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龙椅开花,谁敢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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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策一宿未合眼。天边刚透出一丝灰白,乾清宫内烛火早已燃尽,唯余几缕青烟盘旋于梁上,像是不肯散去的魂。
他坐在新换的龙椅上,身姿挺直如刀削,可掌心那阵灼痛却从未消退——仿佛有根无形的针,正一寸寸往骨缝里钻。
低头看去,手背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行”字,漆黑如墨,蜿蜒如虫,在血脉间缓缓游走。
每一道笔画都像烙铁烫过皮肉,又似律文刻入命格,无声宣告:你书写的不是政令,是判词。
他提笔批阅奏折,动作依旧沉稳,笔锋凌厉如斩。
可墨迹未干,纸上文字竟自行扭曲变形——“查江南盐案涉官十七人”,下一瞬化作:“知情不举者,三代不得科举。”
他又写:“即日起严查各地冤狱。”
纸面波纹荡开,重组成:“目击而默者,贬为贱籍,永世不得脱籍。”
萧玄策猛地搁笔。
殿内寂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被吞噬。可他知道,这静,并非真静。
抬头望去,大殿横梁隐于阴影之中,可就在那一片幽暗里,似有无数双眼睛低垂注视——没有恶意,也不带情绪,只是看着,静静地、冰冷地,记录着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就像……他在被审判。
不是君王审臣民,而是律在审帝王。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昨夜那朵半透明花苞。
它静静绽放在龙椅之上,花瓣内壁写满“行”字,如同千万次判决的残响。
当他伸手欲摘,花心睁开竖瞳,与他心口之眼遥遥相对——那一瞬,他竟分不清,究竟是他在掌控权柄,还是权柄早已有了自己的意志。
而现在,连他的身体也在背叛他。
那“行”字仍在蔓延,已从手背爬至小臂,像某种古老的铭文,将他逐步纳入一个不属于人间的体系。
她不在宫中,不见踪影,甚至无人知晓她是否还活着。
但她无处不在。
她的律,成了空气;她的罚,渗入血脉;她的“理”,正在重塑这个王朝的根基。
萧玄策缓缓起身,步至窗前。
晨雾弥漫,宫墙如铁,可他知道,真正的牢笼从来不是砖石砌成。
是他自己坐上了那把椅子,才发觉座椅之下,早埋着审判的根。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如刀刃刮骨:“你以为……你是立法者?”
“不。”
“你是刑具本身。”
与此同时,北疆荒村外,义庄孤灯熄灭。
断言跪坐在废墟中央,喉间掐痕仍未消,皮肉泛着诡异的青黑色,仿佛有股阴力仍缠绕其上。
他双目失焦,耳边回荡着那句冷酷宣判:“你欲超度,即是遮蔽因果——罚!”
他曾以为自己是冥途守门人,是破印解咒僧,是连接生死的桥梁。
可如今桥断了,路没了,连地府……都不再回应。
他强撑起身,结印念咒,试图开启冥途,请示阴司对此等“连带责罚制”是否认可。
咒音出口,往生幡却骤然自燃,火焰无声,灰烬落地,竟自动拼出七字——
“地府已退,律出自人。”
那一刻,他浑身血液冻结。
不是鬼物现身,不是天地异象,而是规则本身发生了偏移。
曾经需要地府核准的审判,如今不再需要任何背书。
沈青梧所立之律,已自成一体,独立于六道之外。
她不再是执行者。
她是法源。
忽然,身后棺材齐响。
咔哒、咔哒、咚咚咚——数十具曾被他亲手超度的尸体坐起,眼泛青光,齐齐转头望向他,口中发出低沉诵念:
“你诵经时,可曾真心?”
“你焚香时,可曾无惧?”
“你闭眼时,可曾不知?”
断言踉跄后退,脊背撞上残墙,冷汗浸透袈裟。
他不怕死,不怕鬼,不怕怨魂索命。
他怕的是清醒。
怕的是意识到——这些尸体说的,是真相。
其中一具缓缓站起,衣着残破,发髻散乱,赫然是当年宫变之夜,那个被贵妃推入枯井的小宫婢。
她脖颈断裂,舌头外伸,却用尽力气开口:
“大师……你说为我念往生咒。可你……真的看见我了吗?”
断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不是被鬼压住,是被良知碾碎。
他终于明白线清为何自碎命纹也要成为律网的锚点。
因为她知道,唯有彻底献祭,才能让这套法则运转下去。
而她也相信——这是唯一能终结沉默的代价。
更深的地底,清明司禁阵之下。
一名小吏误触封印,跌入地脉裂缝。
黑暗中,一点微光悬浮于律网节点之间——那是线清残识所化的光茧,晶莹剔透,如蝶未破壳。
她唇无声开合,反复呢喃:
“行刑之人,亦在刑中。”
小吏浑身颤抖,想逃,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定住。
就在他转身刹那,一句清晰低语传入耳中:
“告诉陛下……她要的不是王座,是无人再敢装睡。”
他疯了一般爬出地道,可那一句话已在脑中生根发芽,日夜回响。
翌日清晨,他在廊下蜷缩颤抖,嘴里只反复念叨:
“不能闭眼……闭眼就会看见她说的话……”
恐惧开始蔓延。
不止在宫中,在民间,在每一座城、每一个村,人们夜里不敢高声说话,白日不敢回避目光。
童谣悄然流传:
“莫看莫听莫知情,
否则半夜判官登门庭。
看了不说要偿命,
听了不报魂难宁。”
而皇宫深处,萧玄策站在空荡大殿中,望着那张已被焚毁、灰烬尚温的新龙椅。
良久,他开口,声音低沉如雷滚过地底:
“传朕旨意——封锁乾清宫,严禁任何人靠近龙椅十步之内。派重兵昼夜轮守,违者,杀无赦。”
侍卫领命而去,脚步沉重如押送囚徒。
殿门关闭,万籁俱寂。
风不起,烛未灭,唯有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
直至子时将近,守卫突闻殿内传来细微声响——
沙……沙沙……
像是竹简翻动,又似笔尖划纸。
他们对视一眼,手按刀柄,心跳如鼓。
那声音,分明来自紧闭的乾清宫深处。
可那里,早已无人。子时三刻,乾清宫外。
十二名带刀侍卫围立阶下,甲胄森然,呼吸凝滞。
他们身后是已被封死的宫门——铜钉紧闭,铁链缠梁,连只鸟雀都飞不进去。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那沙沙声再度响起,如枯骨磨纸,如魂语低诉,自殿内深处缓缓渗出。
“谁?!”带队统领猛地拔刀,寒光劈开夜雾。
无人应答。
风不动,烛未燃,唯有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有人在翻动一本沉重的古册,一页、又一页,缓慢而执拗地推进着某种不可逆的进程。
“破门!”统领咬牙下令。
重锤砸向宫门,木屑纷飞。
门开刹那,一股阴冷扑面而来,竟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众人举火 torch 而入,火光摇曳中,皆倒吸一口凉气——
龙椅完好如初,金漆未损,蟠龙盘踞,仿佛昨夜焚毁之事不过幻觉。
但御案之上,赫然多出一本簿册。
封面无字,唯有一行血书蜿蜒其上,墨迹未干,似由活人血脉写就:
《沉默者名录》
守卫头领颤抖着上前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缩——
十二个名字,皆为先帝临终前值守的太医。
每人名下,皆列“未言之罪”:
周明远:知遗诏篡改,默而不报,致储位错乱。
沈怀安:见毒脉逆冲心窍,佯称急症,拒施解药。
一条条,一字字,皆非传闻,而是秘中之秘,连当朝史官都不曾记录半分!
更令人胆寒的是,名录末尾一行小字,以朱砂勾边,冰冷刺目:
今启追诉,溯及三代。
“这……这是鬼录!”一名年轻侍卫失声惊叫,手中火把“啪”地落地。
头领强压恐惧,一把抓起簿册:“速报陛下!”
他转身疾奔,脚步踏过青砖,忽觉脚下一滑——地面竟泛起一层薄薄黑雾,湿滑如油。
他踉跄跌倒,怀中簿册脱手飞出,自动翻开,页页狂舞!
下一瞬,所有名字同时燃烧,火焰幽蓝,无声无息。
灰烬腾空而起,化作数十只黑蝶,振翅四散,穿窗越墙,飞向六宫九院、东西六所,乃至皇城之外的市井街巷。
一只蝶,落在冷宫残檐;
一只蝶,钻入贵妃寝帐;
还有一只,轻轻停在萧玄策昨夜批阅奏折的紫檀案角,翅膀微颤,如同在等待什么。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烛火突爆。
萧玄策接过残页——仅剩半张焦边纸片,上面残留最后一名太医的名字:林敬之。
他指尖一颤。
这个名字,他曾亲手从记忆里剜去三十年。
林敬之,当年为母妃诊治的首席太医,查出她并非病逝,而是被慢性毒杀。
三日后,此人满门抄斩,罪名“私通藩王”。
而他的独子,侥幸逃出生天,隐姓埋名,成为如今太医院最不起眼的一名典簿。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原来她连三十年前的旧账,也一笔不漏地记着。
萧玄策猛然起身,袍袖扫落茶盏,碎瓷四溅。
他厉声传令:“召林氏后人即刻入宫问话——”
话音未落,余光忽瞥见地面月影。
他的影子,正缓缓抬起右手。
不是他动的。
他站着没动。
可那影中之手却违背常理,逆势上扬,在青砖之上,一笔一划,写出一个倒写的“谢”字。
“谢”口朝右,笔顺逆行,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应,又像是一道烙印,强行刻进现实法则。
萧玄策浑身僵冷,血液如冰。
这不是鬼魅。
这是律网已开始吞噬活人意志的征兆。
他闭了闭眼,再睁时,眸底已无怒意,只剩彻骨清醒。
“来人。”他声音低哑,却斩钉截铁,“召钦天监正,携‘破妄阵’图谱,一个时辰内布于乾清宫外。另——”
顿了顿,他盯着自己方才动过的右手,缓缓道:
“御膳房即日起,全换银器。食不触金,饮不用玉。凡入口之物,必经三验。”
命令下达,宫中暗流涌动。
然而,谁也不知道,每当子时来临——
那本《沉默者名录》是否真的彻底焚尽?
那些飞走的黑蝶,究竟落在了谁的枕畔?
还有,乾清宫深处,是否仍有竹简翻动之声,悄然记录着下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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