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海棠玉簪为聘,护她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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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声“夫君”,不轻不重。

  却如同一记九天神雷,劈在当场所有人的天灵盖上。

  也劈在了忉利天的云海之上。

  整个世界,死寂一片。

  那个冲上来要拉扯李霓裳的媒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惊慌失措凝固成了一尊滑稽的雕像。

  几个抬轿的轿夫,更是吓得腿都软了,面面相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错了?

  二小姐自己都认了!

  这……这还怎么错?

  林澈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有些发飘。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他以为轿子里坐着的,会是那个传闻中骄纵跋扈的李家大小姐。

  他以为从今往后,这间破败的小院里,将充满无休止的争吵、羞辱和折磨。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为了母亲,将这一切都默默忍受下去的准备。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

  会是她。

  那个十年前,在风雪中,唯一对他投来一丝怜悯的女童。

  他更没有想到,面对这天差地别的境遇,面对这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命运,她没有哭,没有闹,没有一句怨言。

  只是那么平静地、决绝地,行了一个礼,唤了一声“夫君”。

  这声夫君里,有委屈,有不安。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尘埃落定的心安。

  “二小姐!您……您糊涂了啊!”

  “这里是柴房!是林家最下等的地方!您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待在这里?”

  “快!快跟老婆子走,趁着拜堂还没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说着,便又要上前去拉李霓裳。

  李霓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林澈身后藏了藏。

  林澈回过神来。

  他往前踏了半步,不偏不倚,再次将李霓裳完全护在了自己身后。

  那清瘦的脊梁,却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我说过。”

  “她既入我林家门,便是我林澈的妻。礼数已定,岂容尔等在此喧哗聒噪?”

  “你……”媒婆被他一句话噎得满脸通红,

  “你个穷秀才!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耽误了小姐的吉时,毁了李家的脸面,你……你吃罪得起吗!”

  “我的妻子,我自会负责。”

  林澈伸出了手。

  李霓裳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迟疑了片刻。

  然后,她将自己那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轻轻地、坚定地,放在了他的掌中。

  温热的触感传来,林澈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

  他牵着她,绕过那几个已经完全傻掉的下人,一步一步,走进了那间被称作“柴房”的婚房。

  吱呀一声。

  破旧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慌乱与喧嚣。

  媒婆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知道大势已去,再闹下去只会引火烧身,狠狠啐了一口,便拉着轿夫连滚带爬地逃了。

  ……

  忉利天,轮回镜前。

  哪吒一拍大腿:“好!好一个天赐良缘!”

  月老捻着胡须,笑得像个偷吃了鸡的狐狸:“此乃天作之合!”

  众仙神议论纷纷,无不为这阴差阳错的善缘而感叹。

  唯有普法天尊,面具下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冷哼一声,坚信凡俗情爱抵不过柴米油盐的磋磨,等着看林澈被现实折磨到扭曲的那一天。

  ……

  婚房内。

  死一般的寂静。

  一根红烛在桌上摇曳,努力散发着微弱的光与热,却驱不散屋内的寒意。

  漏风的窗户“呜呜”作响,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这就是……他们的新房。

  林澈牵着李霓裳,站在屋子中央,一股从未有过的愧疚与酸涩,在他心头翻涌。

  他松开手,对着眼前这个安静得像一尊玉像的新娘,深深作揖。

  “委屈你了。”

  李霓裳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能感觉到,眼前的夫君,并没有因为“捡了便宜”而沾沾自喜,反而充满了歉意。

  林澈沉默了片刻,走到桌边,拿起一把用了十年的旧戒尺,走回她面前。

  他屏住呼吸,用戒尺轻轻挑起了那方红色的盖头。

  盖头滑落。

  一张清丽绝伦,美到让人窒息的脸,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撞入了他的世界。

  轰!

  那一瞬间,炸开的不是凡俗的惊艳,而是神魂深处的万顷雷霆!

  林澈的意识出现了刹那的恍惚。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十年前那个女童,不仅仅是眼前这张绝美的脸。

  他仿佛透过这张脸,看到了云端之上,一个同样决绝、为他坠入轮回的仙子身影。

  那是一种跨越了时间长河的熟悉。

  一种铭刻在灵魂最深处的亏欠与守护的本能。

  他等了她,不是十年,而是生生世世。

  李霓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两抹动人的红霞。

  她垂下眼帘,轻声唤道:“夫君?”

  这一声,将林澈的魂魄从那场跨越轮回的幻梦中拉了回来。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后退一步,脸上烧得厉害,窘迫得手足无措。

  最终,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今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

  我林澈在此立誓,定会加倍苦读,早日考取功名,绝不让你和母亲,再受半分苦楚!”

  他的话,掷地有声。

  然而,李霓裳却摇了摇头。

  她从宽大的嫁衣袖中,取出了一支做工精巧的海棠玉簪,递到林澈面前。

  “夫君读书要紧,切莫为这些俗物分心。

  这支簪子,应该能换些银钱,先把娘的药续上。”

  她顿了顿,又抬起头,看着林澈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而且,我……我会绣花。平日里也能接些活计,贴补家用。”

  “我们……一起努力。”

  林澈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那支玉簪,看着她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暖流,从胸口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这十年积攒的所有冰冷与孤寂。

  她没有嫌弃他穷。

  没有抱怨这破败的屋子。

  甚至在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病重的母亲,是他未来的前程。

  她说的,是“我们”。

  林澈的眼眶,刹那间就红了。

  他没有去接那支玉簪,而是伸出手,轻轻地,将那支海棠玉簪,重新插回了李霓裳的发间。

  然后,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轻轻披在了她因寒冷而微微颤抖的肩上。

  衣衫上,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李霓裳抬起头,烛光下,她看到男人清澈的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足以融化一切的温柔与苍凉。

  就在这温暖静谧的瞬间,一阵隐约的喧嚣,伴随着夜风从前院的方向传来。

  “砰——!”

  一声刺耳的巨响,像是名贵的瓷器被狠狠砸在地上。

  紧接着,是一声凄厉无比、却又被死死压抑住的女子尖叫。

  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心悸。

  李霓裳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抓紧了肩上那件带着体温的长衫。

  那声音,是她那位费尽心机换了亲的姐姐——如今的林家大少奶奶。

  林澈的目光也朝前院的方向瞥了一眼,

  眼神里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丝了然与平静。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怀中受惊的妻子,声音愈发柔和。

  “别怕,外面风大。”

  他伸出手,轻轻关上了那扇漏风的窗,将前院所有的喧嚣与罪恶,都隔绝在了这个小小的世界之外。

  这一刻,这间四壁漏风的柴房,竟比那张灯结彩的豪门正堂,更像一个温暖的港湾。

  与此同时。

  林府前院,张灯结彩的正堂洞房内。

  名贵的青花瓷瓶在地上摔得粉碎。

  李金凤穿着一身华贵嫁衣,惊恐地缩在墙角。

  她的新婚夫君,林家嫡长子林天赐,正双目赤红,浑身酒气地指着她破口大骂。

  “贱人!都是你这个贱人!

  要不是为了娶你这个丧门星,老子怎么会输掉整整一千两!

  还敢躲?给老子滚过来!”

  他踉跄着冲过去,一把揪住李金凤的头发,扬手便是一个耳光!

  李金凤做梦都没想到,

  她费尽心机嫁入的豪门,

  她幻想中荣华富贵的开始,

  竟是这样一个酒鬼赌徒,这样一个地狱般的夜晚!

  她的尖叫,被淹没在林天赐的咒骂和无休止的殴打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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