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杏坛旁的咳疾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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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设在村北的一座旧庙里,虽墙皮斑驳、檐角生苔,却被打理得窗明几净,处处透着书卷气。院墙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开着细碎的小白花,风一吹便簌簌飘落,沾在窗棂上;院角那棵老杏树正开得热烈,粉白的花瓣堆雪似的缀满枝头,树下摆着几个石墩,是学童们课间休憩的去处,石缝里还嵌着几片干枯的花瓣。先生姓周,是个清瘦的中年人,颌下留着三缕整齐的山羊胡,虽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儒衫,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却难掩眉宇间的书卷气与儒雅。见两人进来,他忙放下手里的狼毫笔,案上摊着未批改的蒙学课本,上面是孩童稚嫩的字迹,有的还歪歪扭扭画了个小太阳,旁侧堆着几本卷边的经史子集,最上面一本《千金方》的扉页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工整秀丽,可见研读之深。“沈公子,林姑娘,劳烦二位特意跑一趟,小儿咳嗽多日,夜夜咳得不能安睡,实在让人忧心。”他声音温和却带着难掩的疲惫,引着两人进侧屋时,特意转身叮嘱围观的学童:“都回座位背书,今日教的《论语·学而篇》需熟记于心,‘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句要会解其意,晚些我要挨个抽查,背不出或解不出的,需抄录三遍课业。”侧屋内,一个约莫六岁的孩童正蜷缩在铺着粗布褥子的矮榻上,小脸憋得通红,每咳一声都皱紧眉头,身子微微发抖,胸口也跟着剧烈起伏,咳到急处还会干呕几声,榻边放着半块啃剩的麦饼,早已凉透,旁边的粗瓷碗里剩着小半碗米汤,也失了温度。林晚刚要上前,沈砚已先一步蹲下,动作轻柔得怕惊扰了孩子,指尖轻触孩童额头,又小心翼翼翻开他的眼皮细看眼白,再探手摸了摸孩子的颈后,语气沉稳地判断:“发热三日有余,咳嗽伴喘息,颈后微汗却体温不降,肺部似有异响,莫不是春雨淋后风寒入肺,引发的肺热咳喘?”林晚点头附和,从怀里掏出听诊器塞进耳朵,冰凉的探头刚碰到孩童后背,孩子就吓得缩了缩,攥紧小拳头,眼里满是怯意,咳得更厉害了些。她立刻放软声音,从随身的布包里摸出颗沈砚昨日送的砂糖——这是她特意留着备用的,递到孩子面前,语气温柔得像哄自家年幼的小侄子:“乖,不怕不怕,姐姐给你吃颗糖,甜丝丝的,含着这个就不疼了,比你榻边的麦饼还甜呢。”孩童盯着她手里的砂糖,咽了口唾沫,半信半疑地接过含在嘴里,眼睛瞬间亮了亮,果然乖乖坐好,虽还有些紧张,却不再抗拒检查。周先生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林晚手中奇特的听诊器上,那橡胶管与金属探头的组合从未见过,虽面露好奇却未贸然发问,只静静观察两人的动作,待林晚移开听诊器,才轻声补充道:“犬子前日在杏树下追闹玩耍,恰逢春雨突至,淋了小半个时辰的冷雨,当晚便开始发热咳嗽。我曾用生姜葱白煮水给他驱寒,也按《千金方》里‘治小儿咳嗽方’熬了贝母汤,却始终不见好转,反而咳得愈发严重,昨夜更是咳到后半夜才浅浅睡去,醒来后连早饭都吃不下几口。”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麻纸,上面用小楷详细写着孩童每日的体温变化、饮食情况与咳嗽频率,甚至标注了每次咳嗽的轻重程度,记录得详尽清晰,可见为人父的用心。
听诊器里传来细密的湿啰音,清晰得如同春雨打在芭蕉叶上,林晚眉头微蹙,又让孩子张口看了舌苔,见舌质偏红、苔薄黄,心中已有了判断:“是急性支气管炎,风寒入里化热了,光用温性的生姜葱白驱寒不行,得清热润肺才行。”她转头对沈砚道:“沈兄,你那里有川贝母吗?最好是研磨好的细粉,再要些新鲜的梨,咱们做个川贝蒸梨,既能清热化痰,又比苦药汤子容易让孩子接受。”沈砚立刻点头,从药箱里取出个小巧的瓷瓶,倒出少许洁白细腻的粉末:“这是太医院精制的川贝母粉,药效比寻常的好,我特意带了些备用。梨的话,学堂后厨就有,是昨日邻村阿婆送来的谢礼,还新鲜着呢。”周先生连忙起身:“我去取梨!灶房里还温着热水,洗梨削皮都方便。”说着快步走出侧屋,脚步声都带着几分急切。林晚则留在屋中,继续安抚孩子,轻声问他哪里不舒服,又拿过榻边的麦饼闻了闻,眉头微蹙:“这饼凉了,孩子咳嗽时脾胃弱,吃凉食容易伤脾胃,回头让先生给你热了再吃好不好?”孩子含着糖,含混地点点头,小手指了指窗外的杏树,小声说:“想……想摘杏花。”林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粉白的杏花正开得热闹,笑着答应:“等你病好了,姐姐陪你一起摘,还能用杏花做甜糕吃,好不好?”孩子眼睛一亮,咳嗽都轻了些。
周先生端着洗好的梨回来,沈砚已在灶房找了个干净的陶碗,林晚接过梨,用沈砚递来的银刀仔细削皮,刀刃锋利,梨皮削得薄而均匀,卷成小小的一卷。她把梨从顶端切开,小心挖去中间的梨核,形成一个小盅,将川贝母粉均匀撒在梨盅里,又从沈砚带来的布包里取了少许砂糖撒上——这是她特意让沈砚带来的,想着给孩子调味用。“砂糖能润肺,还能让味道好些,孩子更容易吃下去。”她一边解释,一边把切下的梨顶盖回去,用几根细牙签固定好,放进陶碗里,再往碗里加了少许温水,“蒸的时候加些水,免得蒸出来太干。”周先生早已生好了炭火,把陶碗放进蒸笼,盖上盖子,灶火的噼啪声与孩子偶尔的轻咳声交织在一起,倒也不显得冷清。林晚坐在榻边,给孩子讲现代幼儿园里的小故事,讲会飞的小飞机、会跑的小汽车,孩子听得入了迷,连咳嗽都忘了。沈砚则站在一旁,看着林晚温柔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沾着的一片杏花瓣微微颤动,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里摩挲着药箱的铜扣,眼神里满是暖意。待蒸梨蒸好,掀开蒸笼盖的瞬间,清甜的梨香混着川贝的清香扑面而来,孩子的眼睛立刻亮了。林晚小心地把梨取出来,放至微凉后递给他:“慢点吃,别烫着,连梨肉带汤一起吃,病好得快。”孩子捧着陶碗,小口小口地吃着,甜香的味道让他眉开眼笑,一碗蒸梨很快就吃了个精光,连碗底的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林晚接过空碗,忽然一拍大腿:“对了!这蒸梨要是做成便携的梨膏,熬得浓稠些装在瓷瓶里,村民们平时泡水喝,既能润肺又能预防咳疾,比生病再治省事多了!咱们村里梨树多,原料不愁,要是开个铺子卖这个,肯定受欢迎!”沈砚闻言眼睛一亮,摸着下巴沉吟:“此法可行!太医院的膏方虽多,却多是名贵药材制成,寻常百姓消费不起,这般用常见梨果做的药膳膏方,亲民又实用,若真能开店,倒能惠及不少百姓。”周先生也抚着胡须附和:“姑娘这想法极好!只是开店需定规矩、写招牌、记账目,这些文书琐事倒可交给我。我早年曾在长安书肆帮工,熟悉铺面租赁、文书备案的流程,且认识几个手艺精湛的刻字匠,做牌匾也方便得很。”
正说着,门外传来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停在学堂院外,几个身着皂衣的差役牵着马站在门口,为首的差役高声喊道:“周先生,县太爷有请,说是今年府试的章程有几处需商议,还请先生即刻随我们去县衙一趟!”周先生面露难色,转头看了眼榻上刚吃完蒸梨、正靠在被褥上休息的儿子,迟迟不肯动身,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犬子刚见好转,我实在放心不下。”林晚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笃定:“先生放心去!我在这儿守着,等孩子醒了再喂他喝些温水,要是再咳嗽,我这儿还有些法子缓解。沈兄也在,咱们两人看着,保准没问题。”沈砚也上前一步附和道:“有我二人在此,先生尽管安心赴约,若有任何情况,等你回来我再详细告知。”周先生感激地作揖:“多谢二位!我去去就回,最多一个时辰便归。对了,方才说的开店之事,我路上可顺带问问坊正文书的消息——我与他有些交情,西市若有合适的铺面,他定会提前告知我。”说罢又仔细叮嘱学童们:“背书时莫要喧哗,惊扰了小阿福休息,若有不懂的地方,先标记出来,等我回来再讲解。”安排妥当后,才跟着差役匆匆离去,脚步声混着马蹄声渐渐远去。
周先生走后,沈砚搬来竹凳坐在杏树下,看着林晚给孩童擦脸、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大大咧咧的模样,连盖被子都要仔细把边角压好,生怕孩子着凉。“你对孩子倒有耐心。”他笑着开口,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杏花瓣落在他脸上,光影斑驳,添了几分柔和。林晚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杏树下伸了个懒腰,发间的杏花瓣轻轻飘落:“以前在医院儿科实习过一年,天天跟小屁孩打交道,对付他们我可有一套!哭的、闹的、怕吃药的,我都有办法哄好。”她弯腰捡起片完整的杏花瓣,放在鼻尖轻嗅,花瓣的清香带着淡淡的甜意,“这杏花香比槐花清淡些,带着果味,要是能做成果酱肯定好吃,抹在麦饼上,又香又能开胃。”沈砚眼睛一亮,凑上前几步:“果酱?是你上次提过的那种,能抹在饼上吃的酸甜之物?我曾在西市见过西域商人售卖,装在精致的琉璃瓶里,一小瓶就要半两银子,寻常百姓根本吃不起。”林晚来了兴致,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厨房走:“就是这个!咱们改良下,用本地常见的杏、梨做原料,加些砂糖熬煮,成本低还养生,酸甜开胃,老人小孩都爱吃。要是开个小铺子,卖梨膏、果酱这些药膳小食,再兼着给人看些小病,一边治病一边普及养生知识,肯定能火!”沈砚被她拉得一个趔趄,耳尖微微泛红,却用力点头,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我看行!长安西市人流量大,若是租个铺面,我还能从太医院匀些平价药材过来,做成药膳汤料包,搭配着梨膏卖,生意肯定更好!”两人说着,连灶火的噼啪声都像是在为这桩心事喝彩,杏树下的石桌上,阳光投下的光斑都仿佛跳跃起来。
厨房里,灶台擦得锃亮,角落里堆着刚劈好的柴火,旁边的竹篮里放着新鲜的杏和梨。林晚指挥着沈砚削梨切杏,自己则守在陶罐旁调试火候:“梨要去核切成小丁,杏要剥去果肉里的小核,不然熬出来会发苦。”她一边说,一边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火候要掌握好,先用大火烧开,再转小火慢慢熬,不停搅拌,不然底部会糊,糊了就全白费了。”沈砚听得认真,手里的银刀虽平时多用于剖药,此刻切水果也十分利落,梨丁切得大小均匀,杏肉剥得干净,很快就装满了一个粗瓷碗。“这样可以吗?”他把碗递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询问,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林晚探头一看,满意点头:“完美!沈兄你这手艺,不当厨子可惜了!”沈砚被她逗得失笑,耳尖又红了几分,站在一旁看着她把果丁倒进陶罐,加入适量清水和砂糖,木勺在罐中不停搅动,动作熟练流畅。不一会儿,罐子里就飘出浓郁的甜香,混合着杏花与梨花的清香,甜而不腻,引得榻上的孩童都醒了,扒着门框探着小脑袋往厨房看,小鼻子一抽一抽地闻着香味。“姐姐,好香啊……”孩子小声喊道,眼里满是渴望。林晚回头一笑:“等熬好了给你尝一口,不过要等放凉哦,现在太烫了。”孩子乖乖点头,又坐回榻上,眼睛却始终盯着厨房的方向。
傍晚时分,周先生匆匆回来,刚进院门就闻到了浓郁的果香,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走进侧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景象:林晚正坐在榻边,用小勺给儿子喂刚熬好放凉的果酱,孩子吃得眉开眼笑,嘴角沾着淡红色的果酱;沈砚坐在一旁的竹凳上,手里拿着片抹了果酱的麦饼,吃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抬头和林晚说几句话,眉眼间满是笑意。“犬子好多了!”周先生快步上前,先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果然不再发烫,又听孩子说话声音也清亮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有气无力,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林晚举起身边的陶罐得意地晃了晃,罐子里的果酱呈淡红色,质地浓稠,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这是我们刚熬的杏梨果酱,既能润肺止咳,又能开胃,抹在饼上吃特别香。对了先生,白天说的开店之事,您在路上问了坊正文书的消息吗?可行不?”周先生当即点头,从袖中掏出张折叠整齐的麻纸,小心翼翼展开:“我路上特意绕去坊正文书府上问了,西市正好有间铺面刚空出来,就在药铺和食肆中间,客流量大,而且隔壁是家卖药膳汤的王婆,她的铺子生意不错,咱们开在旁边,还能互相引流。这是铺面的草图,你们瞧瞧,铺面分前后两间,前屋可做售卖,后屋能当库房和熬制膏方的地方,格局很是合适。”纸上用墨笔清晰勾勒着铺面的格局,门窗位置、梁柱分布都标注得明明白白,旁边还写着周边商号的名称,可见用心。他又补充道:“月租一贯钱,押三付一,租期可长可短,坊正那边已经备案,随时可以签契约。我还可帮着写开业告示、拟定售卖章程,若是担心账目混乱,我也能介绍可靠的账房先生——我那表侄在长安最大的布庄做了五年账房,为人忠厚老实,算账从未出过差错,且手脚干净,值得信赖。”
离开学堂时,夜色已浓,沈砚点亮了随身携带的竹编灯笼,暖黄的光映着满路杏花瓣,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林晚手里捧着装果酱的陶罐,指尖还残留着罐身的余温,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端:“没想到唐代的水果这么甜,没有农药没有化肥,比现代的大棚水果好吃多了!这果酱熬出来,比我在超市买的进口果酱还香!”沈砚侧头看她,灯笼光映着她的笑脸,发间还沾着片小小的杏花瓣,像只落在发间的粉蝶。他悄悄伸手替她摘下,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发梢,语气里带着笑意:“下次带你去长安西市,那里有更甜的西域葡萄,还有波斯商人带来的无花果干,味道都很特别,你肯定喜欢。”林晚眼睛一亮,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灯笼的光在她瞳孔里跳动,像盛着两颗小星星:“真的吗?那咱们什么时候去?等铺子开起来稳定了,咱们就去逛西市好不好?我还想看看胡商卖的琉璃饰品,听说唐代的琉璃工艺可厉害了!”沈砚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心头一暖,重重点头:“好,等铺子开业稳定了,我就带你去逛遍西市,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依你。”一阵风吹过,院角的杏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两人相靠的肩头,空气中满是花香与果香,温柔得让人心醉。林晚忽然觉得,这盛唐的夜色,比实验室窗外冰冷的霓虹,要动人千百倍。
离开学堂时,夜色已浓,沈砚点亮了竹编灯笼,暖黄的光映着满路杏花瓣。林晚手里捧着装果酱的陶罐,脚步轻快:“没想到唐代的水果这么甜,比现代的大棚水果好吃多了!”沈砚侧头看她,灯笼光映着她的笑脸,发间还沾着片杏花瓣。他伸手替她摘下,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发梢,语气里带着笑意:“下次带你去长安西市,那里有更甜的西域葡萄。”
林晚抬头,正撞见他眼里的温柔,灯笼的光在他瞳孔里跳动。一阵风吹过,杏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两人相靠的肩头。她忽然觉得,这盛唐的夜色,比实验室窗外的霓虹,还要动人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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