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科学种田的灾难

　　晨光艰难地刺破笼罩寂剑谷的灰白烟尘，给这片焦土废墟镀上了一层惨淡的金边。临时营地经过一夜修整，总算有了点生气。几处篝火堆重新燃起，袅袅炊烟带着糙米和野菜根茎的寡淡香气。村民们沉默地忙碌着，在焦黑的土地上清理出更大片的空地，用碎石和断木搭建起简陋的窝棚。问剑宗和铁衣门的弟子们则混在一处，由陈岩和石猛带领着，在营地外围加固防御工事，挖掘陷阱，气氛紧张而有序。

　　黎昼蹲在营地边缘一片刚被清理出来的、相对平整的黑土地上，小脸上写满了专注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她面前摊开着一块防水布，上面堆着小山似的、散发着淡淡腥臭的灰黑色粉末——这是她用工具包里的简易研磨器，将那头变异噬魂兽残留的几块外骨骼和那根暗红尖角，连磨带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出来的骨粉。

　　“能量富集！富含有机磷和未知活性因子！绝对是最顶级的有机肥料！超越一切农家肥！”黎昼一边用一根小木棍搅和着骨粉，一边念念有词，眼睛都在放光。她完全沉浸在技术宅的幻想里，仿佛看到了亩产万斤、金光灿灿的麦浪。“那些凡俗的粪肥怎么能比？这才是科学的力量！是循环利用！是变废为宝！”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灰黑色的骨粉，均匀地撒在刚刚翻松的、大约半亩大小的黑土地上。动作虔诚得如同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撒完骨粉，她又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村民们视若珍宝、仅存的一点麦种。

　　“来，宝贝们，吃顿好的！”黎昼嘿嘿笑着，将麦种仔细地播撒下去，再覆盖上一层薄土。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上的骨粉，叉着腰，志得意满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仿佛已经看到了破土而出的嫩芽。“等着吧！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科技农业的奇迹！三天！不，两天！保证让你们吃上白面馍馍！”

　　不远处的石猛和几个铁衣门弟子看着黎昼的科学实验，脸上充满了敬畏和一丝茫然。石猛咂咂嘴，对旁边的赵虎感叹：“黎姑娘不愧是跟着宗主的高人！这手段闻所未闻！用那邪魔骨头种粮食？这怕不是神仙肥吧？”

　　赵虎揉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腰眼，云瑶的星光愈合术拔除了他的陈年暗伤，但林燃那一剑拍的皮肉痛还在，瓮声瓮气地嘀咕：“神仙不神仙俺不知道…但这味儿可真够冲的…希望别长出什么妖怪来…”

　　接下来的两天，营地的气氛在重建的忙碌和黎昼对试验田的殷切期盼中度过。云瑶在顾言的细心照料下，恢复了些许精神，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能释放一些微弱的星光术帮助伤势最重的村民稳定伤情，纯净的星光和温柔的笑容如同暖阳，驱散着众人心头的阴霾。

　　黎昼更是成了试验田的忠实守护者，几乎寸步不离。她甚至用树枝和破布在田边搭了个简陋的观察棚，隔一会儿就跑过去扒开土层看看，嘴里还念叨着能量反应正常、活性因子活跃之类的术语。

　　终于，在播种后的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发芽了！发芽了！！！”黎昼尖锐的、充满狂喜的叫声如同号角，瞬间打破了营地的宁静！

　　所有人都被惊动了，纷纷跑向那片试验田。

　　只见原本光秃秃的黑土地上，一夜之间，竟然冒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生机勃勃的嫩绿色！麦苗破土而出，长势之快简直骇人听闻！每一株麦苗都异常粗壮，叶片肥厚翠绿得近乎妖异，在晨光下闪烁着一种不自然的油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骨粉异味的奇特甜香。

　　“天哪！真…真的长出来了！”

　　“好快！这苗看着真壮实！”

　　“黎姑娘真神了！”

　　村民们和弟子们围着田埂，发出阵阵惊叹，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和希冀。石猛更是激动得独眼放光，连连搓手：“神仙肥！果然是神仙肥啊！黎昼姑娘大才！”

　　黎昼叉着腰，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得意洋洋：“看见没？这就是科学的力量！骨粉富含的活性因子极大地促进了细胞分裂和能量吸收！加上噬魂兽残留的微弱异种能量被麦种同化…总之就是长得快！长得好！”

　　然而，江照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强大的精神力感知让她察觉到一丝异样。这些麦苗散发出的生命波动过于旺盛了，旺盛得有些不正常，甚至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气息。那甜香味，闻久了竟让人有些头晕。

　　顾言也察觉到了，他低声对江照道：“这苗长得太快了，有点邪门。”

　　黎昼不以为意：“能量充足嘛！长得快说明肥力好！等着吧，下午就能抽穗！晚上就能成熟！明天大家就能吃上白面了！”她已经开始幻想热气腾腾的馒头了。

　　时间推移到正午。烈日当空，试验田的景象让所有围观者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短短半天！那片麦苗已经疯长到齐腰高！茎秆粗壮得如同小树苗，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纹路！麦穗更是恐怖，每一穗都足有半尺长，沉甸甸地低垂着，麦粒颗颗饱满鼓胀，呈现出一种妖艳的、近乎半透明的琥珀色，散发着越来越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

　　这哪里是麦子？分明是一片妖异的魔植森林！

　　“这…这麦子看着有点吓人啊…”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香味闻得我有点恶心…”另一个村民捂着胸口。

　　就在这时，田埂边一个饿得实在受不了的半大孩子，看着那饱满诱人的麦穗，忍不住偷偷伸出手，想揪下一颗麦粒尝尝。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一颗硕大琥珀色麦粒的瞬间！

　　嗤——！

　　那颗麦粒竟如同活物般，猛地裂开一道缝隙！一条细长如蛇信子般的、顶端长满倒刺的暗红色触须，闪电般从麦粒中弹射而出，狠狠刺向孩子的手腕！

　　“啊——！”孩子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猛地缩手！

　　那触须一击不中，迅速缩回麦粒内，裂开的麦壳瞬间合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惊悚的一幕，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

　　“妖…妖怪啊！”

　　“这麦子成精了！”

　　“快跑！”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恐惧的尖叫此起彼伏！村民们惊恐万状地向后逃窜！连石猛和铁衣门弟子都吓得连连后退！

　　“别慌！别慌！可能是应激反应！”黎昼也吓傻了，脸色煞白，但还试图用科学解释，声音都在发抖。

　　然而，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似乎是那孩子的尖叫和人群的骚动刺激了整片麦田！只见那齐腰高的、墨绿色布满暗红纹路的麦秆，突然开始剧烈地、如同群蛇般疯狂扭动起来！沉甸甸的麦穗高高昂起，如同无数昂起的毒蛇头颅！一颗颗琥珀色的麦粒纷纷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暗红肉芽和蓄势待发的、长满倒刺的恐怖触须！

　　整片麦田，活了！变成了一片择人而噬的狂化食人植物！那甜腻的香气瞬间变得刺鼻而充满攻击性！

　　“吼——！”一片低沉而充满恶意的嘶鸣声，如同潮水般从蠕动的麦田中响起！

　　无数暗红色的、带着腥风的触须，如同离弦之箭，铺天盖地地朝着最近的人群——尤其是黎昼和她附近的村民——爆射而来！

　　“妈呀！”黎昼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

　　“圣光壁垒！”千钧一发之际！顾言怒吼一声，手中短杖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道厚实的金色光墙瞬间在人群前方展开！

　　噗噗噗噗——！

　　无数触须狠狠撞在光墙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密集闷响！光墙剧烈波动，金光四溅！顾言脸色一白，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些触须的力量远超想象！

　　“念动力！起！”江照强忍着精神力的刺痛，双手虚按地面！无形的力量瞬间爆发！试验田周围的碎石、断木、泥土如同被无形巨手抓起，迅速在蠕动的麦田外围筑起一道环形的、高达一丈的简陋土石围墙！暂时将这片狂化的魔植困在了里面！

　　无数的触须疯狂地抽打在土石围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土石簌簌落下！围墙摇摇欲坠！

　　“撑住！”江照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全力维持着围墙！

　　被土石围墙暂时保护的人群惊魂未定，看着围墙内如同地狱魔窟般疯狂蠕动的麦田，个个面无人色。

　　“黎昼！这…这就是你的神仙肥？！”赵虎又惊又怒，冲着瘫坐在地上、小脸煞白的黎昼吼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黎昼都快哭出来了，“能量反应明明很稳定…活性因子也是促进生长的…怎么会变成吃人的怪物？！”她的科学信仰受到了严重冲击。

　　就在这时，眼尖的云瑶被顾言护在身后，指着围墙内疯狂蠕动的麦田根部，虚弱但清晰地说道：“看…看那些根…好像在发光？”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在那些狂舞的麦秆根部，翻开的黑色泥土中，隐约可见一些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颗粒状物体，随着麦秆的扭动若隐若现！

　　“是那个！”黎昼猛地跳了起来！她想起了之前铁衣门锈铁剑里的信号发射器！“是骨粉里的杂质？！”

　　她不顾危险，冲到土石围墙边缘，掏出探测器对准那些蓝光颗粒。屏幕闪烁，快速分析。

　　“金属颗粒！编号p-12？！活性催化金属？！不是肥料！是催化剂！是它们激活并扭曲了噬魂兽骨粉里的异种能量！让麦种发生了不可控的狂化变异！”黎昼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后怕，“普罗米修斯！又是他！他把这东西混在骨粉里了？！他想干什么？！”

　　就在众人被这新发现震惊，围墙内的食人麦攻势越来越猛，土石围墙开始出现崩裂迹象之时！

　　一道沉默的身影动了。

　　是林燃。

　　她不知何时来到了土石围墙边。她依旧拄着那柄青铜断剑，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她看着围墙内疯狂蠕动、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魔植麦田，又看了看瘫坐在地、一脸崩溃的黎昼。

　　没有斥责，没有愤怒。

　　林燃只是默默地举起了手中的断剑。剑身黯淡无光，但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她一步踏入围墙之内！

　　“宗主小心！”众人惊呼！

　　无数暗红色的恐怖触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瞬间调转方向，带着刺耳的破空声，铺天盖地地朝着林燃爆射而来！腥风扑面！

　　林燃眼神冰冷。她没有闪避，没有格挡。

　　她只是将断剑，高高举起。然后，朝着脚下那片翻腾着蓝光颗粒的、孕育出魔物的黑土地，朝着那疯狂蠕动的、墨绿色的狂化麦田，简简单单地，一剑斩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气，没有炫目的光华。只有一股凝练到极致、冰冷到极致的寂灭剑意，如同无形的波纹，随着剑锋的轨迹，瞬间扩散开来！

　　嗡——！

　　剑意所过之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铺天盖地射来的恐怖触须，在距离林燃身体寸许之处，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瞬间僵直、枯萎、化为飞灰！

　　那疯狂扭动、墨绿色的粗壮麦秆，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和邪能，瞬间僵直、干瘪、褪色，变成了一片枯黄！

　　那沉甸甸的、裂开露出肉芽和触须的琥珀色麦穗，如同被烈阳暴晒的蜡像，瞬间萎缩、焦黑、簌簌化为粉末！

　　仅仅一剑！

　　半亩妖异恐怖的狂化食人麦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又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片覆盖着灰白粉末的、死寂的焦土！连泥土里那些闪烁的p-12蓝光颗粒，也在剑意扫过的瞬间黯淡、湮灭！

　　风一吹，灰白色的粉末打着旋儿飘散，露出下面翻开的、死气沉沉的黑土地。

　　林燃收剑，拄着地。剧烈的消耗让她脸色更加苍白，身形微微晃了晃。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瘫坐在地上、小嘴微张、彻底傻眼的黎昼身上。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

　　林燃看着黎昼，那张沾着泥灰和骨粉、写满惊魂未定和科学信仰崩塌的小脸。

　　她沉默了片刻。

　　然后，用她那特有的、嘶哑而平静的语调，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下次用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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