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极限

　　狺冰冷是坠入深渊的第一感觉。

　　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后，是刺骨的寒意，疯狂地涌入四肢百骸，试图将灵魂都冻结成冰。

　　咸涩的海水灌入喉咙，呛得肺部火烧火燎。

　　柳月猛地挣扎了一下，意识从混沌的边缘被强行拉了回来。她在哪？发生了什么？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砸碎的镜子，每一片都反射着那毁天灭地的混沌，以及叶云那张疯狂的脸。

　　他们……成功了？

　　从那必死的绝境里，逃了出来？

　　巨浪迎头拍下，将她整个人砸进更深的水中。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划动，终于在窒息的最后一刻冲出了水面。

　　“咳……咳咳！”

　　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的却不只是海水，还有带着腥甜的血块。

　　体内，名为“药灵核心”的本源正在一寸寸地崩解。那是她一身修为的根基，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心跳，都有金色的光屑从中剥离，消散在经脉中。魂针的效果，早已在空间乱流的撕扯下荡然无存。

　　她的气息，正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衰弱下去。

　　“秦风！”她嘶哑地喊了一声，环顾四周。

　　天与海，是两种不同色调的灰。乌云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与咆哮的海面倒灌在一起。在这片无垠的怒涛之中，人类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不远处，一个黑影在浪涛中沉浮。是秦风。他已经彻底昏死过去，只有身体随着波浪被动地起伏。

　　柳月咬着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游了过去，抓住了他的衣领。

　　可她自己也到了极限。

　　两个人，在这片暴虐的海洋里，只会更快地被吞噬。

　　就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刻，她看见了第三个人。

　　叶云。

　　他静静地漂浮在不远处，脸朝下，一动不动，像一具被抛弃的尸体。

　　柳月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

　　“疯子……你也有今天……”她喃喃自语，几乎想放声大笑。

　　就是这个男人，用他们的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就是这个男人，把他们带到了这个比死地好不了多少的鬼地方。

　　他死了，也是活该！

　　她拖着秦风，艰难地调转方向，想要离那具“尸体”远一点。

　　可她游不动了。

　　每一次划水，都像是用钝刀在切割自己的五脏六腑。药灵核心的崩解在加速，她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她会死。

　　和秦风一起，死在这片冰冷的海里。

　　不。

　　她不想死。

　　她还有大仇未报，她还没有站到那个世界的顶端。她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求生的欲望，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

　　她停下动作，任由海浪将她推搡。她扭过头，重新望向不远处的叶云。

　　那个疯子……

　　那个敢借天地之力、敢与混沌兽灵对赌的疯子……

　　如果这里还有一个人能创造奇迹，那个人，一定是他。

　　救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凭什么？他把他们害成这样，自己凭什么要去救他？

　　可是……不救他，自己就死定了。

　　这个认知，比冰冷的海水更让她感到寒冷。

　　“混蛋！”

　　柳月低声咒骂了一句，最终还是拖着秦风，用尽了最后的气力，一点点向叶云的方向挪去。

　　靠近了，她才看清叶云的惨状。

　　他的后背血肉模糊，大片的骨骼裸露在外，是被那股恐怖的推动力硬生生挤压所致。他的气息，比她和秦风加起来还要微弱，几乎已经断绝。

　　“喂！醒醒！”柳月腾出一只手，狠狠拍在他的脸上。

　　没有反应。

　　“你想死在这里吗！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疯子！”她用尽全力嘶吼，声音却被海浪瞬间拍碎。

　　她一咬牙，将他翻了过来。

　　然后，她伸出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叶云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风暴中微不可闻。

　　叶云的身体，终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暗。

　　“吵死了。”

　　他吐出三个字，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厌烦。

　　柳月几乎气炸了肺：“你……！我是在救你！”

　　“救我？”叶云的意识缓慢地回笼，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无垠的怒海，重伤的同伴，以及……自己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用无数剑气淬炼而成的心脏，此刻像一件碎裂的瓷器，布满了狰狞的裂痕。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有本源剑气从中逸散，消弭于无形。

　　更可怕的是，他眉心识海中的那点寿元之火，已经微弱到了极致。它不再是燃烧的火焰，而是一点随时会被风吹灭的、小小的火星。

　　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你的药灵核心……在碎。”叶云没有理会柳月的怒火，他的判断力依然在。

　　柳月心头一震。

　　这个男人，自己都快死了，居然还能一眼看穿她的状况？

　　“这不都是拜你所赐吗！”她恨声道，“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就在这时，旁边的秦风也悠悠转醒，他猛地呛了几口水，惊恐地大叫起来：“水！水！我们在哪里？”

　　他看到了叶云和柳月，脸上的表情从迷茫变成了愤怒和恐惧。

　　“叶云！你这个混蛋！你把我们带到了什么鬼地方！”

　　“一个能活命的地方。”叶云的回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活命？”秦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你管这叫活命？我们没有船，没有方向，浑身是伤！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叶云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一口逆血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在那个空间里，我们连一具尸体都不会留下。而在这里，至少，我们还活着。”

　　“活着受罪吗？”柳月讥讽道，“你看看你自己，还能撑多久？半个时辰？一刻钟？”

　　叶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费力地抬起手，从怀中摸索着。那里，他用最后一丝灵力封存的莲泪，还在。只是封印已经极其微弱，随时可能破碎。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也是他们所有人唯一的希望。

　　“你还想做什么？”秦风警惕地看着他，“你还想拿我们当垫脚石吗？”

　　“闭嘴。”叶云呵斥道，“想活命，就省点力气。”

　　他的话，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暴躁的秦风瞬间安静了下来。

　　柳“现在怎么办？”柳月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询问，而不是质问。

　　她很清楚，在这种绝境下，愤怒和抱怨没有任何用处。叶云这个疯子，既然敢做，就一定有他的后手。

　　尽管这个后手，可能比之前的计划还要疯狂。

　　“等。”叶云吐出一个字。

　　“等？等什么？”秦风忍不住又问，“等死吗？还是等天上的雷劈死我们？”

　　“等风停。”叶云的回答很简单。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最后的力量，勉强维持着三个人聚在一起，不被巨浪冲散。

　　柳月和秦风都沉默了。

　　等风停？

　　在这片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海洋上，风暴不知会持续多久。一天？两天？还是十天半个月？

　　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十天，恐怕连一天都撑不下去。

　　“你的计划……就是等？”柳月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不然呢？”叶云反问，“你有更好的办法？游出去？”

　　柳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除了等，他们还能做什么？

　　绝望，如同这片灰色的海洋，再一次将三人淹没。

　　时间，在海水的浸泡和寒风的吹袭下，变得模糊而漫长。

　　秦风最先撑不住，他的意识再次陷入昏迷。柳月的身体也越来越冷，药灵核心的崩解让她连维持体温都变得奢侈。

　　只有叶云，凭借着那股非人的意志力，始终保持着清醒。

　　他不能睡。

　　一旦睡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紧紧抓着另外两个人，像是在守护着什么，又像是在抓住自己最后的一点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那始终在咆哮的狂风，似乎真的有了一丝减弱的趋势。

　　海浪的高度，也仿佛降低了一些。

　　“风……风好像小了……”柳月用微弱的气息说道。

　　叶云没有回应。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自己的体内，与那颗即将破碎的剑气心脏做着最后的抗争。

　　突然，他身体一僵。

　　一股并非来自风暴的、奇异的震动，从海洋深处传来。

　　那不是水流的波动。

　　那是一种……更庞大、更沉重、带着生命脉动的……律动。

　　“那……那是什么？”柳月也感觉到了。

　　她惊恐地望向四周的海面。

　　海面依然波涛汹涌，但在这汹涌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一个巨大的阴影，在他们下方缓缓浮现。

　　它太大了。

　　大到三人所在的这片区域，都只是它身体上微不足道的一个点。

　　阴影的轮廓，在浑浊的海水中若隐若现，根本看不清全貌。但仅仅是那惊鸿一瞥的体量，就足以让人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昏迷中的秦风，似乎也在潜意识中感受到了这股恐怖的威压，身体不安地抽搐起来。

　　“海……海兽？”柳月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之前面对混沌兽灵，是明知必死的绝望。

　　而现在，面对这未知而庞大的恐怖，是一种连反抗念头都生不出来的、最原始的恐惧。

　　叶云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稍微平息了一些的天空。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柳月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松开了抓住秦风的手，转而用那只手，在自己的眉心、心脏、丹田等几个要害大穴上，快速点了几下。

　　每一下，都有一缕微弱到极致的剑气，刺入他自己的身体。

　　“你干什么！自尽吗？”柳月失声尖叫。

　　“别吵。”

　　叶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抓紧他。”

　　他对着柳月命令道。

　　下一刻，他体内的气息，不退反进，以一种燃烧生命为代价的方式，陡然暴涨了一瞬！

　　那颗布满裂痕的剑气心脏，在这股力量的催动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但他没有停下。

　　他将暴涨的气息，尽数灌注到自己的双臂之上，然后，猛地向下一按！

　　“轰！”

　　一股沛然巨力，排开海水，狠狠地轰击在了下方那个庞大的阴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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