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余烬新生

　　黎明的光辉，如同慈母的手，轻柔地抚过蜀州城的每一寸伤痕累累的土地。

　　持续了数月之久的暗红邪云彻底消散，露出了久违的、澄澈如洗的碧空。

　　阳光驱散了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臭，尽管取而代之的是焦土与废墟的苍凉气息，但这其中，已然重新孕育出了名为的生机。

　　刺史府的核心庭院内，一片死寂。

　　邪胎的灰烬被晨风悄然卷走，不留痕迹。

　　刺史那具干瘪的尸骸歪倒在地，维持着临死前绝望扑出的姿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而可悲。

　　曾经笼罩此地的浓郁邪能已然散尽，只留下一种劫后余生的空洞与宁静。

　　林晏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让昏睡过去的苏辞靠在自己怀中。

　　她呼吸微弱而均匀，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宇间虽残留着痛苦与疲惫，却再无往日的惊惧与沉重。

　　那只一直被她珍视的朱砂手镯已然碎裂消失，空荡荡的手腕上，只留下一圈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印记，如同一个故事的终结，又似一个新生的开始。

　　他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蕴含着太初生机与轮回初意的柔和力量，轻轻拂过她的眉心，梳理着她因透支而紊乱的气息。

　　他能感觉到，她体内那源自母亲的安魂净月之力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如同沉睡的种子，与她的灵魂深度融合，等待着下一次的萌发。

　　同时，他也察觉到，自己识海中那篇《巡天法典》的碎片，在经历最终一战后，似乎变得更加清晰、稳定了一些，与自身的融合度更深，不再像最初那样只是一个沉重的外来物。

　　咳……一声虚弱的咳嗽自身侧传来。

　　林晏警觉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废墟中，一个身影艰难地动了动。

　　是鲁雄！

　　他浑身浴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布满血污与尘土，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历经淬火的精钢，依旧锐利而坚定。他拄着那柄缺口的长刀，挣扎着想要站起。

　　林晏立刻分出一缕气息托住他：鲁校尉，小心。

　　没……没事，还死不了。鲁雄喘着粗气，靠在半截断墙上，目光扫过庭院的景象，最终落在刺史的尸骸上，眼中闪过一丝大仇得报的释然，随即又被巨大的悲恸淹没，兄弟们……他们……

　　林晏沉默。

　　他记得那四支敢死队出发时的决绝，记得东西南三处阵眼方向传来的激烈能量波动与戛然而止的嘶吼。

　　能够活着来到这里的，恐怕十不存一。

　　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林晏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望向天空，蜀州，活下来了。

　　鲁雄重重地点了点头，虎目微红，不再言语。

　　有些伤痛，需要时间去抚平。

　　渐渐地，零星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泣声从府外传来。

　　一些躲藏在附近、侥幸存活的百姓，以及清尘老道等伤痕累累的修行者，开始小心翼翼地靠近这片曾经的魔窟核心。

　　当他们看到庭院中的景象，看到刺史的尸骸，看到相携而立的林晏与昏迷的苏辞时，先是难以置信的寂静，随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嚎啕大哭与夹杂着哭音的欢呼。

　　死了！那魔头死了！

　　天亮了！天真的亮了！

　　是林公子和苏姑娘！是他们救了咱们！

　　人们跪倒在地，向着林晏和苏辞的方向叩拜，感激与泪水交织。清尘老道在两名武者的搀扶下走来，他道袍破碎，气息萎靡，但精神尚可，对着林晏深深一揖：林小友，苏姑娘，蜀州百姓，永感大德！

　　林晏连忙虚扶：前辈言重了，若非诸位舍生忘死，破坏阵眼，我们绝无可能成功。此役之功，属于所有为蜀州奋战之人。

　　他的话让幸存者们感到被尊重，悲恸之中更多了一份身为抗争者的骄傲。

　　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救治伤者，安抚百姓。林晏环视四周，快速做出判断。他虽然年轻，但历经磨难，又身负法典传承，此刻自然流露出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气度。鲁校尉，清尘道长，城内残余的邪祟和傀儡，还需尽快清剿。幸存的百姓需要食物、水和安全的庇护所。

　　林公子放心，我等义不容辞！鲁雄强撑着站直身体，虽然重伤，但军人的责任感让他瞬间进入了状态，我这就去收拢残兵，维持秩序，清剿余孽！

　　清尘老道也点头：老道虽力薄，但辨识草药、医治伤患尚可尽力。城东原有一处官仓，或有存粮，需尽快派人接管、分发。

　　简单的分工后，幸存的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有序地行动起来。

　　有人负责警戒，有人开始搜寻救治伤者，有人则跟随鲁雄去收拢残存的力量。

　　林晏则小心地抱起苏辞，对清尘老道说道：道长，烦请寻一处相对干净安静之所，苏辞需要静养。

　　随老道来，府衙后堂有几间屋子还算完好。

　　就在林晏准备跟随清尘老道离开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刺史那具干尸腰间。

　　那里，悬挂着一枚不起眼的、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之前激战之中，谁也未曾留意。

　　林晏脚步一顿。

　　法典碎片赋予他的敏锐感知，让他察觉到那令牌之上，残留着一丝极其隐晦、却与刺史本身邪术迥异的气息——那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冰冷、带着某种……跨越界域意外的波动。

　　他走上前，俯身将那枚令牌拾起。

　　令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扭曲的、他从未见过的符文，背面则是一片混沌的星云图案。

　　这是何物？清尘老道也注意到了，凑近观看，眉头紧锁，不似此界常见符箓，老道也未曾见过。

　　林晏摩挲着令牌，识海中法典碎片微微流转，却无法立刻解析这符文的含义，只能感受到其背后似乎牵连着一个巨大的、未知的阴影。

　　刺史的疯狂，难道并非孤例？

　　这枚令牌，是否指向了某个更庞大的势力，或者……更深的阴谋？

　　他不动声色地将令牌收入怀中，心中的沉重并未因眼前的胜利而完全消散。

　　蜀州的黎明已然到来，但未来的道路，似乎依旧迷雾重重。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安睡的苏辞，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前方有何等风雨，他已有必须守护的人，和必须追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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