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湖心之乐

　　行宫的日子，远比紫禁城中要惬意得多。

　　镜月湖畔，绿柳成荫，林知夏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湖面上的浮漂，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各宫妃嫔们或轻蔑、或审慎、或讥讽的反应，都未曾传到她这偏安一隅的湖边来。

　　忽然，浮漂猛地向下一沉！

　　“上钩了！”她兴奋地低呼一声，手腕用力，立刻扬起鱼竿。一条活蹦乱跳的银色鲤鱼，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被她稳稳地甩到了岸边的草地上。

　　“哇！主子好厉害！”含翠连忙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按住那条还在扑腾的鱼，脸上满是崇拜。

　　那份纯粹的、收获的喜悦，让林知夏笑得眉眼弯弯，暂时忘却了所有关于后宫的烦恼。她放下鱼竿，走到跟前，戳了戳那条肥硕的鲤鱼，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今晚的晚餐有着落了。清蒸，定是极鲜美的。”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湖心的一片景致吸引了。

　　只见不远处的湖面上，漂着几艘无人看管的小舟。舟边，是一片碧绿的荷叶，荷叶间点缀着一个个饱满可爱的莲蓬。

　　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顾姑姑，”她回过头，眼睛亮得惊人，“你看那满池的莲蓬，长得跟元宝似的，咱们不去摘，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风光？再说了，这莲子清心去火，正好给日理万机的皇上败败火气。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咱们这是为君分忧呢！”

　　她三言两语，便将自己贪玩的心思，包装成了为皇上分忧的“正经事”。

　　顾月华见她把皇上都搬了出来，也不好再多劝，只得笑着应下。她差了个小太监，去湖边管理小舟的内侍那里打点。不多时，便有一个船夫撑着一艘装饰雅致的小舟，划到了岸边。

　　林知夏让含翠和顾月华为船夫送上厚厚的赏赐，自己则提着裙摆，兴高采烈地登上了小船。

　　“主子，您当心！”含翠不放心地叮嘱着。

　　“放心吧！”

　　林知夏在船头稳稳坐下，接过船夫递来的长篙，有模有样地在水里撑了一下。小舟便悠悠地，朝着湖心那片荷叶荡去。

　　她坐在船上，竟是毫不避讳地脱了鞋袜，将一双白玉般的小脚浸在清凉的湖水里，惬意地晃荡着。她随手摘下一片宽大的荷叶，俏皮地顶在头上遮阳，又伸手捞起一个莲蓬，剥开来，将一颗颗鲜嫩的莲子送入口中，清甜爽脆的滋味，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如此良辰美景，让她诗兴大发，忍不住晃着脑袋，摇头晃脑地念叨起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不爱争春爱采莲。一叶为帽遮炎日，满口清甜胜神仙。”

　　那份无拘无束的自在与快乐，让她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贺凌渊刚处理完政务，听闻慧嫔在此钓鱼，便心生好奇前来一探究竟。

　　他到的时候，恰好看到林知夏钓上那条鱼时，那副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模样。

　　他挥手止住了正要上前通传的李德福，也示意岸边伺候的宫人们不必跪拜。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柳树的阴影下，看着她。

　　看着她突发奇想，要去采莲。看着她大大方方地登上小舟，笨拙地撑着长篙。看着她脱了鞋袜，将脚丫伸进水里，像个顽皮的孩子。看着她摘下荷叶顶在头上，又像只偷吃的小松鼠一样，满足地嚼着莲子。看着她摇头晃脑，念出那首不甚工整却充满了鲜活意趣的打油诗。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在宫中请安时的恭顺与谨慎，也没有在养心殿时的慧黠与从容。那是一种全然放松的、发自内心的纯粹快乐。

　　那份快乐，如此鲜活，如此真实，隔着一池湖水，竟也清晰地感染到了他。

　　连日来因朝政而紧绷的心弦，仿佛在这一刻，被这湖光山色，和那个舟中倩影，轻轻地拨动，舒缓开来。

　　他看着看着，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还只是压抑的闷笑，到后来，竟是再也忍不住，化作了一阵畅快淋漓、发自肺腑的大笑。

　　“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洪亮而富有磁性，在宁静的湖面上显得格外清晰，惊起了一滩鸥鹭。

　　李德福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从未听过他笑得如此开怀。他惊讶地看着自家主子，只见皇上脸上是全然放松的愉悦，连眉宇间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舟上的林知夏，也被这笑声吓了一跳。

　　她循声望去，只见岸边的柳树下，那个身着玄色常服、俊朗不凡的男人，不是大老板贺凌渊又是谁！

　　完蛋！上班摸鱼被老板抓了个现行！

　　她心中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莲蓬，想要起身行礼，却因动作太急，小舟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贺凌渊见她这副手忙脚乱的可爱模样，笑得愈发开怀。

　　林知夏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看着岸上那个大笑的男人，那点紧张与窘迫竟烟消云散，反而升起一股玩闹的心思。

　　她索性就那么赤着脚坐在船头，举起一个莲蓬，迎着阳光，对着他大声喊道：

　　“皇上！您在岸上笑得那么开心，可是也馋这莲子了？岸上多晒呀，不如下来，嫔妾这艘船，分您一半？”

　　她的声音清脆，毫无嫔妃对帝王的敬畏，只有纯粹而大胆的快乐邀约。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鲜活灵动的生命力。

　　贺凌渊的笑声，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毫无畏惧的狡黠光芒，她的快乐源于自身，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勃勃生机。那一瞬间，仿佛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他这位帝王的心湖里，悄然漾开。

　　“好啊。”

　　在众人震惊得几乎忘记呼吸的目光中，贺凌渊脱下云龙靴，随意地挽起裤腿，一跃便稳稳跳上了小舟。小舟因他的重量猛地向下一沉，激起一圈水花，林知夏惊呼着下意识便抓住了他的手臂，入手一片坚实滚烫。

　　“现在，”贺凌渊反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炽热与专注，“你这艘船，朕要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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