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菌毯回响

　　废弃维护通道的压迫感，比沃伦预想的还要强烈。他一踏入其中，就不得不立刻低下头，厚重的肩甲擦过头顶低垂、沾满粘稠油污和锈蚀疙瘩的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脚下的金属格栅大部分被厚厚的、混合着不明粘稠物的灰尘覆盖，踩上去不是发出清脆的声响，而是沉闷的、仿佛踩踏腐烂有机物的“噗嗤”声，每一次落脚都带起一小团令人不快的尘雾。空气几乎凝滞，浓重的铁锈味和霉味中，那股甜腻中带着腐败的气息如同实体，比在竖井底部时浓郁了数倍，直接钻进鼻腔，黏附在喉头，让人隐隐作呕。

　　“这鬼地方…”沃伦低沉地咒骂了一句，声音在狭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他立刻意识到不妥，压低了声音在频道里命令，“保持安静！这气味不对劲。”

　　他庞大的身躯在这通道里几乎填满了整个横截面，前进时异常艰难，必须侧着身子，像一头笨拙的巨熊在巢穴中蠕动。失去重火力的不适在此刻被放大，他感觉自己的后背空落落的，只能紧紧握着那柄脉冲手枪，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紧随其后的巴顿和萨姆情况稍好，但携带的沉重装备让他们同样举步维艰。巴顿每一次迈步，胸前挂载的爆破索块都会轻微晃动，撞击着他的胸甲，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扶着它们，另一只手则紧握着他的“怒龙之斧”，斧柄被他手心渗出的汗水浸得湿滑。萨姆则更像一个小心翼翼的拆弹专家，他不仅要留意脚下可能存在的结构脆弱点，还要时刻避开墙壁和天花板上那些明显增多了的、暗紫色脉络微微搏动的菌毯，他的工具包偶尔碰到管壁，发出的任何一点异响都让他眉头紧锁。

　　科恩如同真正的幽灵，他在队伍最前方大约七八米处潜行，没有使用明亮的战术灯光，身影在后方队员有限的视野里时隐时现，只有他偶尔抬手做出的战术手势，才证明着他的存在。他的移动几乎没有声音，甚至能巧妙地避开地面上那些厚厚的菌毯覆盖区域，仿佛他的身体没有重量。

　　伊桑紧跟在科恩后面，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电子战背包的屏幕上。“生物信号活跃度持续上升…能量波动紊乱…干扰太强了，还是联系不上卡尔队长。”他的声音带着挫败感，指尖快速滑动，调整着参数，“这里的电磁环境像一锅煮沸的粥。”

　　多姆和奥斯卡一左一右跟在沃伦侧后方，构成中段火力网。多姆的脸上混杂着兴奋与不耐，他端着爆弹枪，枪口不断微微移动，扫过每一个阴暗角落，仿佛期待着什么跳出来让他轰个粉碎。奥斯卡则沉稳得多，重机枪被他端在腰间，枪口朝下，但那双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环境，光头上的汗珠流淌得更急了，他时不时用空着的手抹一把，低声嘟囔：“这菌毯…长得也太快了。”

　　瑞恩落在最后，受伤的手臂每一次摆动都牵扯着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用那条完好的手臂死死扶着背后的担架组件和弹药箱，努力跟上队伍的步伐，避免自己成为拖累。他的呼吸因为疼痛和负重而略显粗重，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清晰。

　　通道并非笔直，时有弯曲和被废弃物堵塞的岔路。随着他们的深入，周围环境的变化令人心惊。墙壁和天花板上，那些暗紫色的菌毯不再是零星 patches，而是形成了大面积的、连绵的覆盖，颜色愈发深邃，表面那些神经网络般的脉络更加清晰，幽紫色的流光在其中缓慢游走，明灭不定，仿佛拥有独立的呼吸。空气那股甜腻腐败的气味几乎化为实质，浓烈到让人头晕目眩。

　　“它们…好像在动？”里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队伍末尾传来，尽管他努力克制，但年轻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他的战术灯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旁边墙壁上的一片菌毯，那东西在光线下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

　　“不是好像。”芬恩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带着技术人员的冷静分析，但又有一丝紧绷，“我刚刚采集的样本显示，这些菌毯的代谢活动在爆炸后急剧升高。它们可能对震动和能量释放有反应…我们最好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科恩突然停下，蹲下身，单手举起握拳。整个队伍瞬间凝固。

　　频道里一片死寂，只有每个人压抑的呼吸声和管道深处永恒的低沉轰鸣。

　　科恩没有回头，只是用手指了指前方通道拐角处的地面。那里，一片格外厚实的菌毯上，残留着一些凌乱的、非人类的脚印痕迹，以及几滴溅射状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粘稠液体。

　　“新的痕迹。”科恩的声音极低，如同耳语，“不是先遣队的。体型较小，移动迅速…可能是‘清道夫’。”

　　沃伦的心猛地一沉。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爆炸不仅惊动了休眠单位，还可能引来了更多的巡逻者。

　　“保持队形，加速通过！”沃伦立刻下令，声音压抑着 urgency。

　　队伍再次移动，速度明显加快。但通道内的压抑感有增无减。两侧墙壁上的菌毯仿佛活了过来，细微的蠕动感即使不去刻意观察，也能用余光捕捉到。那股甜腻的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他们经过一个稍微开阔点的、像是小型设备检修间的区域时，走在侧翼的多姆突然低吼一声：“有东西！”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从检修间内部堆积的杂物阴影中，猛地窜出两道矮小的、闪烁着红色光学传感器的黑影！它们速度快得惊人，金属节肢在菌毯覆盖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正是两台巡逻型“清道夫”机器人！

　　“开火！”沃伦的反应快如闪电，巨大的脉冲手枪瞬间喷吐出炽热的能量束，但因为通道狭窄和自身姿势别扭，第一枪只擦着最先冲出的那只“清道夫”的边缘飞过，在墙壁上留下一个焦黑的痕迹。

　　“砰！砰！砰！”多姆的爆弹枪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大口径弹药瞬间将那只被沃伦逼退的“清道夫”打得零件横飞，腐蚀性的血液溅在菌毯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冒起刺鼻的白烟。

　　另一只“清道夫”则灵巧地躲开了奥斯卡试图横扫过来的重机枪弹幕，猛地扑向队伍中段看起来防御最薄弱的——瑞恩！

　　“小心！”伊桑惊呼，但他手中的冲锋枪在这种近距离混战中难以精确瞄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瘦削的身影猛地从侧面撞向那只“清道夫”！是科恩！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里，手中的微声冲锋枪顶在“清道夫”的传感器集群上，扣动了扳机。“噗噗噗”几声轻微的点射，那只“清道夫”猛地一僵，红色的光学传感器瞬间黯淡下去，冒着电火花瘫倒在地。

　　战斗在短短两三秒内开始并结束。但爆弹枪巨大的轰鸣声和能量武器射击的回音，在封闭的通道内反复撞击、回荡，久久不散。

　　“该死的！”沃伦低骂一声，警惕地扫视着通道前后，“动静太大了！快走！”

　　不用他催促，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巴顿和萨姆甚至来不及仔细检查那两台“清道夫”的残骸，只是快速从旁边绕过。

　　瑞恩惊魂未定，看着地上那只被科恩解决掉的“清道夫”残骸，又看了看面无表情收起武器的科恩，张了张嘴，最终只低声道：“…谢谢。”

　　科恩只是微微颔首，立刻回到尖兵位置，动作没有一丝迟滞。

　　队伍几乎是在跑步行进。每个人都感觉到，周围的菌毯在枪声过后，蠕动的幅度似乎更明显了，那些幽紫色的流光也变得更加急促不安。通道仿佛活了过来，对他们这些不速之客流露出清晰的恶意。

　　“还有多远？！”多姆一边跑一边烦躁地问，爆弹枪在他手中晃动着。

　　“根据结构数据和标记…很近了！”伊桑喘息着回答，同时不断尝试呼叫，“利刃！利刃！这里是铁砧！听到请回答！我们遭遇敌情，正在向你方位置靠拢！”

　　依旧只有噪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奔逃中，通道前方出现了先遣队报告中提到的关键管道接口区域。芬恩设置的遥控爆炸物完好地固定在预定的位置上，周围散落着一些金属碎片和灼烧痕迹，显然是之前爆破阻敌留下的。

　　“爆炸物状态良好！”萨姆快速评估后喊道，“保留！”

　　队伍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冲过了这个区域。沃伦注意到，这里的菌毯尤其厚实，几乎覆盖了每一寸金属表面，而且颜色深得发黑，仿佛在汲取着某种能量。

　　终于，战术灯的光柱捕捉到了前方那扇厚重的、覆盖着蠕动菌毯的椭圆形气密门。然而，门外的情形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台腿部明显受损、液压管裸露并不断滴漏着暗色油液的自动单位，正一瘸一拐地在门前徘徊着，它身上缠绕的菌毯幽光闪烁，一条装备着旋转切割器的机械臂不时抬起，对着气密门的外壳进行着徒劳的扫描和敲击，发出“铛…铛…”的闷响。而门周围墙壁和天花板上的菌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增厚、蔓延，仿佛要将这扇门彻底吞噬。

　　“一台残废的…”多姆狞笑起来，端起了爆弹枪，“正好给老子泄泄火！”

　　“别用枪！”沃伦立刻低吼制止，“噪音会引来更多！科恩！巴顿！无声解决它！”

　　科恩如同离弦之箭般无声滑出，巴顿则低吼一声，将“怒龙之斧”交到左手，右手从腿侧抽出了一柄带着锯齿的军用格斗刀，两人一左一右，如同捕猎的恶狼，借助通道阴影和那台自动单位受损后感知下降的弱点，迅猛扑上！

　　科恩的飞刀精准地射穿了自动单位仅存的光学传感器，使其瞬间变成“瞎子”，同时他本人如同附骨之疽般贴近，用某种巧妙的关节技锁死了它那条完好的、试图挥舞切割器的机械臂。而巴顿则如同蛮荒巨兽，直接用带着护甲的肩膀狠狠撞在自动单位失衡的躯干上，将其重重顶在覆盖着菌毯的墙壁上，在它发出警报前的瞬间，格斗刀带着恐怖的力量从其颈部装甲缝隙狠狠刺入，猛地一绞！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和短路声后，那台自动单位彻底停止了活动，瘫软下去，身上的菌毯光芒也迅速黯淡。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超过十秒。

　　“清除。”科恩的声音依旧平淡。

　　巴顿喘着粗气，将格斗刀拔了出来，甩掉上面粘稠的冷却液，看了一眼墙上被撞得凹陷下去、菌毯碎裂的区域，啐了一口：“晦气。”

　　就在这时，伊桑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响起：“标记！安全点标记！”他指着气密门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用特殊荧光剂描绘的、只有阿瑞斯军团能识别的符号。

　　几乎同时，气密门上的一个圆形观察窗内侧，突然有战术灯光规律地闪烁了几下——三短一长，是确认安全的通用代码。

　　沃伦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他立刻对着频道，用尽可能清晰平稳的声音说道：“利刃，这里是铁砧。已抵达门外，障碍清除，请求入内。”

　　几秒钟后，气密门内部传来液压装置解锁的沉闷“咔嚓”声，紧接着，门轴发出沉重而缓慢的摩擦声，那扇阻挡了内外世界的厚重金属门，开始向内缓缓开启。门缝中泄露出控制室内相对明亮、稳定的光线，以及先遣队队员们紧张而期待的面孔。

　　沃伦没有任何犹豫，对着身后一挥手。

　　“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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