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锈蚀螺旋与记录者之书

　　星尘港的“锈蚀螺旋”区，是秩序与光明的反面。这里没有规划整齐的街道，只有由无数报废舰船、殖民舱残骸乃至巨大异星生物骨架粗暴拼接而成的、向上螺旋攀升的立体迷宫。空气中弥漫着焊接的金属腥气、劣质燃料的刺鼻味，以及一种……积年的绝望与戾气。这里是逃犯、瘾君子、失落者和各种见不得光交易的温床，连港督府的执法队都极少深入。

　　林枫与苏婉晴行走在锈蚀螺旋阴暗、布满油污的通道中，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他们并未刻意隐藏气息，但那源自生命本质的超然与强大，如同无形的力场，让黑暗中那些不怀好意的窥视目光在触及的瞬间便惊恐地缩回，仿佛遇到了天敌。

　　根据墨菲斯提供的能量坐标，他们此行的目标，位于锈蚀螺旋的最深处，一个被称为“废舰核心”的地方。

　　越往深处走，环境的“非秩序”感越发强烈。扭曲的金属结构如同怪物的肋骨，遮挡着上方偶尔漏下的、来自港口其他区域的微弱光线。一些明显经过非法改造、肢体替换着粗糙机械义肢的居民，如同幽灵般在阴影中穿梭，眼神麻木或充满攻击性。

　　然而，林枫怀中的白色石板，对这一切混乱并无反应，其所有的“注意力”，都牢牢锁定在前方那个越来越清晰的暗灰色能量源上。那能量并非死亡，也非邪恶，而是一种极致的……静滞与旁观。仿佛它记录着一切，却从不参与。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巨大的、早已失去动力的殖民舰主控舱室，被整个嵌入锈蚀螺旋的结构中，如同一个被遗忘的颅骨。舱门早已锈蚀脱落，内部一片昏暗。

　　林枫与苏婉晴步入其中。

　　舱室内部出乎意料的“干净”。没有堆积的垃圾，没有非法改造的痕迹，只有厚厚的、均匀覆盖一切的宇宙尘埃。在舱室中央，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身影，背对着他们，静静地坐在一个由废弃控制台改造而成的“书桌”前。他（性别难以分辨）的面前，悬浮着那本由无数暗灰色金属薄片构成的“书”，书页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秋叶摩挲。

　　那暗灰色的、蕴含着“记录”与“旁观”意味的能量源，正是从这本书，以及这个身影上散发出来的。

　　“远来的旅者，你们追寻着终末的阴影而至。”一个平静、中性、仿佛不带任何时间感的声音，直接在林枫和苏婉晴的意识中响起，那身影并未回头，“吾名，‘默录者’。”

　　林枫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本悬浮的金属书上。他的龙魂能“看”到，每一页金属薄片上，都并非刻着文字或图案，而是流动着无数细微到极致的光点与线条，那是一个个世界、一段段文明从诞生到被熵核吞噬的……完整信息记录！

　　“你在记录这一切？”苏婉晴轻声问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记录文明的毁灭，本身就是一种残酷。

　　“记录，是吾存在的意义。”默录者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观察，铭记，然后……封存。熵核是清扫者，而吾，是档案馆的管理员。万物终将归于寂静，而记忆，是它们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这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哲学。它不阻止毁灭，只是旁观和记录。

　　“所以，你准备记录下星尘港的终结？”林枫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质询。

　　“这是既定的轨迹之一。”默录者缓缓转过身，斗篷下露出一张模糊不清、仿佛由无数细微数据流构成的面容，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包含了星海生灭，“熵核的苏醒不可逆转，它的吞噬是宇宙平衡的一部分。抵抗，只是延长痛苦，并可能产生……不可预测的变量。”

　　“平衡？”苏婉晴微微蹙眉，“以无数生命的痛苦和文明的湮灭为代价的平衡？”

　　“存在与虚无，本就是一体的两面。”默录者的回答带着一种超越情感的理性，“生命的欢愉与文明的辉煌，对应着消亡的痛苦与寂静。吾记录所有，不评判善恶。”

　　林枫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的记录里，有成功对抗熵核，或者从它吞噬下幸存下来的例子吗？”

　　默录者沉默了。金属书页的翻动声停顿了一瞬。尽管他的数据流面容没有任何变化，但林枫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有过。”良久，默录者才再次开口，声音似乎比之前低沉了微不可察的一丝，“极其罕有的特例。并非依靠力量强行对抗，而是……‘理解’，以及‘转化’。但那需要触及宇宙最本源的规则，非寻常生命所能企及。记录中，成功者，万不存一。”

　　他看向林枫，数据流的眼眸中似乎有光芒微微闪烁：“你们身上，有类似的气息……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默录者。”林枫直接道明来意，“不是让你参与对抗，而是需要你记录中关于‘秩序之力’构建的知识，以及……你对熵核运行模式最深入的了解。我们需要这些信息，来构筑‘存在锚点’。”

　　默录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金属书页沙沙的翻动声，仿佛他在快速检索着无穷无尽的数据库。

　　“信息，可以给予。”他终于说道，“但代价是，无论成功与否，你们此行的全部过程，以及最终结局——无论是星尘港的幸存，或是彻底的湮灭——都将被吾详细记录，载入档案。”

　　他提出了一个交易。用至关重要的信息，换取观察和记录这场“终极变量”的机会。

　　林枫与苏婉晴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

　　“可以。”林枫点头。

　　默录者似乎微微颔首（数据流的面容难以分辨表情）。他抬起手，一根由纯粹信息流构成的手指，轻轻点向悬浮的金属书。书页快速翻动，最终停留在某一页。那一页上的光点与线条骤然亮起，脱离书页，在空中汇聚成一道复杂无比、由无数几何符号和能量流构成的立体模型——那正是基于他无数年观测总结出的，熵核能量吞噬的详细模式，以及几种理论上可以利用不同“秩序”之力构建临时防御节点的构想图！

　　信息流如同洪流，涌入林枫与苏婉晴的意识。这其中包含的知识远超当前星尘港的科技水平，甚至触及了规则层面的应用。

　　“记住，锚点的核心，在于‘定义’。”默录者的声音伴随着信息流响起，“在熵核的‘无’面前，坚定地‘定义’你们自身的存在，定义你们所守护之物的‘存在’。意志，是秩序最锋利的矛，也是最坚固的盾。”

　　接收完庞大的信息，林枫眼中神光湛然。他对着默录者微微点头：“多谢。”

　　说完，便与苏婉晴转身离去，时间刻不容缓。

　　在他们离开后，废舰核心再次陷入绝对的寂静。

　　默录者静静地坐在尘埃中，数据流的面容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低声自语，那平静无波的声音中，似乎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期待”的涟漪：

　　“变量……已经注入。最终记录，是归于永恒的‘无’，还是……开启全新的‘有’？”

　　“吾，拭目以待。”

　　金属书页再次无声翻动，开始记录下这新的篇章。而星尘港的命运，也因这次接触，增添了一丝极其微渺，却真实存在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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