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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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让它给跑了。”白鹿茗有些丧气。“姐姐,要不你离远点儿?”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雪鸡恐怕是对美人有些敏感,你一靠近,它就……”
“照你这么说,我这辈子是别想抓到雪鸡了?”
白予安呵呵一笑,“那倒也未必,不是还有句话叫‘美人迟暮’么……”
“你!……好小子!”白鹿茗随手团起一枚雪球就向白予安砸去。
白予安一边笑一边躲,“好了,姐姐我错了。”
刚说完这句,他神色陡然一变,双眉拧得紧紧的。
云杉上的一只鸟儿忽地振翅高飞,它曾栖落的枝头上蓦然抖落了一团积雪。
白予安原是被白鹿茗拿着雪球追着,此时却疾速拔足奔跑,活脱脱地犹如一只雪豹,向前弓着身子朝白鹿茗狂奔而去。
白鹿茗心里一阵狂跳,白予安的反应让她瞬间明白,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呆滞在原地,等到反应过来时,整个身子,已被白予安重重地扑倒在地。
冲击、压迫、冰冷的感觉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先是“嗖”的一声破风,紧接着是“嘣”的一声回**。
一支雕翎箭深深地射入了方才她所站位置身后的云杉之上。
“这里不在明嵬军的巡防范围之内。”白予安很后悔将白鹿茗带到了危险地带,语气里充满了自责。
“嘶”的一声,跟着他们出来的一只马儿,是白予安临时为白鹿茗拉来的,因离着他们较近,受惊而逃。
刚才他们也不知怎么的,为了捉一只雪鸡,竟越走越远,以致于慢慢脱离了巡防范围。
可是说也奇怪,虽非巡防范围,可人人都知明嵬军驻扎于此,往常根本不会有人靠近,今日为何?
白予安心中忐忑,第一个想法便是燕军。
可他又立即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若是燕军,必然不会贸然对他们二人出手,而会有更大的图谋,他们应当极力隐藏自己的行踪才是。
那会是谁呢?
白予安抬起一点身子,冷静地观望四周。
身为巡防队长,他敏锐地意识到,东北面约有十四人正在朝着他们包抄而来。
不及思索,白予安立即带着白鹿茗往另一匹马儿的方向快速滚去。
“咻咻咻”他们滚去的路线上,断断续续插着几支箭矢。
每一支插入雪地时,都不过与他们留有寸许的距离。
敌人追得很紧。
白予安护着白鹿茗滚到一棵一人宽的云杉树后。
那十四人已慢慢围了过来,缩小了包围圈。
没有逃走的这匹马儿是白予安的坐骑,已和白予安有了一定的感情和默契。
白予安以云杉为掩护,起身,拽住马上的缰绳,拉起白鹿茗。
“上马!”
他力道并不小,却是没有拉动白鹿茗。
“你要认我还是姐姐,就听我的。”
白予安露出不解和深深的不安。
“马上的功夫是你教我的,我不如你,你跑得比我快,快回军营搬救兵。”
“不行,一起走。”
“要一起死在这里吗!”白鹿茗一怒之下,甩开了他的手。
“万一这是军情,你耽误得起吗?”
她很好地拿捏了白予安的弱点,这不是他们姐弟的事,更可能关乎的是两军的生死存亡。
就在白予安愣神之间,白鹿茗已朝着另一棵云杉疾跑了过去。
就在她奔跑的时候,两棵云杉之间忽地卷起一阵雪雾,模糊了敌人的视线。
四支雕翎箭“唰唰”落地,却是一点儿也没伤着白鹿茗。
白鹿茗躲在云杉树后,背靠着树干微微喘着气。
她瞪着白予安,比着口型道:“快走。”
她在向白予安证明,她不需要他的保护也能躲开这些攻击。
白予安是一名将士,他深知自己的职责,也知道白鹿茗说得有理。
他跑得更快,更可能给两个人带来生机。
如今敌人不辨,他身为巡防队的一员,的确更应该第一时间赶回军营汇报此事。
白予安不敢再耽误,即刻翻身上马。
马蹄在雪地里刨出一个个雪坑,白予安不敢回头,一记记马鞭在空中猎猎作响,霸道且刺耳。
几支雕翎箭朝他射去,却怎么也追不上他逐渐消逝的背影。
“别追了。”这群人当中的指挥者发话,“杀掉没逃的那一个,提人头来见,重重有赏!”
他说完这句话,随即隐没于茫茫白雪之中。
其余十三人得了明确的指令,再次快步朝白鹿茗逼近。
而白鹿茗穿的是披玄人的玄色外袍,不仅在漫天雪地里显得惹眼,更是拖累了她逃跑的速度。
在第二次催动风团逃跑之前,她脱下了披玄人的外袍。
里头恰是一件雪青色的束袖衣,十分利落。
雪地、寒风。
白鹿茗刚撂下外袍,身子就不自觉地抖了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催动风团,在身后扬起慢慢雪雾。
她跑了一阵,躲到另一棵云杉树后。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些刺客没看见她跑动的方向,只能在指挥着的命令下,扩大搜索范围。
可惜没过多久,就有一人喊道:“这里有脚印。”
该死!
她竟然犯了一个最低级的错误。
不过,刚才那一通跑倒也让她意识到,似乎用滚的会比跑更快。
还能不留下足印。
白鹿茗看着地上的皑皑白雪,还有自己身上单薄的衣物,双手不禁在大臂上使劲搓了搓。
再忍一忍,援兵就一定会出现了。
她往前踏了一步,身后的雪雾再次扬起,卷起身子,改跑为滚。
雪地上到处插着云杉掉落的枝丫,刚才恰是因为有白予安回护,她才没怎么伤着。
而这一次,她衣裳单薄,跌跌撞撞、磕磕碰碰。
一阵下来,**在外的双手和面颊都火辣辣地疼。
终于,她撞在一棵粗壮的云杉树根上,猛地刹住。
她痛苦地闷哼一声,身子紧紧缩成一团,五脏六腑有种移位和震碎的错觉。
一阵头昏脑花,她睁开眼,又哀楚地闭上,一阵久违的下坠和沉没感再次侵袭而来。
她下意识地、艰难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镯子。
两代人的滋养,让这只镯子有了莹润的包浆。
而镯子中间的那条血红丝线,此时却是明显得晃眼。
“血丝接连时,便是油尽灯枯日,你也只剩一条命了。”
再有一次,她便再无重生之能。
倘若她真的出了事,没能逃脱,北堂黎会如何?
被她迫走的白予安又会如何?
“他妈的,这怪雾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有人嚷嚷了句。
战槐西所带的这些人生于边疆,长于边疆,熟悉雪地,擅长于山中狩猎,对气味和踪迹十分敏锐。
无论白鹿茗如何制造迷雾,他们总能很快再次靠近。
白鹿茗觉得自己的体温和力气正在渐渐流失。
可这四处,除了云杉,根本没有可躲之处,她真的可以挨到援兵到来的那一刻吗?
雪地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进。
寒风中,白鹿茗可以越来越清楚地听见自己略带仓皇的心跳声。
她使劲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看得再清楚些。
太好了!西南方正巧是个幅度不小的斜坡。
她极其费力地想要撑起身子,口中忽地涌起一股温热的甜腥。
她飞快地捂住嘴巴,将那口就要溢出来的鲜血又吞了回去。
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老子好像闻到血了。”
“狗鼻子。”另一人道。
白鹿茗垂眸,检查了一下,果然她的手上染了一点血色,她身旁的雪地上亦不甚落了一滴。
“这儿太冷了,赶紧取了那人狗头,回去向战老大领赏。”
原来是战槐西!
她得赶紧离开了。
冻得麻木的双手艰难地撑在雪地上,支起一点点身体。
可方才被撞到的后背脊骨,一阵酸痛,像是再也无力支撑的房梁,摇摇欲坠。
她根本站不起来。
白鹿茗苦笑了一下。
纵然知道西南方会有一线生机,她也没力气再滚了。
那群人很快就看到了靠在云杉根上,奄奄一息的白鹿茗。
“取了人头,回去请哥儿们吃羊肉咕咚。”
那个“狗鼻子”上前拽起白鹿茗的前襟,粗粗看了她一眼,直接狠狠一圈抡到她脸上。
他往雪地里啐了一口,“妈的什么货色,长得细皮嫩肉的,跟个娘儿们似的,刚才究竟使了什么妖法,让哥儿们一阵好找。”
被捶过的半边脸痛得发麻,白鹿茗蔫蔫一笑。
“你知道战槐西为什么要抓我吗?因为我偷了他两箱金子,他许诺你们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们十倍!”
“嘿!嘿嘿!”那人牵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朝云杉树干砸去。
“你小子是个什么东西,老子跟着战老大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白鹿茗没想到战槐西的手下竟有这样的情义,心里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
她沿着树干,软软跪倒在雪地里,身上的疼已几乎令她感受不到雪地里的冰。
那“狗鼻子”又掐着她脖子,将她拎拽起来,“想好要怎么死了吗?”
那人呲牙咧嘴,得意地扭头看了看同伴。
白鹿茗胸腔里中一阵搅动,轻咳一声,方才咽下去的血复又涌了上来。
“装什么情义,你不过也只是战槐西养的一条狗。”
她声音低沉沙哑,眼神里充满了嘲笑和轻蔑。
压抑着血不上溢,说完这句话,白鹿茗朝“狗鼻子”吐了一脸血。
“狗鼻子”被一口鲜血糊住了双眼,巨怒之下,不由分说地抬起右腿,冲着白鹿茗的腹部狠狠踹了一脚,“我去你妈的!”
——
注:羊肉咕咚就是羊肉火锅,得名于因食物投入沸水时发出的“咕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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