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章 自责

　　“哪两个字？”

　　“九尾狐的九尾。”

　　秦瑟心道，九尾狐不是古代传说中有名的妖兽吗，所谓妖兽，自然和祥瑞之兆无关，还带着一股邪气，明月楼给这种香取名为九尾，到底有何意？

　　“去找出九尾香。”

　　不用秦瑟说，张弛立即就吩咐下去。

　　皇城司的人做事干脆利落，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们就从玉嫣的房间里搜出了九尾香。

　　“玉嫣房间里有暗格，里面藏着百香堂没有的十几种香，九尾就是其中一种。”张弛的手下禀报道，“我们还在暗格里发现了她收集的很多情报。”

　　“情报？”张弛皱起眉。

　　手下道，“所有来明月楼购香的夫人贵女，她都收集了关于她们和她们背后家族的秘密，这其中就包括康王妃和玲珑郡主，还有许多与她们过从甚密的各府贵妇，请您过目。”

　　张弛接过那张纸一看，神色变得凝重。

　　这些东西至关重要，在霍诀没点头之前，他也不敢给秦瑟看。

　　就在他决定立刻起身回皇城司时，殷殊骑着马找上门来了。

　　秦瑟原本正坐在大厅里研究明月楼的账本，她因为太过投入连脚步声都没听到，一抬头看见殷殊那张阴沉至极的脸时，她吓了一大跳，觉得这幅画面比之前看到玉嫣的脸皮浮现在空中还要惊悚。

　　“你没事？”殷殊哑着嗓子问。

　　秦瑟微笑，“我当然没事，你看我这不好着呢吗？”

　　说完她还站起身，当着殷殊的面转了一圈。

　　殷殊冰冷的手抓住她，他沉下眼眸，低声道，“我差点害死你。”

　　秦瑟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

　　因为是他让她来明月楼试探玉嫣。

　　但这不能怪他。

　　她有蛊王和阿绿护身，就是武林高手都伤不了她，他觉得玉嫣奈何不了她很正常，毕竟再聪明的人也有失算的时候。

　　“是明月楼发生的事太诡异了，就是诸葛再世也猜不到这里藏着的惊天秘密，这不怪你。而且我现在好好的，这里的妖魔鬼怪再厉害也没奈何得了我。”

　　秦瑟有些笨拙地安慰起殷殊，却见他脸色更加难看。

　　“我不该让你来。”殷殊沉声道。

　　秦瑟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他对有可能失去她的深深恐惧。

　　“我真的没事。”她只能如此劝道。

　　殷殊不说话了，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拽，“回府。”

　　秦瑟连忙道，“明月楼还有很多线索，我想留下来捋一捋，要不再等——”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殷殊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一眼打断。

　　他的眼神真的很吓人，阴冷又狠厉，但秦瑟能感觉到他的所有戾气都不是冲着她来的。

　　他是冲他自己。

　　秦瑟想起他前世时的经历，就知道保护不了至爱和亲人一直是他心头最大的痛，所以无论是前世还是重生后，他都不择手段地让自己变得强大，成为能为家人遮风挡雨的人。

　　他强悍又心思缜密，朝堂上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在这名为天下的棋局上，他当真成了执棋之手，战无不胜。

　　就当他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时，明月楼的事却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而代价就是，他险些永远失去了他的妻子。

　　“回家。”殷殊又说了一遍。

　　这一回，秦瑟什么都没说，十分顺从地跟着他走了。

　　两人坐在马车上，气氛沉默到可怕。秦瑟几度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可她了解殷殊骨子里的傲气凛然，当他认为他自己错了时，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安慰。

　　但看着他阴郁森冷的侧脸，她心想，她算什么外人？

　　她是他的内人，她得帮他解开心结。

　　可还没等她开口，殷殊就道，“明月楼都发生了什么？”

　　他口吻冷静到近乎冷漠，真就像一个查案之人，只关心案情，不关心当事人的感受。

　　秦瑟顿了顿，把她进明月楼后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当然，她为了不让殷殊更加内疚，所以省去了其中最惊险的那部分。

　　可殷殊听了却朝她自嘲一笑，“你骗我。”

　　秦瑟心里咯噔一声，这才回过神来。

　　就凭殷殊的智谋，怎么可能等到现在才问事情经过？他一定是在来见她之前，就已经问过了阿绿，而阿绿必然不会隐瞒任何，这样两相对比，她为了维护他心情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殷殊盯着她的眼睛，声音里竟透出痛心：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脆弱无能的人，因为自大坑害了妻子，还要妻子事后撒谎来照顾我可悲的自尊心？今日的事十足惊险，就连阿绿都不知道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又该怎么对付它，而你铤而走险以自己的性命去赌，虽然你最后成功脱困，但就差那么一点，我就会永远失去你！”

　　秦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低下头来不敢看他眼里极深处的东西。

　　“如果你摔了那个香炉，却激怒了怪物，让它变本加厉地攻击你呢？如果它的本事更高深莫测一些，即便是蛊王都无法与它抗衡，又会如何？”

　　殷殊一遍遍地质问，却不是在质问秦瑟，而是在质问他自己，“如果不是我轻敌让你去明月楼，那个怪物又怎么会有机会伤害你！”

　　秦瑟听他那口吻，仿佛是要把他心头的血肉都用无情的语峰一刀刀挖出来，这自·虐似的举动，让她再也忍不住，她抬头直视着他：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仍然和你在一起。”

　　殷殊猛地顿住。

　　“殷殊，你既然已经问过阿绿发生了什么，那你一定知道那个怪物当时是怎么哄骗我放下香炉的。他说能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

　　秦瑟嘴角上扬，露出坦然的浅浅的笑，“其实我刚来到你们这里时，确实萌生过回去的想法，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因为遇见了你，有了娘家人和婆家人，我也真的有了家。”

　　殷殊的瞳孔轻轻震颤着，听她郑重地继续往下说：

　　“所谓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哪里有家有爱人，哪里就是归宿。

　　所以你们在哪里，我的归宿就在哪里。

　　至于明月楼的那个怪物，它的出现就是老天要让我想明白。

　　我砸了香炉，不想再去探究我为何会传来这个世界，更不想回去，我只想陪我所爱之人度过余生，长长久久，平安喜乐。”

　　殷殊听后有许久没说话。

　　马车行至定波侯府门前时，他死死握住她的手，对她道，“我也不求其他，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秦瑟笑了起来。

　　她总算明白了诗文里常说的心意相通是何意。

　　如果只有肌肤相亲，只是身体上的结合。

　　两个人真的相爱，便是心意相通；若是心意相通，才能不离不弃。

　　确定了彼此的心意，还有什么可惧？

　　下车后，秦瑟忽然想到一件事，低声在他耳边道：

　　“我想问你要个人。”

　　……

　　皇城司。

　　霍诀低下头俯视着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哪里的籍贯？”

　　小姑娘苦着一张脸，根本没法回答。

　　她心想这可真是作孽啊，早知道写个小说还会被怪物莫名其妙地弄进自己书中的世界，那她当初还写什么古言权谋，她就该写个童话故事，就不用遭这罪了。

　　“本督主告诉你，皇城司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别以为你一个小丫头，我们就不对你动刑。”

　　霍诀见她在那儿支支吾吾的，再一想到张弛说的疑点，也越看她越可疑，他冷笑道，“本督主现在好好地问你，你什么都不说，那就只能请你尝尝我们的手段了。”

　　小姑娘吓得魂儿都要飞了。

　　皇城司有什么手段她心里很清楚，因为她写过皇城司严刑拷打犯人的情节，为此还特意研究过古代的各种酷刑。写小说时用酷刑收拾笔下的反派她觉得很爽，但酷刑由她亲身来体验，那可就是生不如死了。

　　她自认没有笔下反派的一身反骨，所以赶紧哭丧着脸道，“我叫李荟，家在，在云滇。”

　　“云滇府？”霍诀一脸怀疑地上下打量她。

　　云滇离中原甚远，和苗疆挨得近，当地资源比起北方和江南较为匮乏，甚至有很多苗疆的异族在云滇的边陲小镇里生活，所以那地方的人，不论是不是外族，都有些未经礼法约束的野蛮之气。

　　而且那里的巫蛊之术暗中盛行，就连一部分汉人都在悄悄拜黑蛊师为师，当地的官府每年都要抓起一大堆摆弄邪术的人砍头，就是这样都止不住这股邪风。

　　他当即就怀疑，这自称叫李荟的小姑娘是个小小的妖女。

　　但看她的模样又是唇红齿白，五官纤细温婉，典型的江南姑娘长相，和云滇一带的女子并不是一个路数。

　　难道真像张弛说的，这小丫头体内的灵魂其实已经很老道了，“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稚嫩的外表，是因为夺了别人的身体？

　　“是真的。”

　　李荟被看得心虚，只敢在心里叫苦。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究竟是哪儿人，又叫什么名字，她说的是她穿书前的真名和籍贯。

　　霍诀冷下眉眼，对她凛冽一笑，“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动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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