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我不坐王座，我来拆了它

　　雷渊的风卷着骨粉打在秦尘额角，他盘坐在地的脊背却挺得比雷渊最深处的玄铁还要直。

　　逆雷印在掌心翻涌，雷脉里的气流倒灌时带起刺骨刺骨的疼，可他咬着牙，任冷汗顺着下巴砸进衣襟——那是他以血饲雷炉，燃烧二十年寿元的代价。

　　疼么？识海里突然响起母亲的声音，是他幼年时替他敷药的温软，尘儿别怕，娘在。

　　秦尘喉结动了动，眼底却烧得更烈。

　　他能感觉到丹田内的吞噬祖雷胚胎在崩解，细碎的雷光像星子般炸开，与鸿蒙本源雷的混沌气、雷源核心的纯粹之力绞成一团。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胸口成型，像颗未完全苏醒的星辰，每转一圈，便碾碎一缕试图侵入识海的执念。

　　成了。他低喘着吐出两个字，睫毛上的冷汗凝成冰晶，又被新涌出的热汗融化。

　　十二玄雷在经脉里齐鸣，葵水玄冥雷裹着幽蓝寒气冲出指尖，在半空织成冰网；九幽冥雷则化作黑雾，缠绕在冰网间隙——这不是借用雷母的力量，而是他的神魂在与所有被雷渊吞噬的残魂共鸣。

　　那些曾被锁在链上的冤魂、被吞入雷核的执念，此刻都顺着这张雷网涌进他识海，在记忆里撞出朵朵火花：苏清漪为他挡刀时染血的裙角，凰九幽在雷雨中舞剑时发梢的水珠，阿蛮偷偷塞给他的热乎烤红薯......

　　秦尘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金红雷血。

　　雷核成型的剧痛顺着神经窜遍全身，可他却笑了，笑得眼眶发红，原来......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雷渊深处传来闷响。

　　秦尘抬头，看见雷链守灵不知何时站在了五步外。

　　这具由三十六具尸骨拼接的守灵人，此刻竟单膝跪了下去，肩上那截断碑被高高举过头顶。

　　碑面的裂痕里渗出幽光，模糊的字迹渐渐清晰：凡登座者，永囚魂链；凡毁座者，必失所爱。

　　守灵人......秦尘喃喃，突然想起前世典籍里的只言片语——雷渊的守灵本是最虔诚的信徒，却因见证太多背叛，最终被怨气侵蚀成怪物。

　　可此刻这怪物空洞的眼窝里，竟有银灰的光在流转，像是某种被封印的记忆正在苏醒。

　　锈刀落在脚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断念僧不知何时站到了雷链旁，他的僧袍破了好些洞，露出下面狰狞的旧伤。

　　这个总说每断一链便忘一仇的僧人，此刻正用染血的手握着割断最后一道雷筋的刀，刀身还在往下滴雷液：我忘了杀我全家的仇人是谁，忘了被剜去双眼时的疼......他忽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有泪在打转，可我记得，不该有人替我死。

　　秦尘弯腰拾起锈刀，指尖触到刀柄时，一道记忆碎片突然涌入——那是断念僧十岁时，被仇人按在火盆上，是他娘扑过来替他挡了那盆烧红的炭。

　　谢了。他轻声说，将刀收进袖中。

　　小友。

　　归墟妪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这个总爱缝布偶收雷魂的老妇，此刻正捧着怀里的布偶，那布偶竟缓缓睁开了眼，是双和哭核童一模一样的杏眼：我替阿狗缝了三百次魂，每次他都说奶奶，我疼她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布偶的脸，刚才阿狗说......奶奶，我能哭了

　　布偶的嘴动了动，发出稚嫩的童音：谢谢叔叔。

　　秦尘喉咙发紧，正要说话，身侧突然一暖。

　　哭核童不知何时蹭到了他脚边，怀里的雷核还在轻轻发烫。

　　孩子仰起脸，睫毛上沾着没擦干净的泪：叔叔，我爹说这是他的眼睛，等我攒够九百零七颗，他就能回家了。他晃了晃怀里的雷核，现在有九百零八颗了，我爹能回家了吗？

　　秦尘蹲下身，手掌覆在孩子发顶。

　　雷核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他能感觉到里面困着一道年轻的魂，正急切地敲打着雷核内壁——那是孩子的父亲，在雷渊里困了三十年的魂。

　　他声音发哑，拇指抹掉孩子脸上的泪，但得先拆了这个不让任何人回家的地方。

　　话音未落，他心口的初代雷核突然迸发万丈光芒。

　　那是比所有雷核都要纯粹的混沌色，旋转时带起的飓风将周围的骨粉卷上半空。

　　九百零七颗雷核同时震动，发出此起彼伏的悲鸣，像是无数被囚禁多年的魂终于等到了出口。

　　那些曾被雷链锁着的骸骨纷纷抬头，空洞的眼窝里竟流出银泪，滴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雷链在嗡鸣，王座在呻吟。

　　秦尘站起身，紫霄神雷与都天神火雷在掌心交织，化作一杆百丈长的雷霆长枪。

　　枪尖凝聚的雷光刺破虚空，照出王座下方密密麻麻的锁链——那些锁链不是金属，而是由无数被吞噬者的执念凝成的。

　　我不坐王座——他开口，声音却震得整个雷渊都在颤抖，我来拆了它！

　　雷霆枪脱手而出，划出一道贯穿天地的银线。

　　紫霄神雷撕裂法则，所过之处，雷链像被利斧劈开的朽木般寸寸断裂；都天神火雷紧随其后，将锁链里的执念焚成飞灰；鸿蒙本源雷裹在最外层，逆转着因果——本该被雷渊吞噬的魂，此刻正顺着断裂的链往回涌。

　　第一颗雷核炸裂了，碎成漫天星芒；第二颗紧随其后，第三颗、第四颗......雷链节节崩断，骸骨化作飞灰时，竟有轻笑声、呜咽声、孩童的欢呼声混在其中。

　　秦尘望着这一切，忽然看见一道银雷在乱流中凝而不散，那是母亲自爆时的残魂，正缓缓朝他飘来。

　　他扑过去，伸手接住那缕银雷。

　　雷光在掌心流转，最终化作一枚温润的玉佩，上面刻着个字，是母亲的笔迹。

　　你毁了一切！

　　雷母的残念从天空裂缝里传来，带着撕心裂肺的恨。

　　秦尘抬头，看见裂缝里翻涌的雷云正在消散，隐约能看见另一片大陆的轮廓，有钟声悠悠传来。

　　他握紧玉佩，突然感觉识海一阵刺痛——那幅母亲抱着幼年他哼歌的画面，正像被雨水打湿的画纸般模糊。

　　对不起。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如铁，但我要他们自由。

　　初代雷核在胸口静静旋转，他能感觉到，从今往后，每日一次，十息之内，他可召万雷哀潮，令敌魂承受千年悲恸。

　　代价是......他摸了摸眉心，那里有块空白正在扩大，像被橡皮擦过的记忆。

　　雷渊的风突然弱了下来，骨粉不再飞舞。

　　九百零七具骸骨已尽数化作飞灰，飘在半空像场银色的雪。

　　秦尘站在王座废墟前，脚边是哭核童牵着的小手，远处归墟妪的布偶正追着断念僧的锈刀跑，雷链守灵则静静地将断碑放在了废墟旁。

　　叔叔，我爹呢？哭核童扯了扯他的衣袖。

　　秦尘低头，看见孩子怀里的雷核已经空了。

　　远处的风里，一道年轻的身影正蹲下身，张开双臂——那是孩子的父亲，终于回了家。

　　他笑了，尽管知道明天可能记不清这张笑脸。

　　但没关系，至少此刻，雷渊的天空很蓝，蓝得没有一丝锁链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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