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7章 神泪无声

　　万神殿风波过后，神城表面重归宁静，暗流却并未完全平息。炎煌被镇压，其同党在戒律神王的严查下陆续浮出水面，神城进行了一场悄无声息却雷厉风行的清洗。凌谕以雷霆手段震慑了宵小，稳固了权柄，万道之神的威严深入人心。

　　然而，唯有凌谕自己知道，隐患并未完全消除，甚至——可能悄然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

　　混沌仙宫最深处，万法源眼之畔。此地混沌之气最为精纯浓郁，是凌谕平日推演大道、温养本源的禁地。此刻，他盘膝坐于虚空，周身混沌气流如温顺的星云缓缓旋转，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

　　但突然，他周身平稳流转的混沌气流，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扭曲了一下！一丝极其隐晦，却充满暴虐、毁灭气息的暗红色能量，如同毒蛇般，自他混沌色的本源深处一闪而逝！虽然瞬间便被更磅礴的混沌之气淹没、净化，但那一刹那的失控感，却让凌谕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双眼，混沌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光芒。

　　“又来了……”凌谕心中低语，眉头微蹙。这已不是第一次。自那日万神殿上，他强行剥离、炼化炎煌体内那几缕与魔神本源相关的“焚心魔焰”后，他体内那原本被完美压制、融为一体的魔神之力，似乎变得活跃了些许？或者说，是那外来魔焰的刺激，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微妙地打破了他体内混沌与魔性之间那精妙的平衡？

　　他细细内视，混沌本源依旧浩瀚无边，占据绝对主导，那丝魔神之力看似被牢牢束缚，并无异样。但凌谕敏锐地察觉到，两者之间那原本圆融无瑕的界限，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毛刺”。平时无碍，但在某些特定时刻，比如他心神因外界强烈情绪（如那日对炎煌的杀意）而产生剧烈波动时，这丝“毛刺”便可能被放大，导致魔气出现瞬间的躁动。

　　“是因为同源力量的刺激共鸣么？还是说，魔神之力本身，就具备这种遇强则强、伺机反噬的诡异特性？”凌谕陷入沉思。他融合魔神之力已久，自以为掌控由心，如今看来，还是低估了这源自混沌阴暗面的力量的顽固与诡诈。炎煌之事，看似是他清理门户，实则——或许也在无形中，为他埋下了一颗危险的种子。

　　不能再掉以轻心了。凌谕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静。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接下来的日子，凌谕以巩固修为、推演新法为由，减少了公开露面，更多时间待在万法源眼。但在无人知晓的深层空间，他开始以自身混沌本源为基，混合对阴阳、时空、秩序、生命、乃至因果缘法的至高感悟，悄然布下了一座座环环相扣、玄奥无比，却又隐忍不发的终极禁制！

　　这些禁制，并非针对外敌，其核心，全部指向他自身！一旦触发，将会在瞬间形成一个绝对封闭的领域，将他所有的力量——包括混沌本源与魔神之力——彻底禁锢、封印！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一道枷锁！

　　布阵之时，凌谕的心境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凉的了然。他以神念为笔，以大道为墨，勾勒着每一道符文，计算着每一种可能。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想到了盖亚那包容一切的生命之力，想到了红尘那牵动万灵的缘法之妙，想到了虚空那无垠的放逐之能，更想到了戒律那绝对秩序的镇压之威……

　　“若真到了那一天，我神识沦丧，魔性主导，沦为只知毁灭的怪物……”凌谕心中默念，混沌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深深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不是对死亡，而是对失去自我、伤害所爱的恐惧！“这四座本源大阵，应能暂时困住我。届时，盖亚前辈以生命之力护住我心脉一线清明，红尘或可尝试以因果线暂时稳定我暴走的神魂，虚空前辈能将战场拉入无尽维度，最大限度减少对神城的破坏，而最终，或许唯有戒律前辈，以其绝对秩序权柄，方能将我彻底封印……”

　　想到那个画面，想到自己可能被挚友、前辈联手镇压，想到妍小妤和凌玥那伤心欲绝的眼神……

　　凌谕布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但一滴滚烫的、蕴含着无尽复杂情感的混沌之泪，却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悄然滑落，滴落在下方正在成型的阵基之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融入了阵法之中，为其增添了一分悲壮而决绝的意蕴。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对着空无一人的虚空，也是对着自己的内心，喃喃道，“……至少这样，小妤和玥儿，便不会因我而受到伤害。她们，还能好好地活下去……”

　　泪水无声流淌，但凌谕布阵的手，却变得更加稳定、坚定。他将所有的担忧、不舍与恐惧，都化为了构筑这最后防线的力量。这不是怯懦，而是身为强者、身为人夫、身为人父，所能做出的最深沉、最负责任的选择。

　　为自己铺就好这条最终的退路，凌谕心中那块巨石仿佛稍稍落下。他擦去泪痕，混沌色的眼眸重新变得深邃而坚定。无论未来如何，此刻，他仍需前行，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而这份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担忧与准备，将成为他驾驭力量、警惕自身的最强动力。

　　未雨绸缪，非为惧死，只为护生。神泪无声，道心愈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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