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如山雪

　　讨债！

　　赵姵垂了垂眼眸，她闭着眼，似乎也自动屏蔽了双耳，整个人的精神都耷拉了，像是要和外界隔绝一般。

　　“白大人，我是予安的奶娘赵素。”老妇人对着白择元沉沉道。

　　“你？你不是说要回家带孙子享福了吗？怎么会变成、变成……这样？”

　　“是啊……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一双浑浊的眼眸看向赵姵。

　　赵姵仅扶着额头，垂眸不语，似是什么也没听到。

　　“奶娘，予安说你曾告诉过他，他出生的那一天，是个雨天？”白鹿茗看着气氛逐渐低沉，主动推进道。

　　“是。”

　　“故而，赵姵之前为予安取名，采用的乃是雨天的‘雨’字。”

　　“不错。”

　　白择元对此事有些摸不着头脑，更不知此中有何深意。

　　赵姵却是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白鹿茗和奶娘。

　　予安？

　　她的予安？

　　她不惊讶于赵素曾不小心向予安透露过此事，毕竟赵素是在她临盆之前一个月才从老家请过来的，她看中的便是赵素的安分守己，从不嘴碎多言。

　　赵素不知之前发生的事情，也从来不曾多嘴问过一句，她若曾有失口向予安透露过什么，那倒也是无心。

　　她原打算在搬回白府后就打发赵素回老家，可哪知，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和予安已离不开赵素，而赵素对予安的慈爱，她看在眼里，她也舍不得这么快就打发了一个真心疼爱予安之人。

　　予安虽是她的亲生儿子，可每次见到他，都要令她想到自己曾经受到的欺骗，那个男人的背叛，自己的有眼无珠，还有当下，欺骗白择元的沉重压力。

　　这些都已让她透不过气，她哪里还能腾出多余的心思去疼爱那个带给自己耻辱的儿子。

　　那段日子，她过得很痛苦，甚至想过自尽，结束这一切。

　　可她不甘心，她曾是京都之中炙手可热的娇女，父亲是受先帝看重的大将军，她模样姣好，性格大方，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泼辣，故而，在一圈贵女中，显得十分出挑。

　　南宫睿对她而言，是一个挑战。

　　一开始她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他流连花丛，资质平庸，毫无建树，他像是一个没有过去，也不谋划未来之人。

　　不论于祈国还是褚国而言，他简直都是一个笑话。

　　可不知为何，身边的女友们谈论起他时，竟也会将他狂放不羁，游戏人间，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浪**形骸拿出来津津乐道。

　　京都之中早就不乏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他们才情卓然，却总有着一股子难以接近的书生傲气。

　　从武的那些呢，偏偏又显得粗俗了些，直来直往，不解风情。

　　这位祈国质子，文武双全，却是从来不拿自己的才情和功夫来办正事，反而是用在风花雪月之上。

　　虽然有人鄙夷他的作风，可少女情怀，大家在一起时，也都在纷纷猜测，这样的公子会不会有一天就被什么样的女子给收了去。

　　他究竟会为什么样的女子神魂颠倒，从此放弃花海，单恋一株海棠。

　　姑娘家的心思，总会对此有所幻想。

　　或许是身边的人提得多了，赵姵竟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默默留意起他来。

　　就如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般，一旦她开始留意，就会发现原来南宫睿总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同她不期而遇。

　　有时候是在半道上，有时候是在胭脂水粉铺里，有时候是在酒楼茶肆。

　　也许是真的因为邂逅的次数多了，她渐渐发觉南宫睿看她的眼神，好像变了。

　　后来她渐渐发现南宫睿的所作所为，并非如外界所传的那么不堪，他流连花丛，扎在女人堆里，可却从未惹出什么风流冤债来，甚至，那些风月场上的女人都对他赞不绝口，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敬重。

　　赵姵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对这个不应该的人上了心，才能将他的一切行径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后回忆起来，又觉得那不过是他的另一个圈套罢了。

　　可至少，在功业这一方面，她没有看错他，他果然并非池中之物。

　　呵！

　　第一次正式相见，是在一个春季的雨天，赵姵骑马到了京都南郊一带，原本还是晴空万里，可不一会儿便响起春雷阵阵，她为了躲雨，和丫鬟匆忙跑进一个六角亭中。

　　没想到南宫睿也在里头，他孤身一人，散漫倨傲地坐在长凳上，凭栏而眺。

　　听到有人进来，他头也不回，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专注地看着亭外的雨雾烟漫。

　　赵姵的丫鬟在她身边待惯了，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性，见到亭中这人尤为古怪，便道：“你是什么人？这个亭子我家姑娘要歇雨，请你让一下，到别处去。”

　　“莺儿！”赵姵低喝了一声。

　　南宫睿对着雨雾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见到是赵姵，眼中有几分意外。

　　“原来是赵将军家的二姑娘。”

　　他竟认得她。

　　赵姵从来都在人前端着身份，不曾同他有过交情。

　　“南宫皇子。”

　　“今日我原是成了马车前来踏青，不曾想有此邂逅，侍从已去西南方向两里处取油伞，”南宫睿盯了方才那个喊话的丫鬟一眼，“侍从刚去不就，赵姑娘若有需要，亦可让你的丫鬟快走几步，说不准还能追到我那侍从，多取一把伞来。”

　　他的“邂逅”一次用得极妙，也不知说的是这雨，还是暗指的她。

　　心中一阵激**，赵姵竟如他所愿，应了一个“好”字。

　　就连莺儿也觉得有些意外，可又对主子的意思不敢不从，只能将手搭在头上，冒着细雨离了六角亭。

　　亭中仅余的二人负手而立，望着同一处方向，青山微雨，绿苍碧新。

　　“是不是很美？”南宫睿忽然开口问道。

　　“嗯。”赵姵自认自己的脾性从不与“温婉”二字沾边，可此刻心里也不知打哪儿生出了一股柔情，她竟将手伸出亭子，去触那朦胧的烟雨。

　　雨雾飘洒在她的手心里，更像是落在她心里。

　　丝丝凉凉的，缠缠绵绵地刺激着她心里的神经。

　　“我刚才撒了个谎。”南宫睿转头看向她。

　　赵姵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只是让自己更加专注去看那缥缈的雨丝。

　　“我说我的马车停在西南两里处，其实不然，它应是停在了西南方五里处，甚至更远。”他的语调带着一种独有的醺醉，缓慢而连绵起伏，叫人听了酥酥麻麻的。

　　“什么意思？”赵姵终于看向了他，见他仍在注视着自己，眼神一下无处安放，透着仓皇。

　　“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赵姵终于有了一丝警惕，可已然不及。

　　南宫睿一步步地逼向赵姵，将她堵在栏下的长凳上，他双手撑在栏杆上，用身体将赵姵圈住，徐徐俯下身子。

　　“你让人查过我，是对我有兴趣，还是……”他的脸越凑越近。

　　赵姵的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双脸驼红，心如擂鼓，一时忘了回答。

　　南宫睿凝视着她，气息一点一点地迫近，就在唇将覆下的那一刻，他突然偏过头去，靠在了她的肩头，双唇在她耳畔呵气，“我现在还配不上你。”

　　他似是在她垂落的发丝上轻轻掠过一吻，只这么一下，便快速起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立在一旁欣赏雨中春色。

　　赵姵觉得扼腕大于羞耻，她竟在心中隐隐期盼着发生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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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在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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