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超时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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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1年1月20日,大寒。这天零下7 度,创下容城有记录以来的冬季最低温度。 连续几日气温骤降加上连绵不断的冬雨,街上的行人少了三分之二,就连最繁华的商业街也变得门可罗雀。

  晚上9点,不少老板拉上卷帘门准备提前收摊,街道却忽然喧哗起来,三辆警车呼啸而至。在距离商业街不远的一栋居民楼前,十几个穿制服的警察跳下车,麻利地拉出警戒线。

  肖鹏飞走进小区时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一双双过度好奇的眼睛让他颇觉不适--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人的本性。

  死者是名年轻女性,已知姓名为薛晓英,此刻躺在卧室床边地板上,齐耳卷发, 衣着时髦,即便是这样的大冷天,也不肯计自己稍显臃肿--红色羊毛大衣下穿着一条紧身黑色及踝羊毛长裙。面部呈青紫色,手指尖发绀,手腕被不到一厘米宽的红色细尼龙绳反绑于身后,左右脚踝也被捆在一起。

  肖鹏飞把视线移到床上的一个白色枕头上,枕头两边明显有撕扯出来的变形。他蹲下来,戴上手套触摸女死者的羊毛大衣,上面有未干的水,说明她几乎是刚进门就遇害了.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死者的鞋底全是泥,卧室地板却非常干净,没有一个脚印,只有她倒下的位置有少许泥浆,说明现场被精心打扫过。

  肖鹏飞环视周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得出,主人在生活品质上是有些要求的。实木雕花的家具,棕色真皮沙发,29寸彩电,整套山水牌音响。餐桌上放着花纹考究的咖啡杯和一个最新款的传呼机,一大束插在花瓶里的红玫瑰格外显眼。

  拉开衣柜抽屉,里面有三个表盒,分别装着三款价值不菲的手表:卡地亚、宝格丽、 浪琴,除此还有一千六百八十元的现金。

  肖鹏飞转身走向门外走廊处的报案者--薛晓英的男友霍勇。经过同事的一番安抚,他的情绪总算平稳了些。见了女友被害后的尸体,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跑,差不多十来分钟后才想起要报警。

  “补充几个问题。”肖鹏飞言简意赅,直接切人正题,“你们之前不是已经一起吃过晚餐见过面了吗,怎么又跑家里来了?"

  霍勇欲哭无泪,答道:“今天是她生日, 天气又这么冷,我就想着她会不会觉得一个人太冷清了…"

  “你怎么进来的?”肖展问。

  “门没关严,”霍勇描述着当时情形, “还想着咋这么粗心呢!”

  “所以就直接进屋了,没敲门?” “我敲了,又喊了几声,没人回答才进屋的,然后就看见她……”*

  霍勇的脸皱成-团,肖鹏飞决定再刺激他一下:“死了?

  霍勇使劲点头。

  “你摸她脉搏了还是听她心跳了?怎么确定她就死了?”

  “她那个样子.…”霍勇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当时还活着?不……不会吧?"

  这个被雷劈了一样的反应不是装出来的,肖鹏飞微微有些不忍:“也就是说,你当时没有检查过?”

  “我应该检查一下的……"霍勇揪住自己的头发哭起来,“我为什么没有检查一下呢?”

  “行了行了,又没说是你的错……"

  楚易没有说完便被肖鹏飞一眼给瞪回去了。这小子太年轻,经验少得一塌糊涂。

  “列一下你进来后都碰过什么物品、站过什么位置,从门把手开始写。”肖鹏飞递给霍勇纸和笔,但实际上他顺口问的才是最重要的,“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在楼道遇到什么人?"

  “没有,没人。”霍勇摇着头,往纸上写物品名。

  “你这是每样都摸了吗?”肖鹏飞冷笑, “门口的鞋柜摸了吗?”

  “客厅的灯有点儿问题,我进来的时候屋里全是黑的。我就摁了下开关,灯亮了, 可没等我走到一半灯又熄了,我就不小心撞到桌子上…”

  “卧室灯呢?”肖鹏飞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受害人在没脱掉大衣的情况下要先进卧室了,假如她在进家门时,客厅的灯没法打开,就会很自然地去开另一盏灯…

  “没亮,是我开的。”霍勇的表情证明, 那些恐怖的记忆片段又袭击了他一次。他微微发抖地写下“卧室电灯开关”,又补充道,“我没往里走,没……没碰她的……她的身体……”

  开灯后他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转头就逃。因此,他的脚印只到床前的位置,而受害人倒在床头柜旁,柜子上有一盏台灯。

  共用电表箱在楼道口,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拉闸断掉室内的电。一般人在开灯不亮时多半会认为是灯泡坏了,很难第一时间想到是电闸的问题。假如霍勇所说属实,那凶手就是蓄意谋划的:断电将自己藏身于黑暗,等受害人进屋后再突袭,离开前再把电闸拉回原位。频繁粗暴的操作对客厅本就已经老化的灯泡造成了损害…·

  肖鹏飞仔细检查门锁,有些部位生锈了,但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窗户是从里面锁上的,由此可以推测,凶手要么有钥匙,要么就是“专业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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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钥匙拿来一下。”肖鹏飞向霍勇伸手。

  “我没钥匙啊!”霍勇一脸懵,“我们没到那个程度…”

  “没到那个程度?”肖鹏飞挑挑眉,“门口那双大拖鞋不是你的?”

  这时,霍勇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可能是她前夫留下来的吧…”大约是被肖鹏飞的神刺痛了,霍勇结结巴巴地补充了几句,“那男的脚踏两只船,让晓英抓住了…·就离了……”

  “她前夫姓什么?叫什么?住哪儿?在哪儿工作?”

  “就知道叫吴延彬,搞工程的,别的不知道。”

  肖鹏飞示意楚易把霍勇带回局里仔细盘问,自己则从兜里掏出根小铁丝朝锁眼里捅。铁丝拔出来时沾了些油,接着他发现, 木门合页也是油乎乎的,便用棉签蘸取了一些--米黄色,闻不出特别的味道。此时, 薛晓英的尸体已装进尸袋被抬出来了。

  肖鹏飞与法医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秒懂,摇头道:“气温太低了,死亡时间现在还说不好,要回去再做鉴定。”

  肖鹏飞转过身,再次扫视整个房间一切都太整洁了。

  “…….那是个误会,我和那女人就是普通同事关系,你们可以去查。离婚只是一时冲动,”吴延彬扶了一下眼镜,“我知道她心里也是后悔的,就只差一个台阶…·我不会伤害她,永远也不会……”

  吴延彬是那种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类型:高级工程师,五官端正,穿着体面,说话严谨,生活有序,大小事都有日程表,有很好的情绪控制力。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她婚前买的,以前跟我冷战的时候她也会过去住…·她过生日,我让花店送了花过去,然后打传呼约她吃午饭,她没回信息。等到下午5点,我又发信息约她吃火锅,还是没回复。我索性自己过去了,5点半到她家的,敲了门没人回答,便打了两个传呼,等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实在是太冷太饿,就到门口那家面店里吃了碗海味面。吃完刚好8点钟,本来想继续等的,但我妈跟我发传呼说她胃不舒服, 要我尽快买药带回去。我就在附近药店买了药,也给晓英发传呼说了这事,然后打出租去我妈家了。药店就在拐角处,”吴延彬在肖鹏飞递来的纸上画了个简略地图,“那天我买的药挺多的,店员说不定还记得我。出租车开了有半小时,到我妈家的时间应该是8点半左右。”

  “有出租车发票吗?”

  “有,但现在不在身上,得回去找。”

  已找到目击者证明薛晓英回家的时间是晚上8点15分,而她的死亡时间是8点30 分左右,如此吴晓彬便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加上他完美的记忆力,反而触发了肖鹏飞的怀疑。

  “那你不是刚好错过?”

  吴延彬忍住眼泪,说:“是啊,要是我多等一会儿,也许她就不会出事了……请你们一定要抓住那个恶棍!”

  “那你在等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吴延彬皱起眉头:“没有。” “知道霍勇吗?”肖鹏飞又问。

  吴延彬点头道:“是晓英故意找来气我的,他们一定不是认真的。”

  “你怎么知道?”

  吴延彬明显被激怒了:“我就是知道! 薛晓英的眼光不至于那么差!”

  “差吗?年纪轻轻就开了公司,有车有房的。”

  “皮包公司而已,手下就两个员工。”吴延彬的话泄露了他曾认真调查过这个情敌的事实,“他连中学都没毕业,爸妈也没文化, 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晓英爸妈都是大学教授,家庭环境太不一样了。她是很讲究的人,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这次肖鹏飞没反驳,因为吴延彬说的是实话,薛晓英是外语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如今在一家外贸公司任市场部主管,同事对她的评价很一致:精明能干,业务突出,只是个性有点儿“傲”。这样一个人,确实很难想象她会选择徒有其表、毫无担当的霍勇做情人,而她保留了吴延彬的拖鞋也说明,她可能潜意识里还希望恢复二人关系。

  “除了你被误会吵过架,你们还因为什么事情吵过?吵得最厉害的一次又是为什么?"

  吴延彬愣了几秒:“这跟案子有关吗?" “有关。”

  “她呀,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有时说话很伤人,不大顾及别人感受。有一次把我妈气着了,我就跟她冷战了几个星期,但一次都没动过手。我们是高中就认识的,我太了解她了,没坏心眼,就是大小姐脾气,就算知道自已错了,也要等别人来给她递台阶…·我不是没考虑另找一个,也不是没遇到脾气好的,但是,那样的反而叫人不踏实--这么说吧,我喜欢把事情放在明面上来说的人,看得清楚些。”

  吴延彬太知道如何在外人面前说对自己有利的话,肖鹏飞不敢完全相信他,又追问了几个细节才放他离开。

  “吴延彬的最后一个传呼是7点45分打的,霍勇跟薛晓英在餐厅结账的时间是7点50分。”肖鹏飞埋头整理出一张时间表,“很明显,薛晓英既不想跟前夫聚会,也不想跟霍勇进一步发展,这顿饭搞不好真是为了躲前夫的。”

  “霍勇不傻,他知道薛晓英看不上他, 就一个劲儿地拿钱砸。这顿饭吃了五百多, 却啥也没捞着。估计就因为这个才不甘心又跑人家家里去。”楚易接话道。

  霍勇声称,自己开车把薛晓英送到大门口的时间是8点25分,再次返回小区的时间是8点40分左右。停好车后进入薛晓英家的时间是8点45分--这点很难证实,没有人特别留意到他那辆黑色雪铁龙车。他撒谎也是可能的,餐厅到薛晓英家如果开得快,也可以缩短至二十分钟内,如果他的目的就是尾随薛晓英回家,然后把人杀了……”楚易没能说服自己,因为尸体所在卧室没有发现脚印和指纹,甚至没有可疑的衣物纤维和他人的毛发。要做到上述程度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进行清理,而从薛晓英出事到霍勇报警只隔了半个小时,这是远远不够的。另外,卧室门口和客厅里有大量霍勇的脚印和指纹,其位置信息与霍勇描述的情形也大致对得上。假如霍勇是凶手,他既然选择报警,即便不清理指纹和脚印也没关系。毕竟,作为尸体的发现者,进房间接触尸体并留下痕迹也很正常。

  “还有一种可能性,凶手是戴着手套、 鞋套和发套行的凶,”肖鹏飞越想越觉得诡异,“就算是这样也该留下些什么才对。”

  他拿起现场的物品清单:客厅里有霍勇和薛晓英的鞋印、指纹、衣物纤维,温水瓶、杯子里的残余液体未检出异常成分,垃圾桶里有五片新鲜的香芹叶子。冰箱里有两份隔夜的剩菜:一小碗红萝卜烧牛肉和一盘炒韭黄。卫生间洗手池有未干水渍。门锁与大门合页处油状物的主要成分是牛角油…… 尸体解剖显示,受害人未被性侵,身上只有因挣扎而导致的伤痕,手腕足踝处有被绳子勒出的瘀痕……尸体下方的木地板没有留下相应的挣扎痕迹……

  “没用芹菜做菜怎么会有芹菜叶子?” 楚易愣了:“这个重要吗?”

  “当然重要!”肖鹏飞像是察觉了什么, “非常重要!我们回现场去!”

  到了现场,正碰见在垃圾箱附近翻捡的老于。

  “是有那么一大袋子菜,有芹菜、豆腐、 萝卜、土豆,都没坏呢,也不知道谁家那么浪费就这么扔了,我就捡回去了。”老于回忆道。

  老于的脸微微泛红,他今年六十七岁, 在这小区里住了三十多年,每天固定活动就是三餐和下棋。由于退休金微薄,偶尔会在附近捡些纸壳、瓶子卖废品补贴生活。他记得很清楚,正是容城最冷的这天晚上8点40 分,他“偶然”地发现了这袋新鲜又干净的蔬菜,但没看到是什么人扔的,当时整个院子除他之外没有别人,可惜的是,菜早就吃完了,装菜的塑料袋也已扔掉。

  肖鹏飞并不十分失望,收获还是有的。 普通人看到提着蔬菜进小区的人,通常会认为是小区住客,即便面孔陌生也会放松警惕。所以,这袋菜极有可能是凶手为掩人耳目而提前买好的。假如凶手不是霍勇或吴延彬,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一直在跟踪薛晓英,并从薛晓英与霍勇的对话里获悉了她回家的时间,因而能早她一步到她家。

  “如果霍勇和吴延彬都没撒谎,那凶手当时一定也在薛晓英和霍勇吃饭的那家餐厅!”

  他们来到二人用餐的餐厅,可不论是大堂经理还是服务员,答案都大同小异。楚易叹了口气,原以为会有大突破,想不到还是白忙一场。

  肖鹏飞却不死心:“有没有单独一个人吃饭的?”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努力回忆,接着陆陆续续地摇头。

  “案子没破,一直是你爸的心结。如果不是他出了事,以他的智慧,没理由破不了。”师父彭城鹰叹了口气,拍拍办公桌上堆积到鼻尖高的一沓档案,“这都是那个连环杀人案的记录,你爸的工作笔记也在里面。老楚那边已经买好了机票,明天下午就能到,他专门赶来配合你们侦破这起大案--这也是他的心结啊……”

  听着师父这番话,肖展百感交集。父亲在他的印象里,模糊的时候比具体的时候要多,被他脑补出来的形象也比留在他记忆里的多,每次他回忆父亲时,后者总会莫名其妙地从一个场景跳跃到另一个场景….

  肖展翻开其中一份档案,受害人姓名方丽丽,女,被害时年仅二十五岁,死因也是被枕头捂住口鼻窒息而亡。现场同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案发日期是1991年2月4日, 立春。

  “跟现在这两起案子确实像,都选在节气日动手,且死者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没有性侵行为。凶手都极度谨慎,甚至有强迫症倾向--现场被清理得过分干净了,"肖展仔细比较着旧案与新案之间的相似点与不同点,“只是现在这起案子,手段更残忍, 心态更扭曲。”

  前不久的小雪、大雪两个节气日,本市两位年轻女网红,一个被人残忍地溺死在家中浴缸,一个被人用大塑料袋捂死在了某拆迁房的地下车库。不仅如此,她们身上还都被换上了蓝色竖条纹的医院病号服,并在额头正中盖了一个红叉印章--印油成分是蛋白质和染料的分子复合物,盖在皮肤上一般方法是洗不掉的。

  这种红叉印章被某些工厂用来对“不合格产品”进行区分,假如这也是凶手想要表达的意思,那么凶手的性格与三十四年前肖鹏飞侦查的两起案子的凶手是有区别的。当年那位低调得多,没什么多余的表达,虽然也有标志性的犯案动作,比如拿走死者的手表。

  会是同一个人吗?三十四年的时间,足够磨灭掉某些东西了,同时也足够让某些最深处的线索上浮到最表面来。

  肖展将三十四年前的被害人照片与数日前的被害人照片做对比--六个女人,她们的穿着和妆容在各自的时代都是时尚的。从服装、首饰、手袋到家庭装修可以看出,她们的消费水平相较于普通女性偏高;从其亲友的描述来看,她们的私生活大都饱受猜忌。

  生于1967年的方丽丽和生于1999年的冉云雅,两人的生命都被定格在二十五岁。 巧合的是,二人都做过五星级大酒店的服务员。一个是长年被某富商包养,另一个是兼职“工装诱惑”的擦边网红。

  “某些人确实对这类女人极度仇视,但剩下的四位,二十七岁的薛晓英不过是在离婚后跟追求者有些暧昧而已;二十二岁的宋霞是小卖部漂亮老板娘,除了说话不拘小节了些,私生活没什么大问题;十九岁的金薇,当年还是个大学生,就交过一个男朋友,虽然怀了孕但孩子是男朋友的;三十出头的网红黄菲儿,就直播一下组装电器,展示的还是手艺……”

  说到这里,肖展停顿了一下,他注意到,黄菲儿的样貌跟其余五人相比有明显的区别,不仅身材比较胖,一米七高却有一百七十来斤;三十岁了,没男朋友,跟母亲同住,是个大龄单身宅女。她每天除了直播就是追剧,完全生活在家人眼皮子底下,很少有社交活动,更没什么绯闻。也就是说,至少她的被杀不大可能是因为乱搞男女关系, 她的死亡地点也与其他人不同--并非死于自己家中,而是离她所住小区约五公里的一栋拆迁楼的地下车库里……

  例外有可能意味着一个意外,也有可能就是一个突破。

  肖展来到黄菲儿家。房间很小,塞满了东西,各种手办、漫画与cosy的服饰,或堆在床头,或摆满桌子,或挂在墙上,它们的主人仿佛想要在有限空间里构建出无限幻觉。很明显,她不想活在现实里,而她在现实生活中所依仗的“工作”--那些用来组装的小电器和直播用具则被随意地放在墙角处的一个纸箱子里。

  “就是个人设,现学现卖,做做样子。 她以前也试过穿cosy的服装进行直播,但没有流量。就这个还有人打赏,也算是个经济来源吧。”

  母亲对女儿黄菲儿的做法不觉得有问题,认为只要不啃老就是最大的道德。而她那点儿退休金也确实供不起女儿的爱好二次元的世界是昂贵的。

  “这些手办有些是限量款,是她到处搜集来的,不知道花了多少钱,”黄母抹了一把眼泪,“现在就剩它们陪着我了。”

  肖展沉默不语,拿起手机给各种手办拍照。

  “她一般通过什么途径买到这些东西? 代购、商场,还是淘宝?"

  “都有,还有个闲鱼,有些绝版的可以到那上面碰碰运气。”

  “她一般怎么收货,快递吗?”

  “便宜的就快递,比较贵的就先验货。所以,一般都找同城的。”黄母的眼睛突然睁大,“不会是有人用这个骗她,所以才……"

  肖展同情地看着她,安慰道:“一般做这些生意的就是赚钱而已。我觉得您可以再回忆一下,最近有没有人找过您女儿的麻烦,比如电话骚扰或是在网上骂得比较过分的…….”

  黄母的注意力被顺利转开:“她没提过, 但我一直有看她的手机,没发现什么陌生号码,至于网上……你知道的,那些发评论的,什么人都有,菲儿早习惯了。”

  肖展戴上手套,从角落处的箱子中拿出一件黄菲儿直播时才穿的蓝色工装--那是电子厂车间工人常穿的一种款式,宽大、防静电、耐磨且耐酸碱,而冉云雅穿的那件工装则是刻意定制的“紧身款”。肖展忽然明白这两个受害人真正的相同之处了:她们都在某种意义上亵渎了身上的制服:一个弄虚作假,另一个挂羊头卖狗肉!如此也可解释,为什么那人要在她们的脸上打上“不合格产品”的标记!

  这是惩罚!

  她们冒犯了凶手所看重的专业性,或者说,是凶手认为骄傲的东西。

  “他拿走了她们的时间。”肖鹏飞懊恼地说道。

  凶手不仅拿走了方丽丽戴着的卡地亚牌手表,也拿走了薛晓英戴着的浪琴手表。只是,由于薛晓英家还有三块其他品牌的高档手表,所以,大家便忽视了这一点。

  鉴于方丽丽家和薛晓英家其他财物未丢失,甚至方丽丽手上价值不菲的黄金手镯也未拿走,可以肯定的是,凶手对手表本身“情有独钟”,拿走手表的举动可被视为一种有意义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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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凶手选择在节气日作案这一特点来看,时间对他来说,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肖鹏飞分析道。

  “为什么呢?”楚易问。

  捂住一个人的口鼻令其窒息而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受害人的挣扎会持续一段时

  间,心理不够强大的犯罪分子很少采用这种杀人方式。凶手连续两次使用同一手段,且每次都没留下任何痕迹,这说明,他已熟练并习惯,甚至可能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也许有某个女人曾拿走了他一段很珍贵且没办法挽回的时间,为此他恨她,所以………”肖鹏飞没再说下去,因为破案讲究证据而非猜测,“他的手法非常熟练,我抇心还不止这两个受害人。”

  “但是之前也没有类似的案子啊!”楚易疑惑。

  “这个城市没有而已。”肖鹏飞提醒他, “人是有脚的。”

  “我马上去查!”楚易几乎跳了起来。

  “.·排查过十几号嫌疑人了,有作案动机的没作案时间,要不就都有不在场证明……没想到这祸害到你们那儿去了,”办案刑警谢向阳咬咬牙,“长途车就几个小时。”

  肖鹏飞本想反驳说目前还不能下结论, 但看着墓碑上那张年轻得让人叹息的照片, 便把话咽了下去。

  这名女受害人叫金薇,只有十九岁,大学还没有毕业,死于1990年6月22日夏至, 死的时候已怀孕三个月。孩子父亲武泽与她同校不同系,也是十九岁。金薇死于两人于校外租下的“爱巢”,案发那夜,武泽一直在酒吧里跟人鬼混,第二天中午才回家。

  “确实是个渣男,但也确实没杀人。”谢向阳叹了口气,这案子已让他煎熬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一开始我们是按照情杀方向进行侦查的。他们二人谈恋爱时间不长,是在春节回学校的火车上偶遇的,然后就干柴烈火地好上了。金薇有不少追求者,但该拒绝的都拒绝了。武泽呢,除了金薇这个女朋友外还有好几个暧昧对象。据邻居反映,两人经常吵架,有人曾听到金薇跟武泽吵架的时候说要分手,还说什么自己足够漂亮,排队等着娶她的有钱人多的是……我们去核实过,实际上不存在这么些人,估计就是说的气话。”

  “但她说这样的话,损害的是自己名名声啊。”肖鹏飞意识到,三名死者有着类似的问题,她们属于周围人口中“名声不好” 的女人,.漂亮、个性强、追求者多,又我行我素、不喜欢解释,极容易遭人嫉妒和诟病。

  “毕竟不是名人,也不会传得太远,如果不在同一个生活圈子,至少得离得够近才能听到这些八卦。”肖鹏飞初步分析道,“可以排查该小区6月突然退租的租客,以及当月往容城方向去的旅客。”

  谢向阳有些懊恼:“之前没考虑过邻居作案的可能,是因为门锁没被撬。我们首先怀疑的是跟金薇关系比较密切的人,那样更有机会拿到她家的钥匙。还有,被拿走的那块海鸥表,我们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会是有特殊意义的行为。”

  不能怪谢向阳误判,金薇和武泽的人际关系网本就不单纯,凶手又极谨慎且有耐心。他摸清了二人的作息规律,等到凌晨2 点几乎所有的人都沉睡时才下的手。

  相较于凶手在薛晓英和方丽丽死亡现场的处理,金薇出事之处不算“干净”--她在挣扎中流产,尸体和屋里地板上都有大量血迹。尽管如此,凶手的指纹、脚印一个都没有留下。

  估计是受到刺激了,所以后来杀害薛晓英和方丽丽时,升级了清理现场的方法。这是一个不断修正犯罪手段的“进化型罪犯"! 肖鹏飞背上一紧。种种迹象表明,金薇也可能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他还会再杀人的,必须在他下一次行动前把他找出来!”

  ·本来觉得这方向不可能出错,但不管是退租的还是租房的,没一个是符合嫌疑人特征的。大巴车、火车都查了,那时候不像现在这么方便,真的是大海捞针…..”

  楚易的话让肖展唏嘘不已,他努力地回想那段时间的自己,当年他十四岁,正上初二,课业忙得他无暇顾及父亲不在身边的烦恼。当父亲的死讯传来时,他几近崩溃…….

  “我这辈子有两件极大的耻辱,一是没找到杀害你爸的凶手,还有一件就是这案子没破……”年近六旬的楚易红着眼,哽咽着抹泪,“如果不能看着他们被绳之以法,我是闭不上眼的。”

  “楚叔,您别这么想,”肖展递给楚易一包纸巾,“我一直都很感激你们,真的。做了这么多年警察,我很清楚,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决定的。”

  楚易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我们当时也猜测过,凶手后来一直没再犯案,要么是打草惊蛇了,不敢再作案;要么是出了什么意外,没办法再作案了。”

  跟肖展点点头,把话题引到当下的案子: “现在,这两起案子的凶手,行事风格虽然和当年的很像,但我不认为就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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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楚易愣了。

  “首先,动机变了。”肖展把自己写的分析报告递给楚易,“之前的受害人,基本上是凶手认为在私生活方面有问题的,而现在这个凶手,至少从目前来看,两名受害人的共同点只是冒犯了某项技艺的专业性。现代技术更新换代很快,从业者以年轻人居多。 所以我认为,凶手可能相对年轻,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对自己的专业有宗教式的膜拜,所以,当他看到引以为傲的专业被人用来充当吸引流量的工具,潜意识中就会愤怒,甚至不惜杀人泄愤。”

  “但他为什么也选节气这个时间点杀人呢?”楚易说道,“是巧合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杀人手法和处理现场的细节几乎一样。要知道,这些细节可从来没有在任何媒体上透露过。”

  “这点我跟您的观点一致,也觉得不是巧合。所以,这个凶手有可能是当年那些案子的知情人。他可能模仿了当时凶手的一部分做法,比如选择节气日、处理现场的手法,等等。”

  “模仿犯罪?为什么在隔了三十年后才模仿?”楚易皱眉,“这个时间线拉得太长了点儿吧?”

  “应该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没有人是天生的罪犯,攻击性也是一个逐渐累积的过程,最后不得不释放,才会转化为现实中的犯罪行为。当年的凶手也应该是这样,虽然不知道他第一次杀人是为什么、年龄多大,但那些恶意也应该是慢慢积累出来的,有一个起点、临界点和爆发点。”

  “所以,弄清楚他们第一次动手的对象和原因至关重要,这也是我来找你的最重要的目的。我有个朋友一直在帮我留意当年那些案子的信息,就在前不久他找到了一个人,我们都高度怀疑她很可能就是当年节起凶手第一次行凶的目标。”

  “活着的?”肖展愣了,“没死?”

  “对,人还活着。”楚易拿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录像,录像中的女人五十来岁,一脸风霜,面色枯黄,眉间皱纹如刀刻。

  “她叫曾云莲,一直没结婚,在精神病院住了三年,现在还在定期做心理咨询。” 楚易简单介绍了女人的情况,“鉴于她的精神状况极不稳定,当年也没看见试图谋杀她的那个人的容貌,所以,她的话以后也没办法作为呈堂证供,只能给你做个参考。”

  肖展严肃地注视着录像中的女人,可以想象,让她讲出那段噩梦般的经历需要多大的勇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那件事毁了她的一生。

  那天是1989年12月22日,冬至。

  “天很冷,我男朋友就提议说要去路边的羊肉汤馆喝碗羊肉汤。我嫌羊肉味道太膻了,就说还是选家好点儿的中餐馆吧。他听

  后很生气,骂我太挑剔,然后翻了很多旧账,我就跟他在路边吵了一会儿,最后说了句‘分手算了‘的气话,没想到他马上就同意了,还要我把之前他送我的手表还给他, 我把手表取下来砸到他身上,他没接住,手表掉在地上摔坏了,他气得跳脚。我骂了句‘烂泥扶不上墙’就自己回家了。当时我住在城东边一个老小区,到家的时候我觉得特别烦,就去洗澡想要减减压。没多久我就听见大门响了一下--那门很旧,开关的时候都会发出很大的声音。我开始以为是我男朋友,因为他有钥匙,就围了浴巾出去看, 然后…”说到这里,曾云莲停顿了几秒, 似乎是在压制痛苦的情绪,“当我走到门口时,发现门是关着的。还没等我反应过来, 就有一个戴着口罩、帽子的男人从厨房里冲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我吓得还没来得及叫‘救命'就被他捂住了嘴。他把刀抵在我脖子上,压着嗓子说:‘要活命就不准叫。,我求他别杀我,他把我拽到卧室,这时,浴巾在挣扎的时候掉了下来,我要去捡的时候他在我手上砍了一刀,我又要叫的时候他把我扑倒在地上,拿枕头捂住我的嘴。 我使劲挣扎,感觉我把他的口罩扯下来了, 还用指甲抓伤了他的脸。我听见他一直在骂我是‘梭叶子’,后来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他人已经不见了,地上都是我的血。屋里的钱没少,衣柜里我男朋友的衣服少了一套,估计是那人拿走了,因为当时他身上、脸上都是血。我没敢报警,不晓得他有没有做那个事,就算没有,报了警,没做也会被说成是做了。那个年代要是有这种传闻,名声就算是毁了…….”

  所以,她只是去医院处理了伤口,对外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但心理上的伤口却是没有办法自欺欺人的。那天之后,她一直在做噩梦,走在路上也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加上男朋友分手后很快就有了新欢, 双重打击之下,她变得精神恍惚,工作上出了一个大错,被原来的单位开除,直到--第二个噩梦来临。

  “我另外租了房子,但那种被跟踪的感觉从未消失过。我只要一回家就会把门反锁,后来还请一个朋友做了简易的警报装置--只要有人撬门或是在门反锁的时候开门就会响警铃………那天是1990年3月6日晚上11点半,警铃突然响了,当时我还没睡。 通过猫眼没看到人,卧室的窗户是对着小区大门的,所以我又到窗口去看,见一个穿着雨衣的人正往外跑,保安没能拦住--一直觉告诉我肯定就是他,因为那天只是白天下了点儿小雨,晚上雨已经停了,正常人是不会穿成那样的…·我问过保安,他说那人戴着口罩,穿的是分体式的雨衣雨裤,袖子是用绳子扎起来的,裤脚塞进雨靴里,雨靴外还有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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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是惊蛰。

  肖展坐不住了,他非常理解楚易为什么会怀疑那人就是他们要找的节气杀手。袭击曾云莲的男人在整个行凶过程中表现得非常生疏,出现了很多疏漏,甚至没有提前准备凶器,说明那次攻击很可能是在冲动之下发生的。由于缺乏经验,不但被受害人抓伤, 身上还溅到了血,逼得他不得不换上受害人男友的衣服以免引起怀疑。正是这些“疏漏”与“挫折”,与之后在方丽丽与薛晓英死亡现场发现的线索形成相互印证的关系, 展示出了可以解释的犯罪成长轨迹。比如: 凶手放弃使用可能带来血迹污染的刀具类凶器,选择用枕头捂死目标。在曾云莲遭遇的第二次“袭击未遂”中,那人穿雨衣、套鞋套的方式正好用来避免衣物被血污染。从天气情况分析,薛晓英、方丽丽、金薇三人被杀当日都下着雨,所以穿雨衣并不会引起特别注意。此外,还有三个细节也支持楚易的推理:第一,曾云莲首次遭袭时因听到大门发出异常声音而被惊动,之后节气杀手每次开锁都会在大门合页上涂抹牛脚油,这就有效避免了大门发出响声;第二,曾云莲第二次之所以躲过一劫是因为凶手不小心触到了警报器,这也与节气杀手每次行凶都会事先关掉电闸的行为相对应;第三,凶手曾骂曾云莲是“梭叶子”,那是容城某些地区对妓女的蔑称,这一点与节气杀手专门选择“私生活问题严重”的女子下手有关联。

  “这个曾云莲家庭条件算不错的,”肖展说道,“她肯定有优越感,从她骂男朋友的用词就可以看出来。我觉得她刺激到了凶手内心最敏感的地方-自尊,凶手可能受过类似的伤害,或者长期受到这样的伤害。”

  “被女人瞧不起,”楚易点点头,“而且还是一个作风败坏的女人。那跟冉云雅的特征挺符合,这女人未婚生子,平日里做派势利,嫌贫爱富。也是下雨天,停电,地上干净得出奇,找不到任何脚印、指纹和衣物纤维……这些也都一致。”

  林州“不,这也恰恰说明,三十年前的凶手和现在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首先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是密码锁。凶手是直接输入密码后进屋的,说明凶手要么认识受害人, 关系亲近;要么就精通破解密码,是年轻人。”接下来,肖展简单介绍了黄菲儿的情况,“黄菲儿与之前的被害人不太一样,她不擅长社交,没有任何丑闻,甚至没谈过恋爱,她的被杀绝不是因为私生活问题……另外,以黄菲儿目前的体重和个头,要制服她不是件容易的事--按照你们的推测,当年那个凶手现在至少六十岁了。”

  “他可以长期健身嘛,六十岁不算老。 你看我,现在马上跑出去抓个贼什么的也是没问题的。”楚易对此并不认同,边说边挺了挺自己倒三角式的强壮身材。

  “是,有这种可能性。”肖展笑了笑, “但六十岁的男人跟现在的年轻姑娘很难有共同话题,尤其像黄菲儿这种活在二次元世界的人。她们那个圈子有很多词语,听起来都像是天书,我觉得能让黄菲儿在晚上11点半到那么个地方去见面还不设防的,至少是一个相对年轻、跟她有共同语言的,甚至长相还很吸引人的。我有两个推测:第一,他们互相认识,且建立了一定的信任。黄菲儿对这人有超乎寻常的好感,所以才不愿意让母亲知道;第二,那人手里可能有足够让黄菲儿愿意冒险的东西,或者,这两点兼有。”

  “但是,按你之前的说法,这是个模仿犯。他既然知道三十年前的案件内情,就不可能很年轻啊!”

  “所以,这个人有可能是当年那凶手的亲人,比如说孩子。”肖展的话让楚易起了鸡皮疙瘩,“当年七八岁,现在也才三十七八,保养得好的话,看起来会更年轻。”

  数“七八岁的小孩儿,知道自己父亲杀人, 不害怕,还崇拜?还模仿?”楚易惊骇道, “这得是什么家庭?”

  “从心理学上来说,年龄较小的孩子很容易内化大人的行为模式,不管是过度依恋还是遭受虐待,都有可能模仿大人,尤其是那些受过虐待的小孩儿。”肖展说道,“他们处于弱势地位,可能会把虐待者的暴力视为某种强者模式,通过学习让自己强大,进而战胜对这些虐待行为的恐惧,也就是心理学上说的‘向攻击者认同,……”

  楚易绷紧了嘴皮:“要真是这样,那渣男和瘟疫无异了!”

  肖展很认同“瘟疫”这个词。暴力之所以难以根除,就因为它有“繁殖力”,如同病毒一样,复制、变异、繁殖、感染…·

  “关于这个人,我脑中有一个初步画像,”肖展拿出自己的笔记,“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男性。母亲在他未成年时就离异或是死亡,缺少母爱和对女性的正面认知。他的父亲可能是一个施虐者,所以他会模仿父

  亲的暴力行为。他的相貌比实际年龄显年轻,气质形象佳。专业是工科,电子电气或仪器仪表类,现在大概率从事相关工作并担任一定管理职务。为人恃才傲物、敏感多疑,必要时会展示出健谈、好相处的一面。 但那只是他的人格面具,用来方便自己做事或保护隐私的。总的来说,他属于城府较深、不容易看透的类型,跟同事和上级间的关系比较淡漠。但对女性尤其是年轻女性有相当吸引力,身边不乏追求者。没结过婚, 目前独居;没有固定关系的女友,租住在相对安静的公寓。学过格斗,和节气杀手_ 样,有轻微的强迫症。家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对这个城市的环境非常熟悉,会格外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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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易认真地看着肖展,神情有些恍惚: “你和你爸还真像。当年那个节气杀手,他也做过一个犯罪人格画像,还别说,跟你刚才的描述有几分相似--年龄三十岁以上, 恋爱遭受过重大挫折。原生家庭问题大,可能是单亲家庭,父母离异或是父亲早逝。母亲可能有精神问题,抑郁或者狂躁。他的文化程度不高,没上过大学;有一技之长,可能在工厂工作过。那时候刚好下岗潮开始, 很多人不得不下海,我们估计他可能是靠手艺吃饭的个体户。我记得当时还搞了个头脑风暴,把犯罪嫌疑人可能从事的生意列了十几种:电器维修排首位,然后是皮具维修、 钟表修理·…”

  “因为牛脚油?”

  “对。虽说牛脚油在修理行业用途很广, 但普通个体户一般用廉价的缝纫机油,用牛脚油的多是对品质和过程都比较考究的。我们估计,这个人的工作随时都会用到它,所以才会顺手拿它当润滑油使。另外,干修理的反复进出住宅小区不容易引起怀疑。你爸偏向于认为,他没结婚或是已经离异,且没有孩子,因为有孩子需要照料的话,异地作案的可能性就没那么大。但按你的说法,嫌疑人应该是位单亲爸爸,有一个七八岁的儿子…”楚易努力回忆着,“等等,好像还真有这么个人,但是………”

  “但是什么?”肖展连忙问道。

  “那人已经死了,楚易拿出记事本来, 翻到其中一页,“嗯,就是他了。霍承言, 三十七岁,死于1991年3月17日,在马路上被一辆货车撞死的,是酒驾导致的交通意外。嗯,刚好是元宵节的前两天。我和你爸还专门去查过这起车祸。”

  “哦,为什么?”肖展愣了愣,他的思绪再次被拉到三十年前的记忆里。那年的春节,父亲只在家里待了三个小时,吃完年夜饭不久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直至那年的元宵,一家人也没有吃成团圆饭,想来就是因为这个案子了。之后母亲忍无可忍地闹过一次离婚,当然,并没有成功,父亲于那年4 于27日牺牲了。

  “霍承言是薛晓英案犯罪嫌疑人之一霍勇的堂兄,他跟霍勇借钱开了家钟表维修店,就在城南。”

  肖展觉得不可思议:“这不已经很接近嫌疑人的特征了吗?怎么会把他排除了?”

  “因为…第一,他是本地人,有本地户口,业务仅限在本地开展,跟金薇的那桩案子查不到什么关联;第二,我们搜过他家,也搜过他的店,没找到什么可疑线索; 第三,他出意外的时间距离最后一个受害人也就是宋霞的死亡时间太近了。宋霞是3月5日被杀的,就隔了十几天,谁都没想过会那么巧。宋霞的死对我们打击很大,没能提前制止这桩惨案对你父亲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耻辱。在宋霞被害前一个小时,有人看到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陌生男人曾出现在附近。 所以,我们当时的注意力全集中到寻找那个嫌疑人去了……第四,霍承言结过两次婚, 两个老婆都长得一般,私生活还算干净。第一段婚姻维持了三年,1988年初离的婚,跟前妻有个儿子。分手原因是性格不合,是和平分手,儿子跟了前妻,每个月按时付抚养费,前妻对他的评价还不错。第二段婚姻是1989年3月结的婚,对方叫柯玲,是个离婚带娃的女人,比他大一岁。人比较好吃懒做,打麻将上瘾,结婚不到一年就欠了一屁股债,最终被吓跑了。我记得是1990 年春节后没多久跑的,债是霍承言东拼西凑还上的……”

  “跑了的意思是………”

  “字面意思。卷了家里仅存的几百元存款,把自己的娃丢给霍承言,跑哪儿去了谁都不知道。据说,有人在深圳见过她,她弟弟和霍承言去深圳找过,但没找着。霍承言并没为难那孩子,虽不是亲生的,还被他妈拖累成那样,依然供吃供穿供上学,一点儿没亏待那孩子,孩子跟他也亲……我们就觉得这人人品还算不错……”楚易说到这里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肖展觉察出了异样,“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这一点,我们可能犯了一个错误。”楚易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复杂了,“之所以把霍承言排除在嫌疑人外,这个小孩儿是有一定作用的。因为薛晓英死的那天刚好他孩子八岁生日,按照孩子的说法,他爸一直在家陪他过生日…”

  “你是说……那小孩儿可能在撒谎?"

  楚易点点头:“我们当然不能全听小孩子的话。霍承言那天没开店,周围邻居也没见他出门。那天特别冷,是容城百年不遇的低温,人都躲在家里,不可能时刻把眼睛放在别人身上。”

  “而且,谁又会想到,一个小孩儿会懂得作伪证呢?”肖展喃喃道。

  八岁的小孩儿实际上已经懂得不少了, 肖展在脑海里与八岁的自己对视着。那时候的他已经知道要怎么样在父母面前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已经知道在老师面前说什么话对自己有利,也知道如何应对小孩儿常搞的那套幼稚的“党同伐异”的把戏,甚至可以把它玩得更好,因为小孩子的谎言往往比大人的谎言来得容易,也更容易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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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霍承言死后案子就再没有发生过了。1989年12月正是他被逼债逼得最狠的时候,能不恨吗?临界点,一点就炸…”楚易有些受刺激,“霍承言死的时候,我们曾怀疑是霍勇干的,因为霍勇经常从他店里拿牛脚油。如果是霍承言知道什么,车祸就有灭口的嫌疑,但后来发现纯属意外,霍勇跟车祸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霍勇曾是嫌疑人之一。他做仪器仪表生意,天南地北到处跑。二十岁的时候被初恋嫌贫爱富甩了,一怒之下下海经商。三十四岁时还没结婚,但女朋友一箩筐。其中一位因为劈腿被他打伤过,后来找上薛晓英的目的也不单纯,想借她做外贸的资源….从表面看,挺符合节气杀手的特征,就有一点对不上--没强迫症。”

  “这是很关键的一点。”楚易连连点头, “一个人可以伪装一时,但不可能随时随地伪装,习惯是很难改的。我们测试过他很多次,确实不是什么细心的人,跟人签合同时因粗心损失过不少钱。”

  “他后来结婚了吗?有小孩儿吗?”

  “我记得他是1995年结的婚,听说是奉子成婚,孩子到现在应该也快三十岁了。” 楚易见肖展陷入沉思,忍不住问道,“怎么, 你不会觉得小孩儿有问题吧?"

  “他跟霍承言的儿子是名义上的表兄弟, 不知道有没有来往?霍承言的继子后来怎么样了?是亲戚领走了,还是送福利院了?”

  “被他舅舅领走了,估计不会过得很好。”楚易见过他舅舅一面,面相和言语都粗俗不堪。

  “接下来就是尽快找到这三个孩子!哦, 不对,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

  “本来不是他的锅,就因为你们找不到凶手,所以他背了一辈子。我们搬过六次家了,真的不想再搬家了,不要让我再卷进这件事了!现在他人已经死了,远儿也走了就剩我一个人。我老了,搬不动了,真的搬不动了………”

  老人情绪失控地大哭起来,作为当年第一嫌疑人霍勇的妻子,孙倩蓉背负了太多的苦难。她本以为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只可惜,还没等到云开却等来了家破人亡--霍勇于八年前去世,他们的孩子霍远一直有心理问题,医生诊断为双相障碍。在其二十岁时因打伤同学被大学开除,之后离家出走,杳无音信。

  这些年,孙倩蓉是靠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心态活着的,因此肖展没有向她透露更多信息,只提出让她提供些线索,以便警方能更好地调查这起陈年旧案。

  “人都死了,难不成还能继承他脑子里的东西?”孙倩蓉冷笑,“你们找不到罪犯是你们无能,为什么让我们受苦?"

  肖展努力平复老人的情绪:“很多人害怕危险,又缺乏应对危险的能力,所以一有危及自身的可能,宁可把假的当成真的。我相信这一点您其实早就想明白了,霍勇这些年一定做了不少努力--搜集信息、调查真相,毕竟,证明他的清白对您、对孩子都很重要…”

  孙倩蓉再次捂住脸哭了出来,几分钟后,她站起身走进卧室,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递给肖展:“如果抓住那个人,请一定要公开审判,让他在老霍的坟前磕头认罪……"

  肖展翻开笔记本,里面有剪报、备注、 随感、环境分析、人物分析,也夹杂着大量的胡思乱想与毫无根据的推测……唯独关于霍承言的评价着实令人惊艳-他对现实时间的控制能力就像他修过的表一样,总能做到分毫不差。

  对于霍承言死后再没有发生过类似命案这一点,霍勇也有自己的看法:“凶手的目的就是要让我替他背一辈子的黑锅。人人都在怀疑,是我杀了霍承言灭口。警察越觉得这是意外,别人就越觉得这不是意外。我也觉得不可能是意外,但他们不准我去监狱里见那个司机,即便见到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或者,我可以想一个办法让他家里人来找我,说不定能套出点儿什么………”

  然后霍勇就真的这么做了,结果司机的家人先泼了他一身污水-说他收买司机撞死霍承言,然后逼着他履行承诺,支付买凶钱。因此霍勇不得不报警………

  “如果邪恶真的可以逍遥法外,那还不如真的从一开始就去做个恶鬼--至少,恶鬼不会因为被冤枉而感到痛苦,更不会被愚蠢的瞎子踩在痛下。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瞎子。”

  以上是整个笔记本里最触目惊心的一句话,写于2015年的5月27日,也就是霍勇死前半个月。想来应该是霍勇在极度失望与痛苦的情况下写下的气话,这个笔记本,霍远是肯定看到过的,因为正是在那一年的9 约他离开了大学校园。

  一件事,一句话,有时候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他们离婚的时候我才三岁,记不得什么了……

  三十九岁的胡在吉长着一张与霍承言有五分相似的脸,方形脸与直挺的鼻子像父亲,眼睛和嘴则更像母亲,偏清秀。一米七五的身材略显单瘦,也因此比实际年龄看着要小五六岁,加上戴眼镜的缘故,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感觉。这与他如今的身份很配, 化工博士,本市一家国营药企的产品研发经理,两年前结婚。妻子郑英珀在另一家国企做行政工作,现在请假待产,预产期就在这一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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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爸还是会经常来看你吧?”

  “很少,我妈再婚之后就不大方便了。”

  胡在吉摸了一下鼻子,“我继父不大喜欢听我妈提以前的事,毕竟,要是来往太频繁, 就会把事情搞复杂。婚姻这东西很脆弱,尽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妈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她很少提我亲爸的事。”

  他的话太密了。如此,他想要掩饰的东西反而暴露得更明显。肖展想。

  “对于你亲爸,就一点儿不想念吗?”

  “也不是不想,就是记忆比较模糊。我继父对我很好,全心全意对待我和我妈。人还是要往前看,过去的人,过去的事,该放下还是要放下。”

  “你亲爸的葬礼你们去了吗?”

  取

  “去了。我记得是我六岁的时候吧,”胡在吉的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波动,“就记得人很少,葬礼很简单。我在坟前磕了个头,然后就没什么印象了。”

  “他那边的孩子,叫霍一凡的,你们有来往吗?”

  出 “没有。”胡在吉耸起左肩,斩钉截铁地说道。

  肖展拿出霍一凡的近照递给他:“就是他。”

  胡在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见过, 他多大了?"

  “比你大两岁,四十一了。”

  “哦。”胡在吉点头,“时间过得真快!”

  “他也在本市,现在是一个网红博主, 搞户外运动直播的。你平时刷抖音吗?”

  “偶尔吧。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工作也忙,没什么时间。”

  “他在撒谎。”肖展把霍一凡的照片递到楚易面前,“正常人忽然见到一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人,会没有任何反应?”

  照片上的霍一凡与胡在吉有七分相像, 但比胡在吉英俊,身材也更强壮。

  “不是没血缘关系吗?”楚易疑惑,“我记得当时那小孩儿单眼皮,也不大好看,怎么现在就大变样了?”

  “整容啊!”肖展说道,“整了六次才有现在的效果。他们之前肯定见过面,不然胡在吉不会一点儿都不惊讶。”

  “可是隐瞒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楚易一面说着,一面打开肖展发给他的链接。手机里的霍一凡正在大雨里直播户外生存技巧, 顺便打广告带货,镜头里的他看起来只有三十一二岁的样子。

  “他长得很像霍承言,”楚易眯缝着眼, “说是亲儿子都有人信。”

  “确实整得很像。”肖展拿出两张照片晃了晃,“这才是他的亲爸亲妈,看来,他对继父的感情要比亲生父母深得多,竟不惜通过整容去弥补没有血缘的遗憾。”

  “这有点儿太扭曲了。”

  “你说得对,他舅舅柯岩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肖展简单介绍了一下最新获得的信息,“根据报警记录和一些传闻,柯岩将霍承言的遗产挥霍一空后,开始拿孩子出气。要么是一顿打,要么三不管,饿一天晾三天的,最后连大学也没让他读,只上了个中专。不过,柯岩也没什么好下场,前两年中风瘫了,现在连说话都费劲,生活几乎不能自理,还是霍一凡花钱雇了个人照顾着。”

  “以德报怨,”楚易颇感意外,“这孩子心胸还算宽呢。”

  “邻居、朋友对他的评价比较一致,以前帮过他的人基本上都得到了回报。关于他舅舅的事,还有一个说法--如果他真的完全撒手不管,担心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将此事当作把柄来攻击他。毕竟,他是个网红。”

  “就算这样也不错。”楚易点头道,“至少这人看重名声。”

  “哦对了,他在中专学的是钟表维修, 而且,霍一凡这个名字也是他自己改的,以前他叫贾凡。从这点看,霍一凡十分崇拜也很怀念他的继父,估计霍承言对他是真好。 不过,他学历低,人又年轻,高端维修行根

  本瞧不上他,他只好做了自媒体。目前看来,此人最大的缺点就是私生活比较乱,女朋友换得太勤。”

  “这样的话,你做的犯罪人格描述就对不上了呀,”楚易说道,“他有不在场证据吗?”

  这个问题让肖展微感懊恼,两起命案发生的时间段,胡在吉和霍一凡都有不在场证明--霍一凡远在云南元阳山区一栋烂尾楼里进行探险直播,而胡在吉有实验室的打卡记录。

  “现在只剩霍远的情况不清楚了,数据库里还是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肖展摇头:“他出走的时候没留DNA样本,现在数据库里只有他父母的DNA信息·也不知道有没有整容,有没有用假身份证。”

  再过三天就是大寒了,不知道凶手会不会有新动作,之前的小寒倒是没发生什么事--当然也可能是还没有发现。肖展揉揉额头,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如果打草惊蛇,凶手就不会再作案,也少一个受害者。 但是,如果凶手也跟三十年前的那位一样, 选择“冬眠”起来,要抓到他就很难了。

  “我打算来几个假动作,扩大一下搜索范围,”肖展沉思后决定,“不能让真凶觉得我们已经很接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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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是觉得霍一凡和胡在吉的嫌疑很大?"

  “虽然他们不大符合我做的人格画像, 但人格画像也不能尽信,尤其在环境因素不太确定的情况下。现在,就要把出错的原因找出来。”肖展说道,“如果他们真的见过面,又都隐瞒了这一点,就真的很奇怪了。”

  “不知道,没听他提过。这孩子长得真像小吉…都四十一了?"

  当辛玉春看到霍一凡的照片,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满脸疑惑地问肖展。 这才是正常反应。肖展心想。 “关于柯玲,您知道多少?" “很少。霍承言说是相亲认识的,结婚前就见过四五次。”

  “柯玲跑了以后,霍承言回来找过你吗?”

  “你什么意思?”虽然是霍承言的第一任妻子,对于警察这种在她看来十分“不礼貌”的发问,辛玉春的情绪有些失控,“她跑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娶了她,我那时都跟他离婚两年了!他自己眼瞎找不到好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您别激动。”肖展对自己刺激出来的反应多少有些赧然,“我们之所以问这些,只是对您前夫的意外还有些疑问,没别的意思。”

  “这么久的案子了,不会真的是谋杀吧?”

  肖展不置可否:“您前夫以前有没有跟谁结过仇?"

  “没有。他那人吧…怎么说呢,说好听是老实,说难听就是怂,什么也不特别在意,什么也不争,跟他这种人连吵架都吵不起来,结仇我觉得不大可能。欺负他老实的一直都有,但仇人还真没见过,也没听他提过。”

  “霍勇跟他的关系怎么样?听说,他的钟表店还是霍勇借钱给开的?”

  辛玉春撇了撇嘴角:“哎,说是帮忙, 利息都赶上高利贷了。开店前两年没赚什么钱,家用基本上都是我在贴补,他呢还觉得没什么,说肯借就不错了,不像有些人,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说的‘有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哎,这世道借钱的时候谁不是孙子? 要说绝情,还得是他妈那边的亲戚,一家子都是奇葩。他妈病重那会儿,四个兄弟姐妹,一个也没去医院看过,一分钱都没出过。后来他表店生意好起来,又一个个都跑来卖惨……”

  “那他借了?"

  “可不是借了吗?但借的不多。”辛玉春说道,“轻重他还是知道的。”

  “他和他妈关系咋样?”

  “不太清楚,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爸妈都死了。听别人说,他妈是个奇葩,应该是小时候常被家里人欺负虐待的缘故,长成了那种特别强势又刻薄的人,控制欲强到恐怖,连霍承言平时出门穿什么裤子都要管。 听说初恋也是她搅黄的,就这么个人,还结了三次婚,每一段婚姻都出轨。第一个老公是被她气得心脏病发作死的,另外两个老公只要听到她的名字都要发抖…霍承言就是个受气包,他妈住院的那两年,霍承言在医院里给她端屎端尿,拼了命地打工赚医药费,还欠了一屁股债,他妈却一句好话都没有,饭菜稍不合口味就往人身上泼,还要冤枉他虐待自己,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NPD(自恋型人格障碍)。都不知道霍承言小时候是怎么忍过来的,母亲死后他解脱了,我也算是躲过一劫……”

  地“他对你和孩子很好吧?”肖展压制住兴奋--这样的霍承言,真是越来越接近节气杀手的人格描述了。

  “他对我确实不错,该给的都给。但我觉得,两口子过日子,不能太·……”辛玉春仔细琢磨着用词,“一潭死水。在他眼里, 我就是一个角色--老婆和孩子妈的角色, 换了其他人,也是这样。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我,只因为我适合那个角色。一开始我以为自己不会介意,后来我发现做不到,下半辈子没法就那么过,所以离了。可气的是,他连吵都没吵,问了句为什么,然后客客气气地把手续办了。不到一年,他就相亲找了后面那位,这让我更加笃定自己没离错。”

  “我听胡在吉说过,他的继父对您和他都很好,非常在乎你们。”肖展说道,“霍承言跟您分开之后,为了避嫌就很少来看他, 所以,他跟继父的感情比跟他亲爹的还要深。”

  “小吉是这么说的?”听到这句话,辛玉春愣了一下,“我们真的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1990年那年,一整个春节他都没来看过小吉,后来小吉生日他也失约,这让小吉特伤心。”

  “对小孩子来讲,那一关肯定很难熬。” 肖展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那时候你一定很辛苦吧。”

  辛玉春点点头:“突然间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成年人都难受,更何况那人还是他亲爸。从来没见一个小孩儿哭成那样,整晚整晚地失眠,我还给他找过心理医生…”

  肖展正要搭话,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吵架声,还伴随着玻璃砸碎在地上的声音。

  辛玉春的脸色变了,起身走向大门: “哎呀,这俩孩子怎么又闹起来了!不好意思啊,我得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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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展跟着她出了大门,吵架声更大了, 是从隔壁公寓房里传出来的。辛玉春走过去使劲敲门:“小吉,你太不懂事了,英珀她肚子里有孩子,情绪不稳定,那是激素的作用,你要让着点儿……”

  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跑出来,扑进辛玉春的怀里哭道:“妈,小吉在外面有人了!”

  “胡说什么,都跟你说不是了!”紧跟着出来的胡在吉看见门口站着的肖展,一下子懵住了,“肖警官,您怎么也在?”人

  “过来跟你妈了解点儿当年你爸出事的情况。”肖展说道。这确实是一部分事实, 他来此处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观察胡在吉。这一天是大寒,尽管之前他的人格分析出了些错,但至少有一点是对的,节气日可能会激发凶手的某种特定情绪。

  “家务事,都是误会,”胡在吉十分紧张,“让您见笑了。阿珀,快别闹了!”

  “两口子有什么话好好说嘛。”肖展看到郑英珀的眼睛已哭肿,她抽抽搭搭地向辛玉春告状:“妈,你知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我这边省吃俭用的,生怕孩子生下来东西不够用。他倒好,给个女网红刷了好几万的礼物,人家还专门打电话来谢他!他这叫干的人事吗?”

  “都说是打错电话了!她找错人了,我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傻事呢!”胡在吉焦急地辩解,“妈,小珀,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还狡辩!银行存款少了二十万,你怎么解释?”郑英珀举起手机,几乎是在尖叫, “还有你这个助理商山月,你们一个月打了多少次电话?半夜都在通话,你敢说你跟她没什么?才这么几个月你就热不住了是吧?”

  “你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胡在吉的脸涨得通红,“我现在请假多,实验室又这么忙,里面的活儿全靠人家帮我顶着,不打电话怎么沟通?”

  “你混蛋!”郑英珀一巴掌打在胡在吉脸上,“她才是个硕士,你公司没博士了?她能做什么?每天看着她那双大长腿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不心动啊?对个女网红你都这么大方了,更何况是近水楼台,怪不得她左一个LV右一个蔻驰包,都是你送的吧?"

  “简直不可理喻!怀孕把你脑子搞傻了吧?”

  “郑女士,你消消气,冷静一下。你这样激动容易伤着肚子里的孩子。这样吧,你们俩先分开冷静一下,”肖展给辛玉春使了个眼色,“辛阿姨,要不你先扶郑女士去你那边歇一会儿?”

  辛玉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胡在吉, 扶着泣不成声的郑英珀走开,留下胡在吉与肖展站在原地对视。

  “对不起啊,肖警官,让你看笑话了。” 胡在吉心虚地低下头。

  “什么笑话,谁家还没有个误会的。你做男人的,要学会忍。”

  “是,您说得对。”胡在吉转了一下眼珠,“但我不是什么圣人,也有七情六欲, 尤其是压力太大的时候。对不起,我现在很需要点儿个人空间来平复一下情绪,今天就怠慢您了。”

  这是间接承认出轨了吗?肖展有些吃惊地看着胡在吉走回房间的背影,心想,他为什么要轻易地在自己面前承认这个?

  “那他怎么解释之前跟我们撒谎?"

  “他给出的理由是觉得丢脸,毕竟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不好受,而且觉得不太重要。现在我们又去问,说明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再撒谎就没什么意义了。”黎静说道, “但我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胡在吉会这么排斥霍一凡?就因为跟他长得太像了?”见肖展沉默着,黎静继续汇报,“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这个人情商真的很高, 很适合混那一行。直播间里的同事被恶意退货,骂出来的话特别难听,他却能够做到完全不在乎,轻轻松松、处变不惊,还跟我对答如流、滴水不漏。他也非常自律,为了保持身材,严格控制饮食,还有健身的那个强度,啧啧,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有女人找他吗?”

  “有。打电话的就好几个。今天有一个找上门了,二十岁上下,十分漂亮,看穿着打扮应该挺有钱的。”

  “见了你是什么反应?没扑过来抓你的脸,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没那么夸张啦,看我的眼神肯定不友好,但霍一凡解释几句就信了。然后霍一凡给了她张信用卡,让她先自己去逛街买点儿东西算作补偿。”

  “以女性的视角,你会喜欢像霍一凡这样的男人吗?"

  “肯定不会。但我知道,有些女人巴不得这种的。你想呀,人帅、身材好、有名又有钱,而且肯给你花钱,只要你听话不惹事不要求他专一就行。”

  有趣。肖展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 一去实验室打卡的是商山月。”肖展说道, 心里想,霍承言的两个儿子-一个继子,一个亲儿子,都在私生活上有瑕疵。他缓缓翻开刚拿到的霍承言母亲的资料:沈丁花,生于1933年12月22日,冬至。

  “如果她没有出生就好了”,肖展的脑子里闪过这句话,那也是凶手的念头。如果没有她,也就不会有他。厌恶感是会泛化的,从厌恶冬至到厌恶雨水、清明、小寒、大寒……

  深夜,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价“这些都是案发后的监控录像,为什么还要看?”黎静纳闷地瞅着满眼通红的肖展, “不会是在找他和助理出轨的证据吧?”

  肖展移动鼠标,将电脑画面暂停在其中一个位置。屏幕上,一个身穿超长款男式加厚蓝色羽绒服,戴着针织防寒帽的人正低头刷卡进入胡在吉的实验室,时间是2025年1 月5日晚上11点27分。:

  刁“这天是小寒啊。”黎静愣了愣,肖展又拿出一份资料,"1月5日晚上10点30分, 商山月的大众高尔夫车从橙乐佳酒店大门离开。12月6日晚上8点半,还是商山月的这辆车,从梧霞大酒店停车场开出来。猜猜看,她和谁在酒店里?"

  航克:

  “不会是胡在吉吧?12月6日,不就是黄菲儿死的那天吗?"

  “两人进去的时间和出来的时间虽然不同,但是你看,这是他们进酒店时各自穿的衣服。”

  两个人都戴着同款同色帽子,穿着超长款的蓝色加厚羽绒服-羽绒服的长度在小腿肚处,再加上宽松的外裤,几乎完美地遮住了腿型。

  “这个动作姿势很明显是男人啊- " 黎静仔细观察着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模糊身影,“开车离开的是胡在吉?”

  “商山月的身高是一米七二,只要再穿个内增高,看起来就会和胡在吉差不多。所 以去实验室打卡的是商山月。”肖展说道,“胡在吉没有不在场证明了。”

  “借着偷情互相掩护,联手杀人?”黎静张大的嘴合不拢了,“这是什么嗜好?”

  “你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了,现在还没办法确认胡在吉就是凶手。”

  “那他开着商山月的车去哪儿了?这很容易查出来的吧……”黎静没再说下去,假如已确认商山月的车出现在案发地点,那肖展定不会这样说,她犹豫地猜测着,“后来那车呢?”

  “进山了。清泉山。9点07分,走了条没监控的小路…·…再拍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9点了--”肖展在地图上指出一个点,“这地方,回城的高速公路上。”

  “也就是说,有差不多十二个小时我们不知道胡在吉开着这辆车去哪儿了。搞不好在山里换了台车又回城,杀人后再进山把这辆车开出来,”黎静想起以前的几桩案子, “虽然繁琐,但不是没有可能。我算一下时间,看够不够…”

  “不用了,我已经算过了。从梧霞大酒店进山,按时速五十公里只需一小时,这条小路没有摄像头,如果开得快,四十分钟就能回城。就像你说的,假如提前备了车在山里,那么,从理论上来说,他们不到10点就能到达案发地点附近。”

  “我们是不是要筛查那个时间段在这附近的所有车辆,不知道什么颜色什么型号,” 黎静感觉头都大了,“那可是景区,工作量有点儿可怕。”

  “最可怕的是,那只是我知道的一条小路,不代表没有其他的小路可以避开监控返回城区。”肖展苦笑。

  “突破口就只能从商山月身上找了。”黎静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思路并没有让问题变得容易多少,“就怕两人早就串好供了。”

  “我倒觉得,商山月不一定知道胡在吉去做什么,她可能只是按胡在吉的安排去代

  打了个卡,根本想不到此事的水有多深。”

  “怎么了?那天是星期五啊,我就想去山里过个周末泡个温泉,放松一下。你们找我来的原因是什么,是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吗?”

  商山月一脸无辜地看着黎静,后者摆出一副见多了这招数的冷淡:“是吗?哪家酒店,什么时间人住的?”

  “您这是审犯人吗?”商山月双手交叉抱着自己的胳膊,“我可一直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你们要我配合调查没问题,但不该是这态度吧?”

  “我提的问题很难回答吗?”黎静似笑非笑。

  “不好意思,时间久了,我记不得了。”

  “是这样,我们也担心您记不住,所以特意查了清泉山所有酒店的人住记录。对不起,没有您的人住信息。”说着,黎静拿出一张照片,指着照片上正行驶在山路上的大众高尔夫车说道,“麻烦您解释一下,12月6日晚上9点07分到12月7日早上9点半, 您到底是在哪里住宿的?”

  个商山月脸上闪过慌乱,但很快压下去了:“就一小招待所。因为太晚了,他们嫌麻烦,就没问我要身份证。”

  “你的意思是有人违规经营?那更得查了。”黎静撇撇嘴角,“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警察办案是讲证据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那天晚上,你到底在哪里?”

  “黎警官,我已经说过了,我去泡温泉了。然后不小心住了个没执照的黑店,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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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12月7日早上11点你从单位门口出来的照片,你穿的是黑色羽绒服。”黎静一张一张地拿着照片,“这是胡在吉那天在单位的照片,他跟你前一天晚上在梧霞大酒店时穿的衣服一模一样。哦,你们俩不但衣品一致,连选酒店的品位也一样。”

  商山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们为什么要查这个?”

  “肯定不是为了要管他的家务事。”黎静说道,“我们对劈腿出轨这类事不感兴趣。”

  “那就可惜了,确实就是点儿男女之间的事。”商山月握紧拳头,“不光彩,但也不犯法对吧?您问我的我都已经回答了,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单位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

  “请吧。”黎静没有挽留,几分钟后,肖展的电话打进来说商山月前脚刚离开,后脚就给胡在吉打了电话。只可惜,电话没打通。

  “胡在吉跟他们单位的几个研究员去了工厂,刘成在门口等着呢。”肖展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两个多小时了,进去的五个人已经出来了三个,胡在吉一直没出来。”

  “商山月就是个恋爱脑,也不知道胡在吉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我都已经暗示到那种程度了,她还要保护那个渣男。”黎静的口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白长了一副聪明面孔,大概率她是不清楚胡在吉做了什么的。”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肖展焦虑地敲了敲手表,接着给刘成下达指令,“马上进去找人。”

  不久,刘成回来了,沮丧地站在肖展的办公桌旁:“对不起,头儿。胡在吉跑了,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警觉。”

  “不心虚的人不会跑。”肖展通过电脑查看到该厂区的监控,胡在吉进去半小时后便借了工厂一位经理的黑色比亚迪车,从后门离开,目的地是清泉山。

  “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刘成默默地下着决心。

  此时,肖展却有了意外收获:“看,这辆长安车,像是在跟踪他。”

  刘成凑上前,看见监控录像中有一辆白色长安面包车正不紧不慢地跟在黑色比亚迪车后,两辆车始终保持差不多五十米的距离。“这人谁呀?"”

  “车牌号,马上查。”

  肖展的要求在五分钟之后就被满足了。 面包车是从本市一家租车公司租的,租车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身高一米八左右,身份证复印件上的名字叫金桦。现已查明,身份证的主人此刻正在另一个城市,此人租车的八千元押金全用现金支付。

  那张脸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肖展心中一动,立刻把局里的画像专家周乐思找了来。

  “鼻子,下巴,眼睛,都整过的。”周乐思很快得出结论,并在三个小时后做出一张此人整容前的复原图交到肖展的手里。正如肖展所料,画像中的人正是整容后的霍远!

  “兵分两路,刘成,跟我进山找人。黎静,你去找过去一段时间霍远在本市的所有行动轨迹!所有!”

  血腥味还没散尽。

  胡在吉坐在驾驶位上,睁眼看着车顶, 眼珠似乎要脱落下来,脖子上一道清晰的勒痕,垂下的双手血肉模糊,尸体周围狼藉不堪……·可以想象,他经历过怎样的挣扎。

  “凶手在后座拿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 肖展在后座成功地找到了与胡在吉所穿衣裤颜色完全不同的织物纤维,“凶手穿的是藏青色。”

  “霍远穿的就是藏青色的羽绒服!”刘成说道。

  “找到了!”一个同事大喊道。距离陈尸车辆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一棵松树下面,一个黑色编织袋被挖了出来。

  里面是一些被砸碎了的金属小零件,还有一些烧掉的毛发。

  肖展戴上手套,挑出几块带有字迹和图画的碎片仔细辨认: Cartier--卡地亚,还有一个残缺的蓝色盾形的海鸥标记,都是手表的零件。

  众人面面相觑。

  “可能是当年那些受害人的……”刘成猜测道。

  “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做这件事?”肖展还是想不通。

  “他一直知道他爸杀了人。是他,把这些东西藏在这里,所以当年警察才没找到。现在我们在查黄菲儿的案子,他怕暴露……”

  “我是说,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偏偏选在这时候曝光。他不来的话,我们未必找得到。”肖展打断刘成的推理。

  肖展转头看向黑色比亚迪车,可惜,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死了。

  “这边还有!”又有人有了发现。

  这次挖出来的是一具白骨,从骨盆可以看出,是女人的骸骨。

  “虽然没有发现指纹,但后座留下的鞋印跟霍远的尺码一样,都是43码。”

  “女死者的骨龄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 身高一米六二,颅盖骨折,其余部位未见明显损伤……”

  “白色长安面包车被丢弃在云南石鼓附近的一个山区,人已经徒步进山……”

  “霍远于一个月前来到本市,跟霍一凡见过两次面,就在霍一凡工作室附近的一家咖啡厅。最近一次是在1月3日下午4点半左右,谈了差不多十分钟。监控已经拿到了,角度问题没办法还原对话,只能看出霍远的情绪比较激动,还拿钱给霍一凡,目测有两三万吧,但霍一凡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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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展沉默地听着众人汇报,用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所有线索加起来之后,最清晰的那条指向霍远。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当年的节气杀手毁掉了霍勇一家。霍远也是受害人,有寻找真相并报复真凶的动机。 假如他认为霍承言是真凶,迁怒其子胡在吉也是有可能的,尤其胡在吉还要千方百计隐藏毁灭证据,就更容易激怒霍远……这些线索看似合乎情理,却隐藏着另一条不可忽视的暗线,那是指向霍一凡的,虽然两次命案发生的时候他都在异地。霍一凡此刻正在攀

  枝花的金沙江上做漂流直播,据说准备从垫枝花一直漂到上海,一人一艇,全程直播可以确认,胡在吉死的时候,他人确实是在攀枝花。

  “他撇不清关系的。”肖展有了结论。

  “那家伙看起来脑子有问题,说话没头没脑。我继父老实人一个,怎么可能杀人?” 电话里的霍一凡气哼哼的,“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信,还要给我钱让我说真话。真的太荒谬了!后来,我就敷衍了他几句,把他打发走了。”

  “你说了什么,他才肯走的?”肖展接着问。

  “我说这事你找我没用,我当年只是个小孩儿。你去找警察,找侦探,找当年的受害人,或者找跟我继父关系亲近的人,任何一样,都比跟我这儿耗着有用。”

  “你不知道这话会有什么后果吗?”肖展怒了。

  “大家都有各自的位置,本来就该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担什么果,不是吗?该来的总会来的。”霍一凡并不在意。

  听到这话,肖展的背上生起一股寒意。

  “死者身上没有现金,手机、食物和水都没有留下,之前进山穿的是黑色外套,还有那个蓝色背包,统统被拿走了,初步推断,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案…”

  当地警察康祥春简单地介绍着现场的情况,肖展一想到自己即将面对一位母亲的崩溃,不由得有些头痛。

  霍远终究没能避开最坏结果,此刻的他安静地趴在一堆枯枝败叶中,背上三处致命伤,血已凝固。凶手比他高大,四十五码的鞋印对应身高通常在一米八五至一米九之间。也就是说,霍远矮了对方大半个头,搏斗时定然处于劣势。

  “都没怎么挣扎。”肖展分析着有关痕迹,在距离霍远头部位置约十厘米处有一堆黑色树枝和碎木,应该是霍远为了取暖而点燃的篝火,他被杀时朝前扑倒,头顶处的头发也被烧焦了一部分。肖展拿起一块烧黑的木块,竟是湿的,和霍远的头发一样,都附有些湿漉漉的细小叶子。他拈了几片放到鼻尖闻了闻:“是茶叶。霍远头上的火,以及这篝火都是用茶水浇灭的。”

  不管是抢劫者还是逃亡者,煮茶这个行为都不太合理。

  不久,肖展等人在附近又找到了两个空矿泉水瓶,都是五百毫升的---与霍远租车后采买物资中的那箱矿泉水的品牌、规格一致。也就是说,霍远本人大概率喝的是矿泉水。除此之外,现场还有一些碎面包屑和饼干屑,连桶装方便面都没买,说明霍远压根儿就没打算在逃亡路上吃热食。

  “茶水是凶手的。如果是在山里活动的劫匪,不会随身带茶水。如果我猜得没错, 这个人是随身带了泡茶水的保温杯。”

  “所以顺手浇灭了霍远头上的火?”刘成补充道,“为什么杀了人还要灭火?一般劫匪都恨不得毁尸灭迹呢。”

  “好问题。”肖展点头,“灭火,可能是怕我们认不出这尸体是霍远。”

  康祥春在一旁喃喃:“想来这保温杯的容量一定挺大,才可能灭了这些火吧?”

  肖展愣了一下,拿出手机,打开霍一凡的账号。此时,霍一凡正在江面上直播: “还有十公里就要进入美丽的彩云之南了, 我已经开始想念那里美味的菌子和竹筒饭。 不过,这次我只计划在岸上停留一个小时, 怕是没这个口福了。美食固然重要,但完成计划更重要………”

  他的红色背包上相当刺眼地悬挂着一个足有一千毫升容量的运动水壶。

  “但他人都还没到云南呢,”刘成看懂了肖展的表情,“不会是他呀!”

  “查一下霍一凡在哪儿上岸,可以见个面聊聊。”说完这句,肖展拽起刘成和康祥春,朝河边走去。

  “这河通金沙江吧?哪边是上游?”

  康祥春指着其中一个方向道:“那边--”

  肖展若有所思:“从攀枝花方向往这边走,算逆流而上了?”

  “是啊,我们这边是上游,攀枝花以下到宜宾就是金沙江下游。”

  “那他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没有那么可靠了。”肖展深吸了一口气。

  “您是说霍一凡?”

  “他晚上要在岸上休息,那时候可没直播。假如他跟霍远早就约好见面地点,趁夜过来,杀了人再回去也不是不可能。从这儿往攀枝花漂,那就是顺风顺水,而且你看, 这片水流不算急,即便是夜漂也很安全。”

  “可惜了,这种地方没有监控啊,没证据的。”刘成叹气。

  “谁说没有?"肖展眯缝着眼看着头顶的太阳,“那个,就是世上最大的监控。”

  “早上9点开播,”霍一凡看了下腕表, “晚上一般8点收工,有时9点。10点半这个时间,我应该已经睡得很熟了。”

  “是这个吗?”肖展从手机里调出一段霍一凡的直播录像,里面的霍一凡正跟屏幕前的观众挥手,夕阳照在他的脸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黄铜,“晚安了各位。我实在是太累了, 要上岸休息,今天直播到此结束…”

  “对,那天体力有点儿透支,7点半左右就下播了。”

  “漂流不都是从上游往下游漂吗?你这样手划实在太费劲了。”

  “逆着漂,才有挑战性嘛!”霍一凡嘿嘿一笑,从红色保温杯里倒了一杯盖白开水准备喝,“观众不就想看点儿不一样的吗?”

  肖展把目光从他的保温杯上移开:“你一个人太冒险了,没想带个搭档?至少专门给你摄像,画面质量也会好些,不至于晃得这么厉害。”

  “那就不是独自漂流而是摆拍了,没真实感,观众不喜欢的。我从来不带搭档。” 霍一凡回答。

  “你是说,这些画面都是你自己用架子固定后在船上拍的,一点儿后期修饰与加工都没有?”

  “对,”霍一凡点头道,“拍得好和拍得真,二者只能择一,我选后者。”

  “行,那就预祝你漂流成功。”

  “谢谢。”

  离开霍一凡的视线范围后,刘成把憋了许久的话吐出来:“见一面就问这个?”

  “他已经承认视频是他自己拍的,没有任何加工。”

  “这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他撒谎了。”肖展说道,“他声称

  是自己用桨划船,但从中游往上游,水流疎度不低于十公里每小时,除非能产生比水流速度更高的速度,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 般人每小时能划两公里左右,他不是超人吧?从攀枝花仁和区漂到这边只用了不到六十个小时,所以中间有很多路程他一定是用电机推的。”

  “但他骗的是观众,”刘成皱着眉,“顶多塌房,不能说杀人。”

  “你看这段。”肖展调出一段霍一凡的德流录像,“他在这个地点时声称离云南只有二十公里,但实际上一定比三十公里要近得多我们可以搜索这背景中的景色,做一个比对核实,再利用太阳影子定位技术锁定他当时的具体位置,是真是假,立刻就见分晓。”

  “当然,这还不够。”肖展自言自语道。

  潮湿、寒冷、墙上的霉菌、地上的腐烂…肖展戴着头灯,举着加装了外接热成像仪器的手机,缓缓地行走在黑暗里。手机屏幕里虽然可以勉强展示出周围环境,但清晰度比不上正常光照下拍摄的画面。

  肖展走到一根石柱前停了下来。这根石柱曾在霍一凡12月6日晚上的“深山鬼楼探险”直播的画面中出现过,尽管镜头只是一闪而过,但肖展还是记住了石柱上的一个标志性符号:一个褪色的、有些残缺的“A”。

  “真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肖展对着字符拍了几张照片。婚

  “挺眼熟…”刘成挠挠头,“是啥意思?”

  “室内停车场的标志是什么你忘了?”肖展调侃,“少了个P你就不认得它了?”

  刘成恍然:“怪不得他第一天只直播了一半,原来是先在烂尾楼那边拍前半截,然后回来在这儿播下一段。地下室都差不多, 所以大家根本没发现是两个地方。就为啥一个普通姑娘心机用尽,有这脑子做点儿什么不好?”

  “有些人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那点儿冲动。”

  “为什么非杀黄菲儿不可?那姑娘到底怎么着他了?”刘成抬头看着地下车库的天花板,因为下了大雨的缘故,有些地方在渗水,滴滴答答的,仿佛是谁在啜泣。

  “那就要从源头查起了。”

  “你们是警察?”开门的中年女人眼神里闪过一丝戒备,“出什么事了呀?”

  “我们要跟柯岩聊聊。”肖展严肃地注视着对方,故意让自己看起来不近人情。品

  “他还没醒。”中年女人更慌了,“再说, 他现在脑子还不清醒,说话也听不清呀!你们就算问他什么,他也回答不出来的。”

  “施加南,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肖展故意提高音量,“你只需要负责把人弄醒, 弄不醒我们就找人过来帮你!”

  听到对方直呼自己的大名,施加南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领着肖展与黎静走进卧室。

  一开门便是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躺在床上的柯岩像是好几个月没洗过澡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手臂上还有几道明显的淤青。 他的眼睛睁着,见来了人,先是惊恐,等看清肖展与黎静身上的制服时,浑浊一下子就像是被点亮了一般。他伸手指着肖展,含糊不清地发声:“急,急,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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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要喝水吗?我给你拿!”施加南冲到床头柜前,拿起一杯水准备给柯岩灌下去,却被肖展一把抓住手腕,“黎静,验伤!”

  黎静也明白过来这里曾发生了什么,三步并两步上前,揭开老人的被子。此时,更加浓烈的臭气熏得她几欲作呕,床单、被褥上都是没洗干净的粪便尿液,老人胸腹、背部都有被虐打的痕迹,还有几处褥疮已溃烂……而在他的后脖颈处,赫然盖着一个红叉印章!

  施加南无法挣脱肖展的手,便开始哀嚎:“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肖展不理她,转头扫视屋子,很快发现了一个监控摄像头,冷笑道:“好一个以怨报德!”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条规定,对未成年人、老年人、患病的人、残疾人负有监护、看护职责的人实施虐待行为,情节恶劣的,可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黎静在一旁严厉地说道,“不过,你不是他的家人,这一条不适合你。适合你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若致人重伤或死亡,会罚得更重……"

  施加南顿时脸色发白,急着辩解道: “不是我,他这都是自己磕的碰的,跟我没关系……”

  “还狡辩!是摔的还是打的,验一下伤就都知道了,”肖展指着摄像头,“还有,别忘了,证据都在你主子那儿存着呢。”

  “他说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来得早, 他都不知道还要在那个地狱里待多久。”

  医院的言语治疗师郭茵婕翻译出柯岩的话后,柯岩一面流泪一面用力点头,这让围在他身边的众人都松了口气。如此至少可以先坐实霍一凡的虐待罪,现在的证据足够实施逮捕了,于是肖展安排了刘成与黎静去执行,自己则留下来继借郭茵婕的帮助,与柯岩进行“深度沟通”。

  “为什么霍一凡这样恨你?”

  柯岩脸色一僵,闭上眼睛缓缓摇头。 肖展对这个反应并不意外:“是报复吗?” 柯岩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但耳朵全红了。

  “他可能因为虐待罪坐牢,但他对你的恨不会因此就消失。小时候受的苦,很多人会记一辈子。他这样对你,是因为你曾经也用同样的方法伤害过他吧?”肖展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的你如果对他好一点儿,他现在也许会是完全不同的人。”

  柯岩睁大眼睛,含糊地说了一句话。

  郭茵婕皱起眉头,试探着问:“你说他从小就是一个魔鬼?”

  柯岩点头,又说了几个字。

  “你打他,是因为你害怕他?”

  柯岩忽然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这一次即便是肖展也听清了他说的话:“他像我姐姐!"

  柯玲?肖展愣住了,据他了解,柯玲比柯岩大五岁,他们的原生家庭有严重的重男轻女问题。很难想象,柯玲在这种家庭里会有虐待行为。

  但柯岩很快给出肯定的答案:“她觉得所有人都欠她,爸,妈,我,还有她的老公,她会想尽办法让我们偿还。”

  “通过什么方式?”

  “我看到过她给爸下毒,”柯岩的话再次震惊了肖展,“但倒掉了,没真的给爸吃。”

  “她为什么这样?” "挨打了。”

  “你爸不知道?”

  柯岩摇头:“我没说…·我觉得她挺可怜的,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我,她或许真的能活得好一点儿。”

  “那她还伤害过什么人吗?”

  “霍一凡。”柯岩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柯玲恨他,经常打他。霍一凡长得很像他妈妈,性格更像。”

  “她为什么要恨自己的儿子?”

  “因为他这个拖油瓶,柯玲才没办法嫁给更有钱的人!”

  “你当年为什么要收养霍一凡?"

  “她找我借钱还债,我没答应,她就失踪了。”柯岩苦笑,“我觉得,我欠了他们母子俩,就收养了他。但现在是他们欠我的。”

  人真的是很复杂的生物,眼前之人对柯玲母子有亲情、有愧疚,也有仇怨。他既是因的一部分,也是果的一部分。

  “柯玲失踪后,你去找过她吗?”

  柯岩点点头:“我去过深圳,还问过那些说见过她的人,结果人家说,那是以讹传讹,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深圳?”肖展心中一动,“我记得霍承言也去过深圳,你和他一起去的?"

  柯岩摇头:“他自己去的。而且去了好几次,春节后没几天去了一次,6月的时候又去了一次。”

  “那孩子怎么办,就丢在家里?”肖展心跳加速,如果霍承言在火车上遇到金薇,是有可能把她当作目标的。毕竟那个时候,他已经袭击过曾云莲了,是一头尝过鲜血的野兽。

  “还能怎么办,只能托付邻居照顾几天, 去的时间也不能长,一般利用寒暑假的时间。”

  肖展趁着两人沉默的间隙掏出手机,进一步确认了一个信息--金薇遇害的小区附近,确实有一家宾馆。假如事先知道了金薇的家庭住址,霍承言就可以住在附近,伺机而动。当年父亲和楚易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毕竟正常人很难想象,凶手会为了一个在火车上偶遇的目标而长途跋涉地前来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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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霍承言和你姐的感情怎么样?”

  “我姐姐是个赌徒,任何让她觉得输了的人,她都会恨他。”

  “怎么个恨法?”

  柯岩伸出左手臂,露出一个陈年伤疤: “小时候被虫子咬了,她骗我说我的血有毒于是给了我一把刀,让我把血放掉,不然就会死。”

  肖展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他大致知道柯玲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几步走出病房,打电话给技术科:“待会儿霍一凡到了,先取他的DNA样本跟挖出来的女尸做一下比对, 看两人有没有关系。”

  “其实你早就知道,是霍承言杀了你的母亲,还有那些女人…当年警察搜查霍家的时候,是你把手表藏起来了。后来,你又把它们交给了胡在吉。哦不,应该是你引诱胡在吉去挖出那些东西的…毕竟,他是最害怕真相曝光的人,混到他现在的位置很不容易。”肖展拿出一张女网红的照片说道, “按照你的要求,胡在吉一共给这个陈雨心刷了二十万的礼物,除去平台的费用,你们两人平分了这笔钱,是事实吧?”

  霍一凡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他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双手的指甲,仿佛那才是他应该关注的重点。

  “你以为不说话,事实就不存在了吗?” 肖展冷笑,“你可能没想到,陈雨心怕你反悔,专门把你们的话录了音。”

  霍一凡咧嘴笑了:“我只不过是拜托我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照顾了一下我女朋友的生意,给她涨点儿人气,这犯法吗?就算我不要脸,也出了力费了口舌,拿点儿佣金,不过分吧?我相信,她的录音最多也就只能证明这点而已。至于你说的什么手表, 我听不懂,有什么证据证明它们跟我有关?”

  肖展在心里暗骂,录音里的霍一凡,每一句用词都很谨慎,确实只能证明他撺掇胡在吉给陈雨心刷了大量礼物,尚不能说明他在敲诈。

  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只怕从霍一凡第一次计划杀人开始,就已选定了胡在吉这个替罪羊。他精准地抓住了胡在吉的恐惧,一次次地牵着他的鼻子走,最后,更是利用了霍远的愤怒,让他永远没办法开口自证……

  “胡在吉的情妇知道你,她能证明是你执意要求胡在吉在11月22日 和12月6日去清泉山的。”肖展只能掏出另外一张王牌了, 胡在吉的死打开了商山月的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切身利益打开了她的嘴。

  “是那个姓商的小三吗?她的话也能信? 她应该很讨厌我,因为我给胡在吉介绍过漂亮妞,威胁到她的利益了,所以她冤枉我很正常。”

  “有很多证据证明你虐待老人,你逃不掉的。”

  “三年嘛。”霍一凡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我认。但他虐待儿童的证据我也是有的, 每一次我都去照相馆拍了照。这些照片我一直留着,当年的报警记录如果能查到,也可以证明我的话。他会被判虐待罪吗?”

  肖展刚要开口继续,黎静神情紧张地走了进来,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五个字:出大麻烦了。

  肖展跟着黎静走出讯问室,黎静拿出手机给肖展看,里面清一色都是霍一凡小时候的照片--伤痕累累,有皮鞭抽的,有烟头烫的,全身上下,到处青一块、紫一块………

  “是霍→凡那些网红女友发出去的,现在全网都在骂柯岩,都在声援霍一凡。还骂我们不辨是非,没能力保护小孩儿,只保护变老了的恶人……现在,他的粉丝倒长了几百万!"

  “这是他算计中的事!”肖展苦笑,“借着舆论,不但赚了同情,还能借这股流量赚个盆满钵满!”

  “还有更糟的。”刘成黑着脸走过来,把手机里的一段录像展示给肖展看,“这是小周从烂尾楼那边拍到的,这根石头柱子上的符号,位置和形状都跟地下车库那根柱子上的一样,也缺了一个P字,肯定是他伪造的,但这样一来,我们的证据就没用了。”

  “假的就是假的,只需要证明假的是假的就行。”肖展捏了捏拳头。霍一凡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

  “他请的律师非常厉害…”黎静忧心忡忡,“舆论也不在我们这一边。就算上了法庭,柯岩的证词也会大打折扣,以后我们走的每一步都会很难。”

  “有人故意引导舆论,说胡在吉是真凶, 不少人开始去网暴辛玉春了。在公众眼中, 柯玲和霍一凡母子俩也算是节气杀手的受害人了,会有更多人同情他们。他肯定会用这个做文章,”刘成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是真的在风口浪尖上了。”

  “人言还不是最可畏的。你和小张马上去保护辛玉春和胡在吉的老婆,暂时把她们转移到安全地方,”肖展立刻做了安排,“一定不能让她们出事。有一个霍远已经够了! 悲剧不该被复制。”

  “这家伙就是个时间管理大师!”负责画人物关系导图的黎静叉着腰,完成最后一笔后两眼都快冒绿光了,“我真不明白,他这些女朋友是怎么能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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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利而聚罢了。只要利益足够,有什么不能忍的?”肖展一面说,一面在霍一凡的通话清单上填写备注,发现属于霍一凡名下的电话号码几乎都没怎么用来与这些女朋友们进行联络。

  “不可能只通过微信吧,除非--黎静, 你的闺蜜或女性朋友们,会把自己名下电话卡给男朋友用吗?”

  “一般不会,但有蹭男朋友卡的。毕竟, 有些套餐可以省不少话费呢。”

  “不是这个原因。应该还有其他好处………”

  “那就是双方都不真诚,偷偷藏一个手机,不用自己的电话卡,遇到另一半查岗的时候,方便狡辩。”

  肖展拍了下脑袋:“把这些女孩儿的通话清单都调出来,尤其是冉云雅、黄菲儿的,还有霍远死前几个小时的,看看有没有通过话的。”

  黎静手忙脚乱地照做,很快有了结果: “11月22日晚上9点17分,叶梦娜和涂小米的手机有3分20秒的通话--冉云雅的死亡时间是10点半,12月6日晚上10点40 分,严萍和夏舞有4分5秒的通话!还有1 月17日晚上10点,陆欣欣和江琼的手机有五分钟的通话记录。”黎静与肖展对视着, “我明白了!他该不会把女朋友的手机卡拿给受害人用吧?”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两个受害人死前都没有通话记录的疑点了。”肖展说道,“冉云雅有男朋友,黄菲儿的母亲随时都会看女儿的手机。所以,不想泄露行踪的话,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送手机,附赠一张电话卡。”黎静秒答, “用完了再收回去,所以现场没有其他手机。 要是他把手机扔江里,就不可能找到了!”

  “我记得冉云雅有个五岁的儿子,”常天翻找着资料,“是她跟上任男友生的,没结婚,也没要监护权。”

  “毕竟没结婚,带着个孩子不好找下家吧?”

  肖展晃了晃手上的通话记录:“三年打了三次电话--只有孩子生日那天才联络。”

  “这当妈的也真是………”黎静忍住不骂脏话,“够没感情。”

  “对霍一凡来说,这可能就是双重刺激·…你马上联系这六人,再找找他这些女朋友里有没有帮忙买过二次元手办的。我就不信了,被牵连到谋杀案中,她们还会选择包庇--因利而聚,注定会因利而散。"

  “我敢打赌,为了撇清关系她们肯定倒戈!”黎静对此也很有信心。

  “要定他的罪还不够!”

  即便能扭转部分舆论,也还有一整个律师团队需要对付。必须铁证如山才能保证最后结果,但这铁证要到哪里去找呢?

  肖展点开霍一凡的直播视频,精心设计的摇晃镜头与模糊画面,充满算计的脸在黑暗里若隐若现,一群蝙蝠拍打着翅膀扑向屏幕,仿佛要从里面飞出来……

  “太久没有人住,都被蝙蝠占了。我这是闯了蝙蝠老窝了,”霍一凡的声音从手机里挤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遭到报复……”

  肖展按下暂停键,仰起头,大笑起来。

  相比于前几日的嚣张,今日的霍一凡明显精神不济。自从他脚踩多只船的行径被一众女朋友曝光后,网络舆论出现反转,他想借受虐者”身份达到名利双收的目的,已然不可能。

  “那些电话不是我打的,我的好几部手机丢了,别人用它做了什么我不知道。而且我也及时告诉她们了,后来她们不是都去补办了电话卡吗?”

  对于肖展来说,这最后的顽抗显得格外可笑。

  “你觉得你所有的漏洞就只是几张电话卡吗?”

  霍一凡的眼珠子转了几下,还在试图抵赖:“可笑!我没杀过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漏洞!”

  “你知道云南元阳有一种特有的蝙蝠叫元阳管鼻蝠吗?”肖展拿出一张蝙蝠的特写照片递给他,“这种蝙蝠非常稀有,目前只在云南元阳地区发现。一般来讲,它们会选

  侦探与推理|超时缉凶|

  比较大的树洞做栖息地,但你运气特别好, 那烂尾楼地下室里的刚好就是元阳管鼻蝠。”

  霍一凡颤抖了一下。

  “栖息地不同,蝙蝠的品种也会不同。 在黄菲儿被杀的现场,我们找到了一些蝙蝠屎,通过专家鉴定,已证明是元阳管鼻蝠的排泄物。既然不是当地蝙蝠的,而元阳管鼻蝠也不可能自己迁徙到这里来,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有人把它们带来的。带着这么多活蝙蝠,不可能坐飞机或火车或是其他公共交通工具,只能自己开车。于是我们找到了这个,”肖展拿出四张照片,“这是你女朋友涂小米在日本帮你买魔法使系列手办的购物记录。你就是用这个,诱惑黄菲儿去跟你见面的吧?再看这张,是你在云南新交的女朋友帮你租车的监控录像截图,她本人已经承认了。这张,是12月6日晚上10点30分,这辆车出现在黄菲儿被杀地点三公里的地下停车场,虽然你把自己裹得很严实, 但证明是你还是很容易的。还有,尽管你把车子清理得很干净,但还是有几颗蝙蝠屎留在了车里。我们已经鉴定过了,属于元阳管鼻蝠的,车里还有两个你不小心留下的指纹……你是为了让你拍的视频不穿帮才抓的这些蝙蝠吧?毕竟,时间很紧,等回了城市再抓是来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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