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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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踏上归途。

  天色未亮,寒霜满地。

  霍去病翻身上马。

  动作干净利落,一如往常。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流畅之下,是右腿膝盖深处一闪而过的刺痛。

  “怎么了?”刘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无事。”霍去病勒住缰绳,侧脸的轮廓在晨曦中依旧冷硬,“昨夜未眠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

  可刘纁却看见,在他转过头的瞬间,他颈侧的皮肤下,血色异常地翻涌,透出一种滚烫的绯色。

  她心底的不安,如浸水的藤蔓,开始疯狂滋长。

  车队启程,马蹄踏碎冰霜,向着长安的方向行进。

  最初的两日,一切似乎并无异常。

  霍去病依旧每日与赵破奴等将领商议军情,研究舆图,只是话比平时更少。

  更多的时候,他会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闭目养神。

  刘纁以为,是那碗汤药起了作用,让他终于肯歇息了。

  那不是欢喜,而是一种抓心挠肝的、脆弱的希望。

  她日日为他准备温补的餐食,夜夜守在他身边,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觉得长安的希望之光,越来越近。

  直到第三日的黄昏。

  驿站昏黄的灯火下,舆图铺在简陋的桌案上。

  霍去病抬手,指向地图上的一点。

  “此处,是匈奴残部最可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瞬间,那只指着地图的手指猛地蜷缩,青筋暴起。

  紧接着,一阵从胸腔最深处爆发的暴力痉挛,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呃——”

  那声音沉闷而恐怖,像是破损的风箱被巨力撕扯。

  霍去病高大的身躯剧烈颤抖,一手死死撑住桌案,桌角被他恐怖的指力捏得发出呻吟。

  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捂住了自己的嘴。

  “将军!”

  赵破奴脸色剧变,一个箭步就要上前。

  “别……过来……”

  两个字,从霍去病的牙缝里,带着血沫被硬生生挤了出来。

  他的身体躬成一张拉到极致的弓。

  “去病!”

  刘纁疯了一般冲了进来。

  她看见了。

  不是鲜红。

  是暗沉的,带着腥甜铁锈味的液体。

  正从他死死咬住的指缝间,顽固地、一滴一滴地挤压出来。

  那颜色,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她的眼睛。

  “噗——”

  霍去病再也压制不住。

  他猛地侧过头,一口粘稠的、暗红到发黑的血,狂喷而出!

  血雾,溅满了驿站枯黄的草地。

  天地,瞬间失声。

  所有亲兵都僵立当场,赵破奴更是双目圆睁,瞳孔里是天塌地陷的恐惧。

  霍去病脱力地跪倒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即将炸裂的火山。

  他抬起头,看向脸色惨白如纸的刘纁。

  他想笑一下,扯起的嘴角却比哭还难看。

  “看……没事……”

  “旧伤……老毛病……”

  刘纁没有哭。

  她甚至没有说话。

  她的世界里,赵破奴惊骇的脸消失了,亲兵们的惊呼也消失了。

  整个天地,只剩下那片草地上,正迅速渗入泥土的、触目惊心的暗红。

  温补。

  固本培元。

  父皇的恩赐。

  太医令的验看。

  她错了。

  错得离谱。

  那不是救命的良药。

  是她亲手,把催命的剧毒,一勺一勺,喂进了他的嘴里!

  “啊——”

  一声无声的尖叫在她喉咙里炸开。

  她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回马车。

  她疯了似的拉开自己的药箱,双手在里面胡乱翻找着。

  解药……一定有解药的……

  可她的指尖,只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空空如也的汤碗。

  那是她昨日,亲手给他喂下汤药的碗。

  一股极致的冰冷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她全身的血液。

  是她。

  是她亲手,将他推向了深渊。

  “笔!拿笔来!”

  赵破奴通红着眼睛,对身旁的文书嘶吼。

  刘纁像是被唤醒的木偶,一把抢过文书递来的笔和竹简,指甲因为用力而断裂,鲜血混着墨,在竹简上疯狂划动。

  娟秀的字迹此刻扭曲如鬼画符,每一个字都带着她的血。

  手腕痉挛、盗汗、心悸、乏力……

  信的末尾,是那句泣血的呼喊。

  “八百里加急!”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竹简塞到一名亲兵怀里,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送去长安!快——!”

  **********

  长安,椒房殿。

  “去病!”

  卫子夫猛地从榻上坐起,心口一阵绞痛,让她几乎窒息。

  她梦见了。

  梦见了前世那个冰冷的秋日,骠骑将军府外,缟素漫天。

  梦见了史书上那一行冰冷的字——元狩六年,骠骑将军霍去病,薨。

  “娘娘!”

  尹尚宫被惊醒,连忙掌灯。

  烛光下,卫子夫的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上满是冷汗。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到踉跄的脚步声。

  一名负责八百里加急的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娘娘!河西……河西公主殿下的急信!”

  卫子夫的心,瞬间沉入万丈深渊。

  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封被汗水浸透的信。

  展开一看。

  女儿那扭曲的字迹,如同一把把烧红的尖刀,一笔一划,全扎进了她的眼里。

  “啪!”

  信纸从她指间滑落。

  卫子夫的身体晃了晃,玉娇连忙扶住她。

  她猛地推开玉娇,声音嘶哑却凌厉如刀。

  “传东方朔!立刻!马上!”

  片刻之后,东方朔匆匆赶到。

  他只扫了一眼信上的症状描述,脸色便瞬间褪尽血色。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殿外冲。

  “东方先生!”卫子夫厉声喝道。

  “来不及解释了!”东方朔头也不回,一边狂奔一边吼道,“此为‘牵机引’!最忌大补之物!公主的汤药不是在救他,是在催他的命!必须立刻找到压制之法,否则……”

  卫子夫提着裙摆,紧随其后,凤目之中,只剩下焚尽一切的寒意与杀机。

  “固本培元丹……”

  她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

  刘彻的御赐之物。

  栾大入宫后,由太医院“改良”过的丹药。

  曹襄在城门口,递上的那杯酒。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成了一条淬毒的锁链!

  好一招借刀杀人!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

  他们算准了昭华爱人心切,算准了她一定会将御赐之物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来不及了……”东方朔的声音在夜风中发颤,“从河西到长安,近一个月路程,蛊已攻心,神仙难返!”

  “来得及!”

  卫子夫猛地停下脚步,一股属于帝国女主人的威压轰然爆发。

  “张骞!博望侯何在?!”

  “回娘娘,博望侯正在府中,整理西域图志。”

  “备车!本宫立刻去见他!”

  她转身,对玉娇下达不容置喙的铁血命令。

  “玉娇,传我密令,命我卫氏所有在京人马,即刻出城,向西,三百里一岗,随时接应!”

  “告诉他们,本宫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是用人抬,还是用命换,必须把骠骑将军,活着,带回长安!”

  *******

  河西归途。

  第四日清晨,霍去病的病情彻底爆发。

  高烧不退,浑身抽搐,口中不断溢出乌黑的血沫。

  刘纁死死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去对抗他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

  她的声音已完全嘶哑,泪水早已流干。

  亲兵们围拢在马车周围,人人面带悲色,仿佛在为一尊即将崩塌的神像送行。

  赵破奴跪在车前,双目通红,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知道,将军撑不住了。

  就在绝望如潮水般淹没所有人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潮水。

  那是汉军的旗帜!

  一骑快马如黑色闪电,冲到近前。

  马上之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骠骑将军!末将奉大将军令,特来接应!”

  他指向身后那浩浩荡荡的队伍。

  “大将军令:三百里一岗,以命续命!”

  “请将军……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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