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寻影识踪

　　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烟雾比会议室淡不了多少。王建军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大院，背影挺直。高副处长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早已没了之前的凌厉气势。

　　“建军同志，”高副处长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情况……我都了解了。胡老四被杀，炸药失踪，这伙人比我们想的更凶残，更狡猾！你回避的事情，到此为止，现在需要你立刻回来主持大局。”

　　王建军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带着连日熬夜的血丝和沉重的压力。“高处言重了，配合调查是应该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几个失踪的知青和失踪的炸药。”

　　“没错！”高副处长用力点头，拿出烟盒，抖出一根递给王建军，自己也点上一根，狠狠吸了一口，“我已经让人把这边的最新情况，特别是炸药失踪的情况，紧急上报省厅了。这事……捂不住了，影响太坏！领导很生气。”

　　他吐出一口浓烟，看着王建军，语气复杂：“我一会儿就带人回省城，当面向厅领导汇报。这边……就全权交给你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还有件事，得提前跟你通个气。被抢了军粮的那个部队，带队的是个姓雷的连长，火爆脾气，他听说案子还没破，粮食没追回，手下兄弟差点断炊，压不住火了……已经带着一个排的兵，坐车往这边来了！估计明天一早就能到。”

　　王建军眉头猛地一皱：“部队插手地方案件？这不符合规矩。”

　　“我也知道不符合规矩。”高副处长苦笑，“可人家理由充分，保护国家财产，追回被劫军粮。厅里那边……估计也拦不住，毕竟理亏的是我们。雷连长说了，他们过来是搭把手，协助我们破案。”他走到王建军面前，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建军，老哥给你交个底，这事已经捅破天了！上面只要结果！雷连长他们来了，手里有家伙，还有实战经验，未必是坏事。至于那伙犯罪分子……”

　　高副处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能抓活的，最好！如果负隅顽抗，造成不必要的伤亡，那就……就地击毙！绝不能让他们跑了，或者再用炸药造成更大破坏！这个责任，我来担！”

　　王建军沉默着，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晦暗不明。他明白高副处长的意思，也清楚这件事已经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他沉声道：“哎……我明白了，高处。我知道该怎么做。”

　　高副处长重重拍了拍王建军的肩膀：“拜托了，建军！一定要快！”

　　送走高副处长一行人，看着他们的吉普车驶出公安局大院，王建军站在台阶上，春末的风吹在他脸上，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回办公楼，声音冷静而迅速地下达命令：“通知刑警队的孙队、马队，立刻到我办公室。通知所有在外排查小组，汇报最新进展，命令各派出所、检查站，提高戒备，发现任何与失踪知青、炸药相关的线索，立刻上报！”

　　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送走了带着满脑门官司和一身压力返回省城的高副处长一行人，王建军刚要对跟进来的孙志刚和马爱国部署下一步行动，办公室的门就被急促地敲响了。

　　“咚咚咚……”

　　“进！”

　　一个年轻干警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和急切：“王局！孙队！马队！火车站派出所刚移交过来几个扒火车被抓的知青，五个人，三男两女，说是水洼屯的！现在人在拘留所！”

　　王建军、孙志刚、马爱国三人几乎同时精神一振，水洼屯的知青！？

　　“立刻提审，分开审。志刚，老马，你们亲自去！”王建军立刻下令，声音斩钉截铁。

　　孙志刚和马爱国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

　　拘留所的审讯室，灯光昏黄。孙志刚面对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皮肤黝黑、手指关节粗大的男知青，他低着头，脸色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发黄，深色萎靡。

　　“姓名？”

　　“张……张建设。”

　　“籍贯？”

　　“河……河北保定。”

　　“水洼屯的知青？你们为什么逃跑？”

　　张建设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涌上屈辱和愤怒：“是！我们是水洼屯的知青！是那帮王八蛋不把我们当人看！”他似乎压抑了太久，情绪有些失控。

　　孙志刚敲了敲桌子，语气严厉：“冷静点！回答问题！去年秋收后，你们为什么离开水洼屯？去了哪里？”

　　张建设喘着粗气，努力平复情绪，声音带着哽咽：“为什么？活不下去了，干最累的活，记最少的工分，分粮的时候还被克扣。那些屯痞子！流氓！偷看女同学洗澡，还动手动脚！我们反抗，跟他们打，支书偏袒他们，想去举报可举报信根本寄不出去！最后一次，分粮，他们只给我们发霉的棒子面。我们气不过，吵起来，动了手……他们人多，我们吃了亏……当晚，南至清就说，这地方不能待了，再待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南至清？”孙志刚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名字，“他是什么人？”

　　“他是我们知青点的，省城来的，话不多，但最有主意，一直是我们的主心骨。”张建设提到南至清，眼神有些复杂，“他说，他有办法弄到钱和粮食，带我们离开这鬼地方。那天晚上，我们……我们五个就跟着他，还有赵卫东、周晓梅，一起跑了。”

　　“八个一起跑的？”孙志刚追问，“那赵卫东和周晓梅呢？怎么只有你们几个？还有南至清，他们三个现在在哪？”

　　张建设摇摇头，脸上露出茫然和一丝恐惧：“我们……我们一开始是一起走的。南至清带我们躲在山里，说避避风头，等机会弄到介绍信就坐火车回家。可是……可是后来有一天晚上，南至清和赵卫东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吓人，还背回来两个长条形的麻袋，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周晓梅当时就吓哭了。”

　　“麻袋里是什么？”孙志刚的心提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南至清不让看。”张建设的声音开始发抖，“就是从那天晚上之后，他们三个就变得很奇怪，神神秘秘的，经常凑在一起低声说话，看我们的眼神也……也冷冰冰的。南至清还说，回家的事情先放放，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五个害怕了。”那头受审的女知青王丽眼泪汪汪的，“我们觉得他们不对劲，不想再跟他们一起了。我们就偷偷商量，想自己走。结果被南至清发现了……他……他没拦我们，只是冷笑着说，‘想走？可以。要是敢把看到的说出去，后果自负。’我们当时吓坏了，拿了各自那点可怜的东西就赶紧跑了……在外面东躲西藏，想尽办法弄证明，结果不是被骗就是……后来实在没办法，才想着扒火车…结果刚好不容易扒上火车就被火车上的查票的盯上干警，刚过一站就给我们抓到了…”

　　“周晓梅呢？她为什么没跟着你们一起？”

　　“周晓梅她不能回去，她家是重男轻女，要把她嫁给瘸腿的老头换彩礼给家里盖房子，她才报名下乡的。”

　　“你们跑出来多久了？最后一次见到南至清他们三个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孙志刚紧紧追问。

　　“大概……大概半个月前？就在县城北边那片老林子里，有个废弃的看林人木屋。”张建设努力回忆着，“我们分开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南至清，他这个人平时怎么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马爱国在另一间审讯室里，问另一个男知青。

　　那个男知青显得有些怯懦：“南至清……他家里成分不好，平时不爱说话，但特别聪明，喜欢看书，尤其是化学、物理那种，还……还喜欢摆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一次他用化肥和什么东西差点把知青点的灶房给点了……”

　　“化学……”马爱国和旁边的记录员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有没有提起过他家里的事？”

　　“提过……提过一点。”男知青小声说，“他说他后妈不是东西，带来的那个哥哥抢了他的一切……他恨他们……有一次我们是在没吃的就……喝了点树皮汤，他红着眼睛说，总有一天要回去，让他那个后妈和哥哥付出代价……”

　　所有的审讯笔录很快汇总到了王建军办公室。

　　王建军快速翻阅着，脸色越来越沉。他猛地抬头，看向孙志刚和马爱国：“南至清，赵卫东，周晓梅。这三个人有重大嫌疑！南至清懂化学，有可能自制炸药或者利用爆破知识。他们对社会充满怨恨，尤其是南至清，有明确的报复动机。他们中途获取了来源不明的‘长条形麻袋’物品，极有可能是武器！然后与其他五人分道扬镳，隐匿行踪。”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大幅地图前，手指点在水洼屯和县城北面的老林子区域：“他们最后被见到是在县城北面的老林子，废弃看林人木屋。那里地形复杂，易于藏匿，也便于他们监视县城动向，甚至……可能作为窝藏赃物和武器的地方！”

　　“王局，我立刻带人包围北面老林子，搜查那个废弃木屋！”孙志刚立刻请命。

　　“不！”王建军抬手阻止，眼神锐利，“如果那真是他们的据点，经过这么久，他们很可能已经转移。而且，南至清如此狡猾警惕，不会轻易留下明显痕迹。志刚，你带一队便衣，化装成采山货或者伐木的，秘密进入老林子，进行侦察，不要打草惊蛇，兄弟们的安全重要。”

　　“是！”

　　“老马，”王建军看向马爱国，“你立刻协调省城方面，重点核查南至清的家庭情况。我要知道他家里最近有没有出事。同时，排查赵卫东、周晓梅在本地及周边县市的社会关系，看看有没有他们投靠或藏匿的可能！”

　　“明白！”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县公安局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紧张地运转起来。

　　孙志刚亲自挑选了几个机警且熟悉山地行动的干警，换上破旧的衣服，背着背篓，拿着柴刀，分批潜入县城北面那片连绵起伏的老林子。

　　而马爱国这边，电话直接拨到了省城公安局。对方听到南至清的名字和可能涉及的案件，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马同志，我们正要联系你们。我们接到辖区群众报案，南至清家……出大事了！”省城同行的声音带着震惊和凝重，“他父亲、继母，还有那个继母带来的儿子，一家三口，两天前被发现死在家中。初步勘查是中毒，现场有搏斗痕迹，像是……像是被人强行灌了老鼠药！我们在家里找到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婴儿，是个孩子……”

　　马爱国握着话筒的手猛地一紧，尽管有所预料，但听到如此残忍的真相，还是让他心头巨震。他强压着情绪：“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大概在四到五天前！正好在你们说的军粮抢劫案之后！”

　　挂断电话，马爱国立刻将情况汇报给王建军。

　　王建军听着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沉默了几秒钟，声音低沉而冰冷：“抢劫军粮，杀害司机，现在又潜回省城残杀家人……这个南至清，已经彻底丧心病狂了！”

　　他看向马爱国和刚刚带队回来、满身尘土还没来得及汇报的孙志刚：“志刚，老林子那边什么情况？”

　　孙志刚抹了把脸上的汗，语气沉重：“王局，找到那个废弃木屋了。里面有人近期活动的痕迹，角落有埋过东西的坑，现在是空的。我们在木屋外围发现了这个——”他拿出一个用证物袋装着的、几乎被踩进泥里的烟头，“过滤嘴的牌子，比较少见，不是本地常见的。”

　　王建军接过证物袋仔细看了看：“这不是本地烟。能弄到这种烟的，要么是外地人，要么……是有特殊渠道的人。”他眼神一凛，“他们很可能已经转移，并且可能和外界有接触，或者在谋划新的动作。”

　　结合省城传来的噩耗，南至清三人组的危险等级在王建军心中瞬间提升到了最高。他们有钱可能来自抢劫和家中搜刮，有枪支，可能还有自制炸药，有强烈的反社会倾向和报复心理，而且心思缜密，行动果断。

　　王建军走到办公室中央，目光扫过孙志刚和马爱国，以及闻讯赶来的几位骨干，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通知所有单位，南至清、赵卫东、周晓梅三人，为持枪持爆重大凶杀案在逃嫌疑人，极度危险！各排查组调整方向，重点排查交通要道、黑市、以及可能藏匿大量粮食的仓库、废弃厂房！加强夜间巡逻和盘查力度！”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加重了语气：“所有参与搜捕的干警，提高警惕，注意自身安全！一旦发现嫌疑人，若其持枪或持有爆炸物拒捕……为确保群众和干警生命安全，可依法使用武器，必要时……当场击毙！”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上，雷连长和部队明天就到，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这场与亡命徒的赛跑，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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