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还活着

　　死寂是这洞穴永恒的主题。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数个时辰。跪在地上的那个“瓷人”，终于有了一丝活物的迹象。那根动弹的手指，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一次，僵硬地蜷曲了一下。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牵动了全身的裂痕，黑红色的粘液从他口中涌出，带着一股铁锈与腐败混合的恶臭。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从四肢百骸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

　　活着。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任何喜悦，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它成了一件被强行塞满了不属于自己东西的容器，随时都会再次炸裂。

　　“还不够……”一个沙哑的，几乎不属于人类的音节从他喉咙里挤出。

　　丹田深处，那个吞噬了阴煞生物的漩涡，那个被激活的“邪煞本源”，此刻像一头喂饱了的懒兽，蛰伏不动。但叶云能感觉到，它并未满足。它只是在消化，在积蓄，在等待下一次的盛宴。

　　而他的身体，就是这场盛宴的餐盘。一个已经碎裂的餐盘。

　　“水……”

　　他本能地渴望着。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一种能够粘合这具破碎身躯的“胶水”。

　　那个“源”，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渴望。一丝微弱的、带着贪婪与指引的意念，从丹田漩涡中探出，指向了洞穴更深处。

　　“那边……有什么？”叶云的意识已经模糊，全凭一股不死的执念在支撑。

　　“你想要……我也想要……”

　　一个模糊的念头，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意念共鸣。是那个“源”在与他交流！

　　叶云心中一凛。这东西，已经有了最原始的意识！

　　他没有选择。不动，是死。动，或许也是死。但求生的本能，以及那个“源”所传递出的、不容抗拒的渴望，驱使着他做出了选择。

　　他试图站起来，但双腿已经完全不听使唤。每一次发力，都只会让腿骨上的裂纹增多、扩大。

　　“那就爬！”

　　他用那只还算完好的左手撑地，另一只手的手肘抵着地面，拖动着这具破败的身体，朝着黑暗深处，一寸一寸地挪动。

　　爬行，发出“沙沙”的声响。黑红色的液体，从他全身的裂痕中不断渗出，在身后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拖痕。每前进一尺，都像是经历了一场酷刑。

　　“哈……哈……”他大口喘着气，肺部火烧火燎。

　　“快点……再快点……”脑海中，那个“源”的意念在疯狂催促，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急切和不耐烦。

　　“闭嘴！”叶云在心中怒吼，“再催，老子就死在这里，大家一拍两散！”

　　那股催促的意念，果然收敛了许多。它似乎也明白，这个脆弱的“餐盘”若是碎了，它也得跟着完蛋。

　　洞穴深处，潮湿的气息越来越重。空气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

　　爬了不知多久，叶云的手指触到了一片湿滑的岩壁。他抬起头，前方已经无路可走，只有一堵石壁。而在石壁下方，有一个小小的、不过碗口大的石洼。

　　一滴乳白色的液体，正从上方倒悬的钟乳石尖端凝聚，然后“滴答”一声，落入石洼中。

　　石洼内，已经积攒了浅浅的一层，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和沁人心脾的清香。

　　千年石钟乳！

　　那本残破笔记上记载过的，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天地奇珍！

　　“就是这个……”脑海中，“源”的意念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贪婪与狂喜，“喝了它！快！”

　　叶云却没有立刻行动。他趴在石洼边，剧烈地喘息着，残存的理智在疯狂示警。这东西能救他的命，但同样，也能喂饱他体内的那头“怪物”。到时候，他这具身体，还能由自己做主吗？

　　“你在犹豫什么？”“源”的意念变得焦躁，“我们是一体的！我活，你才能活！”

　　“一体？”叶云在心中冷笑，“你是想把我当成你的壳子吧？”

　　“壳子……总比一堆碎肉强！没有它，你现在就会烂掉！你的骨头，你的经脉，都在崩溃！”“源”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他残酷的现状。

　　叶云沉默了。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靠着吞噬阴煞生物而强行维持的平衡，正在瓦解。他的生机，正在随着那些黑红色的液体，一点点流逝。

　　他没有时间了。

　　“赌一把！”

　　他不再迟疑，将头埋进石洼，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大口地吞咽着那冰凉甘甜的乳白色液体。

　　“轰！”

　　磅礴温润的生命精华，在他入口的瞬间，就化作一股洪流，冲向四肢百骸！那不是温和的修复，而是一种狂暴的灌注！

　　“呃啊啊啊！”

　　叶云发出了压抑的嘶吼。

　　那感觉，就像是往一个满是裂纹的滚烫陶罐里，猛地浇入了冰水！冷热交替，挤压碰撞！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无数裂痕的边缘，新生的肉芽在疯狂滋生、拉扯、愈合！

　　骨骼在接续，经脉在重塑！

　　这个过程，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但痛苦之中，却蕴含着沛然的生机！

　　丹田内的那个“源”，也在欢呼雀跃。它张开了漩涡，大口地吞噬着石钟乳的精华，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起来。

　　短短片刻，一小洼石钟乳被他吞食殆尽。

　　叶云趴在地上，身体不再向外渗出那可怕的液体，遍布全身的裂纹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那么狰狞，仿佛随时会崩开。他的肉身，被强行稳住了！

　　他撑起身体，缓缓地坐了起来。虽然依旧虚弱，但比起刚才那个只能在地上蠕动的“瓷人”，已是天壤之别。

　　“活下来了……”他喃喃自语。

　　“不够……还不够……”脑海中，“源”的意象再次传来，这一次，它的渴望更加清晰，更加具体，“

　　“

　　他环顾四周，发现在石壁的一侧，有一道极不显眼的地缝，被乱石和尘土掩盖。若不是“源”的指引，他根本不可能发现。

　　他挣扎着爬过去，搬开乱石。一股灼热中带着极寒的诡异气息，从地缝中扑面而来。

　　探头望去，地缝之下，竟是一片翻滚的、暗红色的世界！那不是岩浆，岩浆是至阳至刚之物。这地缝下的，是粘稠如血浆的暗红液体，散发着能将灵魂都冻结的至阴之火！

　　地脉阴火！

　　笔记上说，这是大地阴脉之气的精粹，是淬炼煞气的无上宝地，也是能让任何生灵化为飞灰的绝地！

　　“你想让我下去？”叶云的头皮一阵发麻。

　　“它……能让我们……变得更强！”“源”的意念中，充满了诱惑。

　　“更强？还是让你变得更强，然后彻底吞了我？”叶云厉声质问。

　　“我们不分彼此！”“源”固执地重复着，“跳下去！用它来烧！把身体里那些不属于我们的‘诅咒’，还有我吞掉的那些‘杂质’，全部烧干净！然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叶云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体内的诅咒阴气，还有刚刚吞噬的阴煞生物之力，虽然暂时被“源”压制，但并未消失。它们就像是混入钢铁的杂质，让他的身体变得脆弱而不纯。

　　想要彻底掌控这股力量，就必须提纯！

　　以身为炉，以煞为火，这还不够！他需要更猛烈的锤子，更霸道的火焰！

　　这地脉阴火，就是那把最疯狂的锤子！

　　“哈哈……哈哈哈哈！”叶云突然笑了，笑声沙哑而疯狂，“说得对！不破不立！老子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今天，就再赌大一点！”

　　他站在地缝边缘，下方是翻滚的暗红火海，散发着死亡的邀请。

　　“赵恒，你没想到吧？你处心积虑想弄死我，却成了我最大的造化！”

　　“那个该死的诅咒，你想磨灭我的意志，却成了我淬炼己身的磨刀石！”

　　“还有你！”他对着自己丹田的位置，低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想吞噬我？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今天，你要么助我成神，要么，就跟我一起，在这阴火里化为灰烬！”

　　话音未落，他张开双臂，眼神中再无一丝犹豫，纵身一跃！

　　整个人，如同一块陨石，直直地坠向了那片暗红色的地脉阴火！

　　“噗通！”

　　没有滔天的巨浪，他的身体落入那粘稠的暗红液体中，只是溅起了一小片涟漪。

　　下一瞬，非人的痛苦，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那不是灼烧。

　　那是一种从骨髓、从灵魂深处燃起的极寒之焰！火焰所过之处，他体内的邪煞之力、诅咒阴气，连同他的血肉经脉，都被点燃了！

　　“吼——！”

　　一声不似人类的、野兽般的嘶吼，从地缝深处传出，在整个洞穴中回荡不休。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分解，重塑，再分解！

　　丹田内的“源”，在这一刻，也发出了既痛苦又亢奋的咆哮。它化作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地拉扯着地脉阴火的力量，灌入叶云的身体，以最野蛮的方式，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炼化”！

　　叶云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渐渐模糊。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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