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佳人回眸笑 夜色苍苍（22）

　　李凌霄记起来，那日在单府，这个单老板亲口说，在洛阳经商十余年。

　　“那是我们契丹皇帝陛下圣明。契丹人与汉人世代为仇，争斗不休。契丹皇帝陛下早已料到，必与你们汉人有一场大战。而我们北地，地贫物薄，哪如你们汉地的物产丰厚。契丹皇帝就派我们乔装汉人，混在洛阳，以行商为业，时常运送汉地的物资到北地。并且，搜集你们汉人的情报，及时送往我们契丹。只待我们兵精粮足之后，杀向你们汉地，占据你们中原，役使你们汉奴。”单老板侃侃而谈，那种不屑，那种傲慢，彰显无余。

　　“原来如此。那就不是你的错了。两国交兵，各位其主，无可厚非。”李凌霄点了点头，心里释然。然后，他继续说道：“单老板，不对，我应该如何称呼你？”

　　“我本就姓单。”

　　“哦，真假无所谓，权当你说的是真话。那我还是称呼你单老板吧。单老板，李元硕为何会派他的亲兵为你护送？”李凌霄盯着单老板问道。

　　单老板眼珠乱转，计上心来，说道：“李元硕早有投靠我契丹之心。多年来，都是他眷顾着我，生意才会做得顺风顺水。这次，他派亲兵护送，就当是向我们契丹皇帝的投名状。”说完之后，他嘴角上扬，面露得色。

　　“你撒谎！”忽然，李凌霄大喝一声。

　　“我没撒谎。”单老板浑身一激灵，眼神游离，不敢直视李凌霄。

　　“单老板，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你确是在撒谎。”此时，李凌霄恢复了淡淡的口气，浅笑着。

　　单老板一愣，紧紧注视着李凌霄片刻。然后，长叹一声说道：“李凌霄，你很聪明，竟然懂得察言观色。我刚才的话，确是半真半假。投名状是假，但李元硕多年眷顾是真。自从李嗣源称帝，一直到李从珂篡位，我一直与李元硕保持着联系。这些年，我便送给他上万两白银，还有金银首饰。李元硕倒是懂得投桃报李。我的偌大府邸是他特批而建。我的行商通关，也是他多方照应。否则，我如何能够出入北地自由？”

　　李凌霄心里长叹一声，心说：“这样的朝廷，这样的重臣，岂有不亡之理。”

　　“单老板，你们是自我了断，还是我们杀你？”

　　“李凌霄，你不要口出狂言。我们都是一涯法师的门下弟子。来中原卧底，自然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个顶个地身手了得。如果动手，胜败未知。现在——”

　　“你们是一涯那个老匹夫的弟子？他门下弟子逾千，我看个个都是怂包。你们还身手了得？我呸！大言不惭。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忽然，叶灵筱打断了单老板的话，一阵冷嘲热讽。

　　“你这个贼婆娘，敢辱我师门？”单老板恼羞成怒。

　　“哼——”叶灵筱轻蔑地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老娘就是要辱你们，就是要辱一涯那个老匹夫。你奈我何？能奈我何？”说着，她居然银牙咬得咯嘣脆响。

　　此刻，她是在泄愤，拿一涯的门人弟子泄愤。五年了，她对那一剑，那一人，一直耿耿于怀，噩梦一般的存在。按理说，江湖儿女寻常比斗，互相切磋，败上一剑一招，无可厚非。但是，如果是羞辱性的一剑一招，那便是奇耻大辱。叶灵筱已经将败给一涯那一剑，引以为此生的奇耻大辱，仇恨更是不共戴天。

　　“贼婆娘，师门大如天。你辱我师门，我要让你血溅山前。”单老板怒目圆睁，如同两团烈火，在眼中腾腾燃烧着。

　　“你再逞口舌之能，辱骂老娘一句，老娘便撕了你的嘴，拔了你的牙，割了你的舌，断了你的喉。”她狠狠说完。忽然扭过头，大声喝问李凌霄：“李凌霄，你是不是个男人？婆婆妈妈的。该打就打，该杀就杀。哪难么多废话！”

　　“师傅——”桃花公子轻轻喊了一声，扯了扯叶灵筱的衣袖。那意思是让她少说两句。

　　“叶前辈说得对。”李凌霄笑着冲叶灵筱点了点头。

　　这倒是令叶灵筱一阵困惑。她没想到，自己羞辱着李凌霄，回过头来，他还说自己说的对，真是不知其所以然。

　　此时，李凌霄很是无奈，但是，有口难言。刚才，他一直与单老板对话，一则了解一些实情。二则，也是最关键的，其实在拖延时间。目的是让自己这一方的英雄好汉缓口气，恢复体力。毕竟刚才一场恶战，体力消耗极大。面前这些契丹人，刚才一直没有参战，明显就是在以逸待劳，打得消耗战。更何况，据单老板所言，这些契丹人个个都身怀功夫，不可小觑。

　　但是，叶灵筱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只能开战，再拖延无益。

　　他回身面对众人，高亢说道：“各位前辈，各位英雄，眼前这些都是契丹人，他们护送物资到潞州，资助石敬瑭与契丹，武装那些叛军和契丹铁骑。然后，他们便回过头来杀我们汉人。现在，我们就先杀了这些契丹人，永绝后患。”

　　说完，他手持软剑，直接杀向单老板。

　　“李凌霄，这个契丹狗的命是我的。”叶灵筱赶紧抢到了李凌霄前面，冲向单老板。

　　第二番混战再起。

　　双方人数几乎对等，又都是江湖人士，无群殴，无乱战，更无废话，纯粹以功夫较量。这场厮杀几乎形成了一对一的捉对厮杀。

　　李凌霄与一个秃顶契丹人对上。那人手持圆月弯刀，无惧生死，横斩竖剁，呼吼连声。刚才枪尖上的飞纵，李凌霄内力亦消耗甚多，尚未恢复。因此上，他没有选择硬刚，而是通过灵巧步伐与其周旋，开始消耗对方。

　　他一边灵巧的步伐闪躲，一边用眼睛余光观察着战况。余光之下，李凌霄发现，江宁怪叟胜似闲庭信步，步伐施展开来，左移右挪，游刃有余。看来，人老成妖，同样在施展拖延战术。完颜哈丹尤为甚，就如同猫戏耗子般，闪展腾挪，把一个契丹武士耍得团团转。桃花公子剑走轻灵，避实就虚，刺伤了与之对敌的一个契丹武士，胜券已在握。而不远处的伊芙，明显对战经验不足，硬挡契丹武士的圆月弯刀，刀锋所及，连连后退。好在，她的剑招与桃花公子一样，轻灵飘逸，变幻莫测，令那契丹武士，不敢肆无忌惮地近身攻击。看来，伊芙还能应付得来，一时半会儿不至于落败。

　　最为惨烈地是叶灵筱那边。这个单老板确是不简单，手持双手戟，短小灵活，攻守有矩，进退有序。但是，他很悲催，碰到了疯子般的叶灵筱。只见叶灵筱剑出如龙，吟啸不绝，不杀只伤，已经将单老板的上下嘴唇刺破。他的嘴角处鲜血淋漓，甚是恐怖。

　　再看那些中原英雄，令李凌霄大吃一惊。

　　契丹人本以凶狠生猛见长，招式大开大阖，一往无前，全然硬碰硬，招招是必杀技。现在他们更是以逸待劳，几招过后，那些中原武林好汉，劣势尽显，体力开始有些不支，被砍杀的节节后退。甚至有两人被砍翻在地，生死不知。

　　“不行，这样下去，自己这一方还会有大的折损。”李凌霄暗想。

　　“金老前辈，叶前辈，哈丹兄弟，各位英雄，我们全力出击，速战速决。”李凌霄大声喊道。其实，他主要在提醒江宁怪叟、叶灵筱和完颜哈丹，尽快解决对手，援手其他英雄。

　　“无崖门的弟子听令，草原雄鹰不惧蝼蚁，只知嗜血杀敌。”李凌霄话音刚落，单老板就大声喊喝，嘴里不时有血沫喷出，甚是狰狞。

　　“吼——”就听那些契丹武士异口同声，吼声响彻凤坡长空。然后，这些契丹武士就像疯魔一般，更加不再防守，猛打猛攻。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契丹人自来以狠厉剽悍、不畏生死着称，再加之已经拼了性命，那些中原英雄更是不敌，开始节节败退，又有两人被砍翻。

　　李凌霄大惊，心说：“必须挫败他们的锐气，让他们心生恐惧，才可挽回颓势。”

　　想到此，他气运丹田，内力灌注软剑，一剑荡开对手的圆月弯刀。荡开弯刀之时，他的虎口一麻。但是，他顾不上这些。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趁着对手反应迟缓，身前门户大开之际，一剑刺穿对方咽喉，鲜血如剑一般喷射而出，尸体噗通倒地。

　　“我杀死一人。”他大喊一声。他这是在鼓舞己方士气，挫败对方锐气。

　　“我杀死一人。”忽然，伊芙的声音及时呼应响起。

　　李凌霄放眼望去，只见伊芙的身前躺着一具契丹武士的尸体。当他看向伊芙的时候，恰巧伊芙正在望着他。四目相对，彼此微微颔首一笑，尽在不言中。

　　“老夫杀了两人。”江宁怪叟的声音响起。

　　“啊——”忽然，单老板的惨叫声传来。李凌霄侧目一看，正巧看到他混着满口鲜血，吐出几颗牙齿。

　　李凌霄无奈地笑了。他知道，叶灵筱正在兑现她的誓言：撕了他的嘴，拔了他的牙——

　　“我杀死一人。”完颜哈丹的声音响起。

　　“我杀了两人。”桃花公子的声音响起。

　　一时之间，形势逆转，这些中原英雄精神大震。而那些契丹武士被“我杀了一人”、“我杀了两人”的喊声震慑到了。每听到一声，他们的动作便是一顿。不要小瞧这一顿，高手过招，间不容发，容不得丝毫迟疑，瞬间的迟疑便可攻守易位。

　　“我杀了一人”、“我杀了两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声音越发的高亢响亮。

　　半盏茶的功夫，混战接近尾声。只剩下叶灵筱那边还没有结束战斗。

　　只见单老板挥舞着双手戟，满眼赤红，与叶灵筱周旋着，有攻有守。他的双唇紧闭，嘴里的鲜血顺着嘴角流着。更可怖的是，他两边的腮帮子上已是血肉模糊。叶灵筱本来很简单一剑便可以杀死他。但是，她没有，因为他的舌头还没有被割下来。

　　单老板就这样倔强地坚持着，不张嘴，叶灵筱就不会轻易割掉他的舌头。

　　“你个孬种。有本事张开你的嘴。”叶灵筱看到其他人的战斗已经结束，气急败坏地喊着。

　　单老板默不作声，紧闭双唇，愤怒地盯着叶灵筱。

　　桃花公子与伊芙想上前援手。

　　“不用你们管，这是我的敌人。”叶灵筱喝止了她们。

　　然后，她的公孙剑式泼风般攻向单老板。单老板也甚是了得，双手戟左挡右支招架着。虽然险象环生，但仍可周旋。

　　李凌霄心下着急。此地当不可久留，迟则生变。但是，他又拿这个叶灵筱没有办法。忽然，他急中生智，大喝一声：“单老板，你看你的同门，死得惨不忍睹，死不瞑目。他们都在瞪眼看着你。”李凌霄刻意在声音里凝聚了一股内力，直冲单老板的耳廓。

　　这一声喝，就像在单老板的耳边响起一个炸雷，被震得浑身一颤，招式一顿。与此同时，他的余光扫向战场，看到了他的同门惨死一地，鲜血横流。确有几个同门死不瞑目，眼珠子向外突兀着，直视苍穹。

　　瞬间，他心灰意冷，再无战意，将双手戟掼到地上，直视着叶灵筱，愤然说道：“你这个贼婆娘，给老子一个痛快吧。”说完，他又赶紧闭上了双唇。

　　“狗东西，想得美。你辱骂老娘，就要有承受老娘怒火的觉悟。给老娘张开嘴！”叶灵筱怒声大喝。

　　单老板也不答话，仍然怒视着叶灵筱。

　　“好，你不是不张嘴嘛。那老娘就用剑撬开你的嘴。”叶灵筱挺剑向前。

　　“啊——”没等叶灵筱走到单老板身前，就听他惨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单老板咬舌自尽。最终，叶灵筱没有兑现的自己的誓言，没有割下他的舌头，而是他自己咬断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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