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不是错觉

　　黑暗没有尽头。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冰冷的烂泥里，阴煞之气从脚底钻入，顺着经脉向上侵蚀。叶云的身体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不够……还不够……”他喃喃自语，话语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没有激起半点回响。

　　这里的压力，只能让他缓慢地崩溃。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瞬间将他压垮，再从废墟中重塑他的力量。他需要一个真正的熔炉。

　　就在这时，前方的黑暗蠕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那片纯粹的黑，分离出了一块更深邃的黑。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流动的墨汁，却散发着一种活物的气息。

　　“终于来了个像样的东西。”叶云停下脚步，身体的颤抖反而平息了些许。

　　那团蠕动的黑暗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那张脸扭曲而痛苦，五官不断地变化，时而是陌生的男人，时而是狰狞的老妇，最后，定格成了一张他绝不会忘记的面孔。

　　“逆子！”

　　一个严厉的斥责，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而是直接烙印在神魂之上。

　　是他的父亲。或者说，是阴煞之气凝聚出的，他内心最深处的梦魇。

　　“你竟敢动用《逆神典》！叶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幻象中的父亲怒不可遏，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此乃禁术！是自取灭亡的邪道！你这是在背叛祖宗！”

　　叶云扯动了一下脸颊，一个难看的表情凝固在那里。他咳出一口带着冰渣的黑血。

　　“背叛？”他低笑起来，笑声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我快死了，老头子。一个死人，还谈什么背叛？”

　　“死，也要死得有骨气！身为叶家子孙，岂能与此等邪祟为伍！”幻象咆哮着，朝他逼近一步，“立刻散去功法，自我了断！我叶家没有你这种不肖子孙！”

　　“骨气？”叶云抬起头，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那股精神压力，“骨气能让孙远和妍妍活下去吗？骨气能让赵恒那种杂碎人头落地吗？”

　　他往前走了一步，主动迎向那张愤怒的脸。

　　“你的骨气，让你死在了家族的内斗里。我的骨气，就是要活下去，把所有该杀的人，全部杀光！”

　　“你！”幻象似乎被他的话语激怒，瞬间暴涨，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朝着他的头顶狠狠拍下。

　　阴风扑面，带着撕裂神魂的尖啸。

　　叶云不闪不避。

　　他反而张开了双臂，像是在拥抱这致命的一击。

　　“来吧！”他朝那幻象，也朝自己体内的怪物咆哮，“别他妈的再装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吞了它，对不对？”

　　他体内的黑气，那股被称为诅咒的“怪物”，在幻象出现的瞬间就变得无比躁动。它渴望着，贪婪地注视着这团由精纯阴煞凝聚而成的幻象。

　　“那就别忍着！”叶云的意识疯狂地冲击着体内的桎梏，“今天，你要么把它给我吞了，要么，我们两个就一起死在这里，谁也别想活！”

　　他不再压制，甚至主动撕开了对那股黑气的束缚！

　　轰！

　　磅礴的黑气从他体内井喷而出，化作一条狰狞的黑龙，迎向了那只巨大的手掌。

　　两者相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叶云的脑海，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雷。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岩壁上，然后滑落在地。

　　“咳……咳咳……”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那团幻象被黑龙撕咬得残破不堪，但并未消散。它扭曲着，发出不甘的嘶吼，重新凝聚成一团不定型的黑暗。它似乎被激怒了，也似乎是被叶云体内的东西……吸引了。

　　它不再伪装。

　　黑暗中，亮起了两点猩红的光芒。那不是眼睛，更像是地狱的灯笼。一股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锁定了叶云。

　　“原来……是同类。”一个干涩、重叠的声音响起，像是无数人同时在说话，“不，你更美味。你的身体里，有‘源’的味道。”

　　叶云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却又一次跌倒。

　　“终于肯说实话了？”他喘着粗气，每一下呼吸都带着血沫，“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谈一晚上的人生道理。”

　　那团东西动了。

　　它无声地滑行过来，所过之处，连粘稠的阴煞之气都仿佛被抽干，形成了一道短暂的真空地带。

　　“把‘源’……交给我。”那个重叠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我可以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

　　“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叶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黑血染红的牙齿，“有本事，就自己来拿。”

　　“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一道漆黑的利爪凭空出现，瞬间刺穿了叶云的肩膀！

　　没有痛感。

　　因为在那一瞬间，极致的冰冷已经将所有神经全部麻痹。他能清晰地“看”到，一股更加精纯、更加邪恶的阴煞之力，正顺着那只利爪，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

　　这东西，想撑爆他，然后吞噬他的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叶云突然狂笑起来，“来得好！就怕你不来！”

　　他非但没有抵抗，反而运转起那部残缺的《逆神典》。

　　以身为炉，以煞为火！

　　这本就是一部引外部煞气淬炼己身的禁忌法门！只不过，创造它的祖先，绝没有想过，有人敢在鬼哭洞这种地方，用这种方式运转它！

　　“不够！再多一点！”叶云主动催动经脉，接引那股侵入的阴煞之力。

　　“你在……做什么？”那个重叠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困惑。它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这个弱小的人类疯狂地吸收、转化。

　　“炼器！”叶云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当锤子，这洞里的阴气当柴火，我这身破骨头当炉子！今天，老子要给自己……炼出一线生机！”

　　他体内的那股“怪物”黑气，在《逆神典》的催动下，彻底失控。它不再满足于被动吸收，而是化作一个贪婪的漩涡，开始疯狂拉扯、吞噬那只“阴煞生物”的力量。

　　一个想撑爆他，一个想吞噬对方。

　　叶云的身体，成了两股恐怖力量的战场。

　　“啊——！”

　　无法抑制的惨叫终于冲破了他的喉咙。

　　他的皮肤开始寸寸龟裂，一道道裂痕遍布全身，从里面渗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一种黑红色的、带着不祥气息的粘稠液体。

　　他的身体在崩溃，但丹田深处，那个蛰伏已久的邪煞本源，却在这次疯狂的捶打下，被彻底激活！

　　“不可能……你只是一个容器……你怎么可能驾驭‘源’！”阴煞生物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它想抽回利爪，却发现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叶云体内传来，将它死死地吸附住。

　　这个人类，不是容器。

　　他是一个陷阱！

　　“现在才想走？晚了！”叶云猛地伸出完好的左手，死死地抓住了那只刺穿自己肩膀的漆黑利爪，“我说过，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你这个疯子！你会和我们一起死的！你会彻底变成煞魔！”

　　“那也比死在赵恒那种废物手里强！”叶云双目赤红，神智在清醒与疯狂的边缘摇摆，“来吧！看看我们谁先撑不住！”

　　他彻底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将一切都交给了丹田深处的那个漩涡。

　　吞噬！

　　疯狂的吞噬！

　　阴煞生物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它庞大的身躯开始快速干瘪、缩小。它所有的力量，它凝聚了数百年的精纯阴煞，都成了叶云的养料。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十几个呼吸。

　　当最后一声哀嚎消散在黑暗中，那只刺穿叶云肩膀的利爪也化作青烟，消失不见。

　　洞穴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叶云跪在那里，浑身浴血，身体像一个破碎的瓷器，布满了黑红色的裂纹。他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一根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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