔的暖光拂过目之所及的一切，他用手拨出一点清水洒到地上，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这座房子里即将住进另一个人，而这个人，他并不讨厌。

　　做惯了的事情一向很快，中间他换水的时候路过客厅，少女没在，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总归丢不了，他便继续自己的工作。往日家里很安静，他平平静静地做着家务，现在家里也很安静，他的心却不够静。他为此感到有些惭愧，认为忍者不该如此，然而心情无法克制。

　　水盆里映出模糊的倒影，他看不到自己微扬的唇角，却能看到自己年轻的眉眼。

　　他听到她似乎回来了，又来回地走动，不知道在做什么。

　　再出来的时候，天色昏沉，没有开灯，他看到她窝进沙发里，银白的长发顺着重力陷入阴影，看上去很软的脸颊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双手自然放松，左手边放着她随身携带的书本，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学什么——这时候一心向学的卡卡西还没有看过那些“意外”的闲书。

　　“千叶。”

　　他站在沙发后面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轻轻地叫她的名字：“千叶，回去睡，房间已经整理好了。”

　　“唔，”千叶揉着眼睛往旁边挪，在卡卡西担心的视线中差点掉下沙发，好险才稳住身子清醒过来，捂着脑袋道，“卡卡西，多亏了有你……”

　　她嗓音含糊，像是还没有完全清醒，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站起来，指着桌子上自己趁着卡卡西收拾房间时出去买的香葱煎饼、盐烧秋刀鱼和几样时令点心，一对橙子两瓶酸奶，还有自己调的黄瓜粉丝，声调昂扬且快乐：“刚刚我出去买了点东西，我们今晚吃这些可以吗？”

　　卡卡西打开了日光灯。

　　少女双手叉腰，又扫视了一眼自己的战绩，确定没少什么，认可地点点头，向他看来时红眸灿亮，带着想要夸奖的期许追问道：“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这就是将来要与他同住的另一个人。

　　小卡卡西矜持点头，掂起食物走向餐桌的脚步比刚刚还要轻快一些：“……可以。”

　　吃饭时见她又走神，卡卡西自觉熟悉了几分，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在想什么？”

　　千叶抱着酸奶眯起眼睛，懒懒散散道：“在想，你将来一定会长成超级厉害的大人。”

　　“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了。”

　　话一出口，卡卡西就觉得要糟。那少女却并没有露出揶揄的表情，用食指指节抵着唇缝，看上去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回道：“也对哦，你已经不算小孩子了，毕竟你懂的那么多。”

　　说完，她用力地点点头，眼神坚定，表示赞同。

　　卡卡西微微一怔，稍稍低了下头，开始默不作声地吃饭。

　　完全不敢再看对方。

　　一直从少年卡卡西的视角经历这一切的成年卡卡西无奈地摇摇头，哎呀，年轻时候的自己啊……

　　他自梦境中醒来，却发现梦中诸事仍历历在目，不由陷入愣神。许久才又捞起手机，看着北回归线给自己发来的火影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在对方询问自己的意见时，他回复说他要想想，然后便是一夜。

　　卡卡西穿衣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奈笑笑，披着露水走到了熟悉的地方。

　　慰灵碑。

　　老朋友们长眠地下。

　　虽然他知道了带土有可能没死，只是受了伤，不想回来，但是看着这块陪了自己许久的碑石，他仍旧感受到了内心的平静。

　　他告诉自己：我可以的，我可以救下你们，就像你们救下别人，救下，我。

　　“卡卡西前辈，您还是来得这样早。”

　　卡卡西没有动，他听出这是卯月夕颜的声音。年轻的暗部后辈总是崇拜地追随着前辈的道路，眨动的眼睛里闪烁着敬意。

　　只听她的话头，大概就能知道，他的世界与拥有北回归线小姐的世界并不相交，他的队友死在过去，绝对不会复活。

　　“自从那两位前辈在十二年前死于尾兽之乱，您就总是来这里。”夕颜轻轻吐了口气，肃穆且哀伤，“我听说您新收了学生，本来以为您已经走出来了……”

　　卡卡西转头，他的声音是僵硬的，一字一顿：“他们死在，十二年前，尾兽之乱？”

　　夕颜微怔：“不是吗？三尾和九尾同时暴走，四代火影大人和夫人、带土前辈、琳前辈为了践行火之意志，阻止木叶被破坏，就此献出了生命……”

　　她的脸上是明显的疑惑。

　　旗木卡卡西怔怔地，退后一步。

　　那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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