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暂别寂剑，新敌浮现

　　地窖豁口处弥漫着焦糊的烟尘和浓烈的血腥味，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伤口。雷云消散后的天空，透出一种死寂的灰白，映照着下方一片狼藉的村落废墟。死里逃生的村民们陆续从昏迷或极度恐惧中苏醒，茫然地看着周围地狱般的景象，随即被巨大的悲痛和后怕淹没，压抑的哭声在废墟间飘荡。

　　老村长在二狗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爬起身。他浑浊的目光扫过被雷光犁出的焦黑深沟，扫过豁口处散落的、属于厉岩那套仍在冒着细微电火花的铁卫残甲，最终，定格在豁口内侧、那片被地脉屏障最后守护过的区域。

　　林燃被江照和刚刚恢复些许意识的顾言小心地扶起，靠坐在冰冷的土壁旁。她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左臂无力地垂着，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剧痛，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那柄彻底失去光泽、仿佛蒙尘废铁的青铜断剑，被她完好的右手紧紧攥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剑尖斜斜点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眼神依旧冰冷，深处却翻涌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东西——那是亲眼见证这片土地被蹂躏，又亲手尝试守护它后留下的烙印。

　　老村长佝偻着腰，在二狗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豁口边缘。他浑浊的目光越过焦黑的沟壑，越过那些昏迷的同伴，最终，深深地看着那个靠在土壁上、气息微弱却依旧挺直脊梁、紧握着断剑的女子。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昂的宣告。老村长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他颤巍巍地，推开了二狗的搀扶，对着豁口内林燃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他那饱经风霜的腰。

　　噗通！

　　噗通！噗通！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个，两个，三个……所有还能站立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默默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朝着豁口的方向，朝着那个手握断剑的身影，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混杂着血污和焦土的泥地上。

　　寂静。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和压抑的啜泣。

　　没有言语。但这无声的跪拜，比任何宣誓都更沉重。这片被屠戮的土地，这些幸存的生命，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认可了那柄断剑，认可了那个在绝境中，以血为引、呼唤地脉庇护他们的身影。他们跪拜的，是寂火宗主林燃，更是那柄象征着守护与责任的断剑本身。

　　宗…宗主…老村长哽咽着，终于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和一种找到主心骨的卑微希冀。

　　林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握着断剑的手，指关节捏得更紧，骨节泛白。冰冷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压下。她没有回应，只是艰难地抬起眼皮，目光扫过那些跪拜的、带着期盼和恐惧的村民，最终落在地上那枚被萧翊斩开、暴露出冰冷机械内核的暗红棱晶碎片上。那碎片在灰白的天光下，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就在这时，墙角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

　　是萧翊。

　　他靠坐在冰冷的土壁下，胸口的塌陷依旧触目惊心，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是之前的涣散和疯狂，而是沉淀下一种近乎死寂的清醒和一种刻骨的疲惫。他挣扎着，用那只还算完好的手臂，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挪向豁口的方向。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额角滚落的冷汗。

　　顾言警惕地向前一步，挡在林燃身前。

　　萧翊没有理会顾言。他挪到豁口边缘，距离林燃不过几步之遥。他停下，抬起头，染血的脸庞上，那双眼睛隔着几步的距离，与林燃冰冷的眸子对上了。

　　没有恨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

　　咳…咳咳…萧翊剧烈地咳嗽着，嘴角再次溢出血沫。他喘息着，声音嘶哑破碎，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今日…他不杀我…他指的是萧天厉，…或许…是觉得…我还有用…或许…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枚棱晶碎片，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带着自嘲的弧度，…是这东西…让他…乱了方寸…

　　他顿了顿，喘息更加粗重，眼神却死死盯着林燃：…不管怎样…这条命…暂时…捡回来了…他挣扎着，试图挺直那几乎破碎的脊梁，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带着一种孤狼般的决绝：

　　他日…若在战场…再见…他直视着林燃的眼睛，一字一顿，…保重。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死死抠住豁口边缘焦黑的泥土，拖着残破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爬出了地窖豁口。他没有回头，没有看那些跪拜的村民，也没有看地上抽搐的厉岩。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跄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孤独地，走进了村落废墟深处弥漫的灰白烟尘之中，背影很快被残垣断壁吞没。

　　孤身离去。带着满身伤痕，带着崩塌的信仰，也带着一个必须亲自去追寻、去质问的答案。

　　众人沉默地看着萧翊消失在废墟中，气氛沉重而压抑。

　　呼…总算…暂时消停了…黎昼瘫坐在角落，小脸依旧煞白，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她目光扫过地上那枚被萧翊斩开的棱晶碎片，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个破布娃娃崩开后露出的金属芯片，还有那块已经变成焦黑废铁的p07残骸。技术宅的探究本能暂时压倒了恐惧。

　　不对劲…肯定有联系…她喃喃自语，不顾身上的伤痛和泥污，手脚并用地爬到那枚棱晶碎片旁边。又掏出工具包，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布娃娃里的那枚芯片。她将芯片和棱晶碎片内部暴露的精密结构并排放在地上，借着灰白的天光仔细对比。

　　纹路…能量回路的走向…材料基底…黎昼的眼睛越瞪越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同源！绝对是同源技术！只是应用方向不同！她兴奋起来，完全忘了身处险境。她拿起那块烧焦的p07残骸，尝试着将残骸上断裂的接口，与棱晶碎片内部某个不起眼的、同样被斩断的能量导管断口，小心翼翼地靠近、拼接…

　　就在几个断口勉强对上的瞬间！

　　嗡——！

　　那块已经报废的探测器屏幕，竟然猛地闪烁了一下！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能量回路，似乎被这强行拼接的结构短暂接通！

　　一道幽蓝色的光束，从探测器一个焦黑的缝隙中投射出来！

　　光束在空中交织、扭曲，最终，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清晰无比的立体影像！

　　那是一个极其简洁、却又充满诡异美感和冰冷科技感的标志——

　　一条首尾相衔、构成完美圆环的银白色金属巨蛇！蛇身线条流畅而冰冷，鳞片闪烁着幽光。在蛇环的中心，并非空无一物，而是一个由无数细密光点构成的、缓缓旋转的原子结构模型！

　　衔尾蛇环绕原子！

　　一种象征着无限循环、吞噬与再生的古老图腾，与代表着物质世界最基础构成、现代科技巅峰象征的原子模型，被强行、冰冷地糅合在一起！充满了矛盾、亵渎和一种掌控一切的狂妄意志！

　　这…这就是…黎昼失声惊呼，小脸因为震惊而扭曲，普罗米修斯？！

　　这标志出现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科技本身的冰冷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比面对元婴威压更甚！因为它代表的是未知的、系统的、超越时代的恶意！

　　就在这时！

　　滴…滴…滴…

　　江照贴身口袋里的特制加密通讯器，再次发出了微弱而急促的提示音！这一次，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急促！

　　江照强忍着伤痛，颤抖着掏出通讯器接通。

　　陆屿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完全没有平日的沉稳：

　　江照！立刻报告你们的位置和状态！最高紧急情况！

　　我们…暂时安全…萧天厉撤了…江照喘息着，声音嘶哑。

　　撤了？陆屿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结果也感到意外，但立刻被更紧迫的危机覆盖，听着！没时间解释了！就在刚才，全球范围内，三处最重要的地脉灵能节点监控站，同时传回最高级别警报！坐标分别是：南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深渊带、西伯利亚通古斯遗迹核心区、还有你们所在的栖霞境区域！

　　他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三处节点，在几乎同一时间，检测到完全相同的、超高强度的异常能量信号爆发！信号特征——与黎昼之前传输给你的普罗米修斯能量图谱核心频率，吻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重复！全球三处关键灵脉节点！同时出现p信号！

　　通讯器里传来陆屿急促敲击键盘的声音和背景中刺耳的警报声：信号爆发强度远超栖霞境记录！目标指向明确！他们在同时…强行激活或者污染核心灵脉！全球灵脉网络正在发生未知连锁反应！能量读数疯狂飙升！预测…预测可能引发不可控的灵气潮汐风暴！或者…更糟！特调局所有力量已经进入最高战备！你们那边…务必小心！普罗米修斯…开始全球行动了！

　　通讯中断。

　　地窖豁口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村民们茫然无措地看着脸色骤变的江照等人。黎昼呆呆地看着半空中缓缓消散的衔尾蛇环绕原子的幽蓝投影，小脸煞白。顾言握紧了短杖，指节发白。云瑶在昏迷中不安地蹙眉。

　　林燃靠在冰冷的土壁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内腑的伤势而微微颤抖。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灰白的天光映在她沾满血污和泥尘的脸上，那双冰冷的眸子，越过跪拜的村民，越过焦黑的废墟，投向远方那片被灰白烟尘笼罩的、萧翊离去的方向，更投向那未知的、翻涌着更大危机的天际尽头。

　　她紧握着那柄黯淡无光、却沉重无比的青铜断剑。剑身冰凉，仿佛也感受到了那来自遥远彼方的、针对整个世界的恶意。剑尖点着脚下这片饱受创伤却依旧在低吟的大地。

　　江照慢慢放下通讯器，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腹部，缓缓走到林燃身边，目光同样投向灰蒙蒙的远方，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寒意：

　　乘风宗…或许只是爪牙…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真正的敌人…刚刚…浮出水面。

　　镜头缓缓拉近，最终定格在黎昼膝前，那个屏幕碎裂的探测器上。半空中，那衔尾蛇环绕原子的幽蓝投影虽然已经消散，但那冰冷、诡异、充满掌控欲的标志，却如同最深的烙印，清晰地投射在黎昼惊恐睁大的瞳孔深处。

　　蛇环噬尾，原子旋转。无声地昭示着一场席卷全球的科技阴影风暴，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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