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番外】修仙传． 六

　　此间事了后，李相夷收剑入鞘。

　　他撤回结界，反手挥出一道符箓，打开了一道幽蓝深邃的黑色洞口，直通四顾门。

　　李相夷片刻未曾停歇，他快步踏入阵门，衣摆带起点点还未散去的寒霜，心底总有种难以言喻的危机与不安感，似乎将要发生什么。

　　蛊惑单孤刀的这群人他有些眼熟，虽然定是仙界的人没错，可来自哪门哪派却毫无头绪……

　　啧，早知道就留个活口了。

　　李相夷心底烦闷，手上又加了一把力，将阵门的距离缩短。仅仅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他便已经从百里之外回到了四顾门。

　　此时的天仍旧漆黑，月光被厚云遮盖，四周寂静。

　　门里门外都已经陷入深眠，只余虫鸣微风。

　　李相夷静静站在院子里，握紧了剑。

　　空气中流动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血气，很轻很轻，几乎要被夜风吹断。

　　但李相夷闭上眼睛，还是感知到了这股微弱血气的来源。

　　红影一晃而过，最后出现在了乔婉娩禁闭的院门前。

　　但门前站着的，可不止一道身影。

　　霜色剑影要先于主人之前便悍然斩出，如无声的风一般刮过，便叫门口站着的那黑袍人断了手掌。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黑袍人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李相夷紧跟着的下一剑削了脑袋。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强横的剑气迸发，如同一道屏障一样隔开了其余的几名黑袍人。他们不甘心地后退几步，兜帽下浑浊的双眼如饥饿秃鹫一般邪恶发狠，死死瞪着执剑站在门前的李相夷，却不敢再靠近分毫。

　　下一刻，李相夷面无表情地举起长剑。

　　不等几名黑袍人有所动作，极度的寒冷便瞬息间包裹住了他们全身。剑光一晃而过，寒冷麻痹了痛感，只余鲜血喷涌时的温热还勉强能被感知。

　　几声冰块被打碎的脆响，在夜色中尤为明显。

　　李相夷低垂下眼睫，月光透过云层落下，浅浅照亮他眸中还未散去的杀意。良久后，他动了动胳膊，地上的碎冰便蓦然化开，融入地上，仿佛无人来过。

　　李相夷侧头看向小院，闭上了双眼。

　　他再睁开眼睛时，眸中一闪而过一道鎏金光辉，视野中也多了原本不存在的东西。

　　他看见，就在小院正屋的上空，飘逸着一层隐约的彩色光晕，那是是天材地宝自然聚集而成的灵云。

　　……所以，这是盯上乔婉娩身体里他的那颗莲子了？

　　李相夷的真身当然要比那区区一颗莲子更甚，不过他身上带着李莲花亲手炼出的法器，完全将他身上的气息包裹，使得李相夷在他人眼中和肉体凡胎没什么两样。

　　但那颗莲子不同，它没有法器掩盖气息，即便李相夷在其上施加过术法，也无法彻底改变天材地宝与生俱来的灵云聚集，这才让有心之人发觉。

　　但乔婉娩的身体被阴毒侵占得太厉害，还需要莲子温养一段时间。这些人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毕竟气息如此纯净的天材地宝，得了一个，就能得到一方气运……

　　李相夷倚靠在树上，环抱着胸的手一下下轻敲臂弯。他低垂着脑袋思索半晌，最后却只得长叹一声。

　　他一个人实在分身乏术，既不能抽出身去调查这些人究竟来自仙界何处，又无法抛下随时都会被人下手的乔婉娩不管。四顾门中又都是肉体凡胎，没办法让他们去。

　　为今之计，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日清晨，李相夷就去找了肖紫衿，要回了那一串银铃。

　　“门主，这铃铛有什么用？”肖紫衿现在还不太明白李相夷昨日走时说的那番话，他蹙眉问道：“捏碎了能做什么？”

　　李相夷只是笑笑，他把银铃捏在手里，却没系上腰带，道：“自有大用。”

　　这个“大用”究竟是什么，肖紫衿最后也没得到答案。

　　不过，他总觉得最近李相夷有些不对劲。

　　乔婉娩刚刚病愈，没办法忙于事务，本来这些都该让其他几位长老平分，但李相夷忽然站出来，不仅一力承担了她的所有事务不说，还带了几位医师回四顾门，专程为乔婉娩诊治，温养身体。

　　本来肖紫衿已经与一位医师交好，邀请乔婉娩与他一同出去。但李相夷却赶在他之前便已经将医师请进门里，如此大动干戈，这不免让肖紫衿心底有些疑虑。

　　他爱慕乔婉娩多年，在门中几位关系较好的长老之间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乔婉娩对此无意，肖紫衿也不好太张扬，只能暗暗对她好。

　　可李相夷近日诸多举动，起码在肖紫衿看来有些不寻常。

　　但他是门主，对属下关心也属正常。肖紫衿强迫自己忽略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转而拿上补品，去了乔婉娩的院子。

　　可等他到时，却见院中竟站着李相夷。

　　肖紫衿呼吸一紧，无意识握紧了手里补品的锦带。他面色有些古怪，但还是挂上笑颜，走上前去：“门主，你也来看婉娩？”

　　李相夷背对着他，忽然动作一顿，随即转过头来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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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借着探病的由头进了乔婉娩的院子，实则是来布下结界，想要限制住那团日渐壮大的灵云。

　　那团流光溢彩的云前几日看时才刚刚初具规模，昨晚李相夷再看，却发现灵云竟已逐渐扩大，几乎要盖住整间院子。

　　好在灵云对周围没什么实质影响，只是一种可以作为看此地是否有天材地宝的凭据。但这东西难以隐藏，李相夷这几日试过诸多办法，可成效都不大。

　　整个四顾门外围都已经被他布下阵法，确保那些人不会潜入门里。但无法庇佑出了山门的人。是以乔婉娩这段时间几次要出，都被李相夷以各种理由拦了下来，其他几位长老实在没办法拦下出行的，李相夷都也暗暗在他们身上下了灵符，确保安危。

　　支撑这样大型法阵所需的灵力难以估量，没有法器辅助，李相夷耗费的灵气更甚。况且他已经损失了一部分修为，此时难免面上几分憔悴。

　　而在肖紫衿看来，李相夷这副样子，就像是他为了乔婉娩的病情茶饭不思一样……

　　明知这两人共事多年，只是简单好友。但不知为何，这种想法一旦冒出头就难以抑制，肖紫衿总忍不住去想，去猜忌。连带着看向李相夷的目光都变了几分。

　　但李相夷这段时间简直心力交瘁，既要忙着门内增多的事务，又要暗地里维持着阵法与结界运转。他早已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看旁人了，心里只顾着该怎么修改阵法，才能让隐蔽效果的时间延长一点。

　　肖紫衿心底复杂又慌乱，他将补品交给乔婉娩的侍女后便匆忙离开。李相夷不多时也就此离去，打算今晚再试试新阵法的效果。

　　不过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乔婉娩这边又传来了变数。

　　门内长老都有每月都有休沐日，乔婉娩病愈至今，过几日便恰巧轮到她休息的时候。便有好友趁此机会来信，约她上湖畔游船。

　　若是以往繁忙时，乔婉娩估计会委婉推掉邀请。但现在她病好了大半，又是闲时，心底也起了几分痒意。

　　李相夷得知后心情复杂，一来是外人邀约，他没理由再将人留在门中。二是那些人至今没有动作，李莲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他一个人光防守也不是办法。这样只会白白浪费他的力气，倒不如冒一把险，主动出击。

　　思及至此，李相夷大手一挥，给乔婉娩的假期多放了几日，叫她好好去散心，不必担忧门里事务。

　　临行之前，李相夷特意叫住了刚要踏上马车的乔婉娩。

　　等她转头，便看见李相夷从怀里掏了个锦盒递过来，道：“这个戴好。”

　　等锦盒被乔婉娩打开，里面东西亮于光下时，肖紫衿呼吸一窒，只觉得胸膛剧震，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

　　盒子里面躺着一串做工精细的小铃铛，模样和款式瞧上去竟和李相夷前几日给他的那串银铃相仿。远远瞧上去……简直像一对。

　　同门好意，乔婉娩自然收下。她挥手与众人告别，等她上了马车离去后，肖紫衿才松开握得发麻的双手，脸色难看得要命。

　　“嗯？紫衿？”

　　云彼丘发现了他脸色不对，便凑过来问：“怎么了？”

　　“……”

　　肖紫衿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压下心中炸开的惊愕与愤怒。他唇角动了动，扯开一抹冷笑，道：“没什么。”

　　言罢，他转身甩袖离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心底有气，但众人面面相觑片刻，还是谁都没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就此散去。

　　肖紫衿回到住所，心底怨气久久不散。

　　但即便他再有不忿，也不得不正视现实：他们相识多年，乔婉娩对待任何一个人展现出来的都仅仅是同门情谊。肖紫衿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对她示爱多次，都被乔婉娩婉言相拒。况且李相夷他根本没道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莫名其妙地就对乔婉娩转变心意……

　　这么想着，肖紫衿的面色平复几分，转而开始忙起事务，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如此平淡几日过去，门中风平浪静。

　　李相夷最近不用在乔婉娩的住所多布置结界，省下的灵力也没闲着，全部用来维系与铃铛之间的感知了。

　　那日送与乔婉娩的铃铛是李莲花那串的仿制品。李相夷熬夜赶制出来的，虽然功效减半，但却附有一道传送符箓，能够在危机时刻将李相夷立即送去。

　　但奈何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不足，他做法器的火候也没有李莲花好，这几日与铃铛的联系一直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很难保证那道符箓能够发挥效用。

　　而就在一天前，联系彻底断了，即使李相夷再起符箓也没用。

　　多事不顺，即便是仙人，也难免心烦气躁。李相夷握着手中狼毫毛笔在纸上戳弄，连事务都看不进去。

　　他半支着脑袋坐在桌案前，目光移到桌角旁放着的一只锦囊上，若有所思。

　　若是有别人气息的物品在手，他也可以打开阵门，去到那人身边。而李相夷手里唯一一个和乔婉娩有关的，还是她一年前过生辰，给门中几位好友一同送出的苏绣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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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搁下毛笔，伸手拿起那只锦囊在指间摩挲，低垂的眉眼叫人看不清神色，只能窥见那一点眼睑上撒下的阴影，让红衣剑客凌厉的眉眼轻轻软和下来。

　　而眼前这幅景象落在肖紫衿眼里，就是李相夷对着乔婉娩送出的锦囊目露思念。

　　他呆呆地站在屋外，瞬间握紧了手里的竹简，眼中不可控制地泄出几分狠光。但还未等他回神，屋里的李相夷便忽然开了口，叫了他一声：“紫衿？在外面站着干什么？”

　　肖紫衿一个激灵回了神，连忙踏进屋里。

　　见他走近，李相夷便放下了手里的锦囊，不动声色地将它扔回桌案底下的暗格里，掩去了上面他刚刚画下的，还泛着点点辉光的传送符箓。

　　他动作自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肖紫衿却心里一紧，看着锦囊消失的地方出神。

　　“紫衿？”李相夷微微蹙眉看他，“你怎么了？”

　　肖紫衿勉强挤出笑来，将手中竹简递了过去，“没什么。”

　　李相夷接过顺手放在了一边，眼神落在他脸上却不动，只道：“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心事重重的？”

　　“是因为阿娩吗？”

　　肖紫衿一愣。

　　见他不答，李相夷还以为自己说中了，便继续道：“她大病刚好，多出门散散心对身体也有好处，你也别太忧虑了。”

　　“……”

　　肖紫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声音沉沉地嗯了一下。便没有再说话，就此离去。

　　等他走出门去，李相夷才再次掏出锦囊。

　　上面的符文已经画好，只待他用。

　　但……

　　李相夷沉默着摩挲锦囊上针脚绵密的花纹，闭上了眼睛。

　　符文和开阵门不同，前者可以直接带他到乔婉娩身边。但若是真的用了，他没办法解释这一切。最近与铃铛的联系也时有时无，这符文……还是谨慎着用吧。

　　李相夷放下了锦囊，转而摸上了怀里。

　　李莲花送予他的铃铛一直被李相夷贴身带着，但可惜这只是个防身法器，并无通讯之用。两界之间的壁垒更是完全隔绝了任何通信的手段，是以不论李相夷如何念着李莲花，都没有办法再见仙客一回。

　　良久过后，李相夷叹息一声，将铃铛收回怀中，抬头看向窗外蓝天。

　　而天外，是另一个世界。

　　与此同时，仙界北海，惊涛巨浪。

　　深色的海面之下，隐约翻涌着一团巨大的黑影，带起无数浪潮，尽数拍打向半空之中悬浮的一道身影，伴随而来的还有巨兽夹杂着哀怨泣血的怒吼。

　　仙客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傲立于空中，他低垂下眼睫，面无表情地看着海面之下那团庞然大物，巨浪转眼便要拍打上岸，殃及到海边农户，却在即将登陆沙滩的那一刻被一道不可见的屏障坚实挡下，狼狈摔回海中。

　　“……唉……”

　　九天之上，隐隐传来一道充满遗憾的叹息。

　　“万年修为不易，如今偏要多生事端，真真可惜了这万年苦修。”

　　仙客垂下眼眸开口，似是悲天悯人，左手的剑却纹丝不动。

　　银剑上华光一闪而过，犹如星辰坠海，带起点点尘埃。仙客只是简单挥出一剑，而这仅仅一剑，便足以平山海，灭邪祟。

　　海面之下的天鱼即便不甘如此，却只能任由头颅与身躯一分为二，身体就此化作大海养分，沉入海底。

　　没了如此庞然大物的灵云镇压，海面之上的天空乌云逐渐散去，透出了第一缕霞光。银剑自仙客手中化作星光点点消散，他背手而立，闭上了眼睛。

　　“……嗯？”

　　来自于下界的铃铛疯狂作响，在李莲花耳边急促地晃了一次又一次。昭示它刚刚为主人挡下了一次致命攻击。

　　诛杀万年恶兽不足以让仙客动容，此刻响在耳边的铃铛却真真让他沉下了脸色。

　　下一刻，仙客身形一闪，就此离开此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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