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竹篾间藏医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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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天边刚泛起一抹通透的鱼肚白,带着晨露的凉意漫进窗棂。林晚翻了个身,正想再赖片刻,院外传来竹篾相互摩擦的“沙沙”轻响,细碎而有节奏,硬是把她从浅眠中拽了出来。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指尖还带着昨夜握灯笼的暖意,趿拉着粗布布鞋推开窗。晨光里,沈砚正蹲在老槐树下,身形挺拔的汉子刻意放低了姿态,手里捏着几根青黄相间的竹条——那是他特意选的三年老竹,柔韧性极佳。他指尖灵活翻飞,竹篾在掌心弯出精巧的弧度,细碎的竹屑落在他青色袍角,沾了薄薄一层,倒添了几分烟火气。“早啊沈兄!动作够快的啊,这才刚亮就开始兑现承诺了?”林晚高声招呼,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转身抓过铜盆旁的粗布帕子,沾了点井水擦脸,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刚要迈出门槛,就见梳双丫髻的阿桃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的木盆晃得水花四溅,小脸煞白如纸,辫梢的槐花也跟着发抖,声音带着哭腔打颤:“阿晚姑娘!沈公子!不好了!村西头王家婶子要生了,稳婆张婆婆守了大半夜,满头汗都没顺过来,说胎位不正,孩子卡着出不来,婶子都快没力气喊了,怕是……怕是要一尸两命啊!”沈砚闻言猛地站起身,手里的竹篾“啪”地脆响一声,断成两截落在满是槐花瓣的地上。他脸色一沉,平日里温和的眉眼瞬间凝起焦灼,伸手抄起石桌上的药箱,语气急促如鼓点:“快带我们过去!”林晚也不含糊,睡意彻底消散,转身冲进屋抓过桌上的听诊器塞进怀里,又拎起墙角那个盛着煮沸烈酒的陶瓮——这是她昨晚特意守着灶火煮的,本想泡些消毒棉片备用,此刻倒先派上了用场。“走!阿桃前头带路!”她脚步轻快,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落了几片隔夜的槐花瓣。王家院外早已围满了邻里乡亲,男人们都攥着拳头站在院外,眉头拧成疙瘩,不时朝里屋张望;女人们则凑在院门口窃窃私语,脸上满是担忧,里屋断断续续传来产妇凄厉的哭喊,夹杂着稳婆慌乱的劝慰与压抑的叹息,听得人心头发紧。林晚刚要推门进里屋,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突然拦在身前,正是王家婶子的丈夫王大哥,他满脸通红,额角青筋暴起,语气里满是焦急的阻拦:“姑娘且慢!生孩子是女人家的私事,哪能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插手!这可是生死关头,你年纪轻轻的懂什么接生?万一……万一出了岔子,内人和孩子可就……”他话没说完,声音已带上了哽咽。
“人命关天,哪分什么男女内外!治病救人的地界,只有医生和患者,没有姑娘汉子的分别!”林晚声音清亮如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神直直撞向王大哥焦灼的目光。沈砚上前一步,稳稳挡在林晚身前,腰杆挺得笔直如松,腰间的银质鱼符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身上的官威不自觉散发出来,朗声道:“王大哥且宽心!这位林晚姑娘医术精湛过人,前日村东头张阿公气道梗阻,倒在晒谷场人事不省,就是她用奇特的法子救回来的,全村人都看在眼里!若信得过,便让她进去相助;若信不过,某乃太医院医官沈砚,今日以我的官身与性命担保,若有任何差池,我一力承担,绝无半句推诿!”他声音掷地有声,眼神坦荡坚定,字字句句都砸在王大哥心上。王大哥愣了愣,看着沈砚腰间的鱼符,又想起前日张阿公死里逃生的事,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是救人心切,猛地侧身让开了路,“噗通”一声就要下跪,被沈砚伸手稳稳扶住。他红着眼眶,语气带着哭腔的恳求:“那就拜托二位恩人了!求你们一定要救救内人和我的孩子!王家就这一根独苗的指望啊!”
刚跨进里屋,浓重的血腥气就混着汗水的酸腐味扑面而来,呛得人鼻腔发紧。产妇王家婶子躺在床上,头发湿透了粘在苍白的脸上,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的冷汗,嘴唇干裂泛白,原本清亮的嗓子早已喊得沙哑,每一次宫缩带来的剧痛都让她浑身抽搐,发出微弱的痛苦**,气若游丝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了。稳婆张婆婆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妇人,满脸皱纹都拧在了一起,粗布帕子擦了又擦,还是挡不住额头的冷汗往下淌,她见沈砚带着个姑娘进来,刚要开口阻拦,看到沈砚腰间的鱼符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凝重地摇头:“沈医官,不是老身无能,实在是胎位横得厉害,孩子的头偏在一侧,老身的手够不着也转不动,产妇已经耗了大半夜,力气快没了,再这样拖下去,怕是……怕是母子都难保住啊!”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紧张,医者的本能让她迅速冷静下来。她先摸出听诊器,用干净的麻布擦了擦探头,轻轻贴在产妇鼓胀的腹部,耳朵紧紧贴着听筒,仔细捕捉着里面的胎心音——虽然微弱,但还算规律,孩子还有救!她松了口气,立刻放软声音安抚:“婶子别怕,我知道你很疼,咱们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跟着我深呼吸,吸气——慢慢吸,像闻槐花的香气那样;呼气——缓缓吐出来,对,就是这样,非常好!孩子很坚强,一直在跟你一起努力呢,咱们再加油!”她转头对沈砚道:“沈兄,麻烦你按住她的肩膀,稍微用力稳住,别让她在宫缩时乱扭,这样会消耗更多体力,也容易让胎儿位置更偏。阿桃,你拿块干净的麻布,蘸着桌上的烈酒,把张婆婆的手仔细擦三遍,指缝、指甲缝都要擦透,一点不能马虎!”
屋内众人虽听不懂“消毒”是什么意思,但见沈砚毫不犹豫地照做,双手稳稳按住产妇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神色专注得仿佛在太医院处理疑难病症,也纷纷跟着行动。阿桃虽吓得脸色发白,手指微微颤抖,却还是按照林晚的吩咐,蘸着烈酒一遍遍地擦稳婆的手,每擦一下就默念一句“菩萨保佑”。林晚屈膝跪在床边,膝盖下特意垫了块干净的麻布,免得硌得慌,她先把自己的指尖用烈酒仔细擦了三遍,又从药箱里取出沈砚给的银针,快速在产妇合谷、三阴交两个穴位上轻轻扎了两针——这是她跟着导师学的中医辅助催产手法,能缓解疼痛还能刺激宫缩。随后她轻柔却精准地探入,凭借现代产科学到的胎位矫正经验,眼睛紧盯着产妇的反应,趁着一次宫缩间隙,指尖微微用力,慢慢转动胎儿的位置。沈砚握着产妇肩膀,余光瞥见林晚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她浅绿的襦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悄悄从袖中掏出块干净的麻帕,趁着她换气的间隙轻轻递过去,声音放得极轻,像春日的微风带着安抚的力量:“别急,慢慢来,你的手法很稳,有我在旁边守着,你放心施为,万事有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刻都像熬了半个时辰。窗外的天色渐渐亮透,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进来,落在满是汗水的地面上。林晚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襦裙紧紧贴在身上,手臂也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发麻,但她始终咬着牙坚持,嘴里不断轻声安抚着产妇。终于,随着一次剧烈的宫缩,一声响亮而有力的啼哭突然划破了屋内的凝重!“生了!生了!是个健康的胖小子!足足有七斤重呢!母子平安!太好了!真是菩萨保佑啊!”稳婆张婆婆抱着那个浑身通红、闭着眼睛大哭的婴儿,喜极而泣,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林晚长舒一口气,浑身脱力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腰撞到床腿都没察觉,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刚要喘口气,就见沈砚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拉起身,怕碰疼她还特意松了松力道,随即递来水囊,又把一块还带着温度的麦饼塞到她手里,麦饼上还沾着点槐花蜜的甜香,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关切:“快先垫垫肚子,你耗了太多心神力气,肯定饿坏了。这是我早上出门时特意买的,还热着呢。”阳光从窗棂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沾了些许血渍的袍角,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透着医者的神圣与沉稳。产妇王家婶子虚弱地睁开眼,看着襁褓中啼哭的孩子,眼里满是母性的温柔与泪水,王大哥冲进屋,看到妻儿平安,“噗通”一声就给两人跪下磕头,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哽咽:“多谢二位恩人!大恩大德,王家永世不忘!以后二位有用得着王家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午后的阳光渐渐变得柔和,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院中的石桌上。两人歇过劲来,又回到了院中的老槐树下。沈砚弯腰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竹篾,拍掉上面的尘土和槐花瓣,重新从布包里取出几根新的竹条,坐在石凳上,招手让林晚过来:“来,咱们接着学编灯笼。这竹篾讲究个‘柔中带刚’,得选三年的老竹,煮过晾干后柔韧性刚好,不容易断也不容易变形。你看,这处折角要轻些,力道要匀,像给病人施针那样,得顺着竹篾的纹路来,不然容易裂开,编出来的灯笼也不结实。”林晚兴致勃勃地凑过去,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他身边,笨手笨脚地拿起一根竹篾跟着学。竹篾偏不听话,几次弹在指尖,疼得她龇牙咧嘴,忍不住吸凉气,手里的竹篾也歪歪扭扭不成样子。沈砚看得发笑,却也不笑话她,反而放下自己手里的活计,干脆起身走到她身边,微微弯腰,从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特意放轻了力道,只虚虚拢着她的指尖,带着她慢慢缠绕竹条,调整角度:“别急,慌则乱,跟扎针一个道理,要稳要准,心先静下来。你感受一下竹篾的韧性,它弯到什么程度会回弹,咱们就顺着这个劲来,你看,这样是不是就顺了?”
指尖相触的暖意顺着手臂蔓延到心底,像春日的暖阳晒化了冰雪,让林晚心头一跳,脸颊瞬间泛起淡淡的红晕。她下意识抬头,正好撞见沈砚含笑的眼睛,他的目光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温柔,眸子里清晰映着自己的身影,连发间沾着的槐花瓣都看得一清二楚。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都仿佛凝滞了片刻,沈砚率先反应过来,轻轻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耳尖悄悄泛红,假装整理竹篾转移视线。这时阿桃提着个竹篮,脚步轻快地走来,篮子上盖着块干净的粗布,掀开后热气腾腾的香气就飘了出来,里面是刚蒸好的粟米糕,还撒了点槐花碎:“姑娘,沈公子,这是王家婶子让我送来的谢礼,说让你们尝尝她的手艺。婶子说多亏了你们,她和小公子才能平安,这糕是她特意加了槐花蜜蒸的,甜得很呢。”阿桃把篮子放在石桌上,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村里学堂的周先生托我捎个话,说他儿子阿福这几天总咳嗽,夜里咳得都睡不好,吃了好几副药也不见好,想请你们抽空去看看,不知道你们现在有空吗?”林晚拿起一块粟米糕,咬了一小口,甜香软糯的味道裹着淡淡的槐花蜜香在舌尖炸开,好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晃了晃手里刚编出雏形的灯笼骨架,竹篾已经有了几分模样,语气轻快:“走!看完病回来接着编,今晚争取把这个灯笼做好,正好晚上去看张阿公的时候能用!”
沈砚笑着应了声,拎起药箱,目光落在林晚蹦蹦跳跳往前跑的背影上——她的浅绿襦裙在午后的阳光里格外鲜亮,发间还别着朵刚摘的槐花,随着脚步轻轻晃动,灵动又鲜活,像只落在槐树上的春燕。他忍不住笑了,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手里还不忘提着那个装着竹篾的布包。风吹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低声吟唱;满院的槐花香随风飘荡,裹着粟米糕的甜香,将两人的脚步声、林晚清脆的笑声与竹篾碰撞的轻响,都温柔地揉进了盛唐的午后阳光里,时光都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满是岁月静好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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