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假意配合与转移

　　气密门在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控制室的冰冷光线。通道内的照明系统调至夜间模式，幽蓝的光带沿着金属墙壁延伸，如同一条通往深海的道路。

　　马库斯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中有节奏地回响。这位安全主管刻意保持着半步领先，肩部肌肉始终处于微绷状态。苏羽能感觉到那道未说出口的警告——他仍在监视之下。

　　“你的报告已经提交。”马库斯突然开口，声音在通道中产生细微的回音，“联邦接受了电磁风暴的解释。”

　　苏羽的指尖在制服口袋边缘轻轻擦过。这是他预料中的结果。那些精心编造的数据流，那些恰到好处的系统异常记录，再加上火星轨道确实监测到的太阳活动——一切都能自圆其说。

　　“他们相信了？”

　　“表面上。”马库斯在一处交叉通道前停下，视线扫过上方的监控探头，“但命令已经下达，GSS-1核心残骸将被送往阿尔法安全实验室。”

　　阿尔法。这个代号在苏羽脑海中激起一阵微澜。那个位于地球北极圈深处的设施，以处理极端危险的外星科技而闻名。chiron集团竟能如此迅速地调动联邦资源，将本应在轨道上研究的物品直接送往地球。

　　“我是否需要配合后续调查？”

　　“你将被护送至地球。”马库斯转身，面部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棱角分明，“作为事故的唯一目击者和报告人，实验室需要你的现场证词。”

　　护送。一个委婉的说法。苏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正从临时合作者转变为受控证人。

　　他们继续前行，穿过层层安全门。每经过一道门禁，苏羽都能感觉到空间站的人工重力在轻微变化，仿佛这座钢铁堡垒正在呼吸。在某个转角，他瞥见窗外逐渐放大的地球弧线，那片蔚蓝与白色交织的领域，即将成为他的新舞台。

　　回到临时居住区，苏羽独自站在观察窗前。下方，地球如同一个缓慢旋转的宝石，云层在其表面流淌。他想起秦岚留下的思维印记中那些破碎的画面——实验室的白色墙壁，某种低频的嗡鸣，还有冰冷的金属触感。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面上划过。阿尔法实验室。那里或许藏着他需要的答案，关于秦岚的真实目的，关于chiron集团在这一切中扮演的角色。

　　通讯器发出轻微的震动。雷恩的加密信息直接出现在屏幕上：“运输船将在六小时后启程。做好准备。”

　　没有询问，只有命令。苏羽删除信息，开始整理他少得可怜的随身物品。一套换洗衣物，一个数据板，还有那枚看似普通的金属纽扣——他唯一的应急装备。

　　敲门声响起，不是马库斯那种有力的敲击，而是更为克制的三声轻响。

　　门外站着两位他未曾见过的安保人员，制服上的chiron徽标旁多了一道金色条纹。

　　“苏先生，请随我们去发射港。”

　　他们的声音礼貌而疏离，站位巧妙地封锁了走廊两侧。苏羽注意到他们佩戴的武器不是空间站标准的电击枪，而是更为致命的脉冲步枪。

　　穿过生活区的过程像一场无声的游行。技术人员和工作人员纷纷让路，目光中混杂着好奇与回避。苏羽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在他背上留下的重量。

　　发射港比平时更加空旷。通常忙碌的货运区域被清空，只有一艘小型高速运输船停靠在中央泊位。船体上的chiron标志在强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马库斯站在登船通道旁，与一位穿着飞行员制服的人交谈。见到苏羽，他结束了对话，径直走来。

　　“这艘船会直接送你到阿尔法实验室的专用空港。”马库斯递过一个数据芯片，“这是你的临时通行证和任务文件。在实验室完成问询前，你的行动将受到必要限制。”

　　苏羽接过芯片，感受到它冰冷的触感。“必要限制”，又一个委婉说法。

　　“我理解这是标准程序。”

　　马库斯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寻找什么。“希望如此。”

　　登船过程简洁高效。苏羽被引导至客舱，门在他身后闭合并发出锁定的轻响。舱内陈设简单——一张固定座椅，一个储物柜，没有窗户，只有一面显示屏展示着船外实时影像。

　　运输船脱离空间站的震动几乎难以察觉。苏羽注视着屏幕上逐渐远去的轨道站，那些闪烁的灯光如同夜空中的萤火虫。他的锚点仍在那里，隐藏在废弃轨道区的无数碎片中，安全地等待着。

　　随着飞船调整航向，地球开始占据整个屏幕。从这个高度，他能辨认出北半球的轮廓，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区域就是他的目的地。

　　航行时间预计三小时。苏羽打开数据板，调出关于阿尔法实验室的公开信息。极少，正如他所料。只有一些官方新闻稿提及它是一个“高级科研设施”，专门研究“外星科技对人类环境的适应性”。

　　他关闭数据板，靠在椅背上。秦岚为何选择他？那个思维印记明显是精心设计的，只会在特定条件下激活。她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或者说，她准备好了迎接死亡。

　　运输船进入大气层时的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屏幕上，橙色的等离子流包裹着船体，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苏羽感受着重力逐渐恢复，身体被轻轻压向座椅。

　　当震动停止，屏幕显示他们正在一片白雪覆盖的山脉上空飞行。下方是连绵的冰川和陡峭的山峰，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

　　然后，几乎难以察觉地，一座山峰的侧面滑开一道入口。运输船精准地飞入其中，降落在一条灯火通明的隧道内。

　　舱门打开时，一股冷冽的空气涌入。这里的重力感觉比空间站更加真实，更加沉重。

　　两位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员站在舷梯旁，他们的表情专业而漠然。

　　“苏先生，欢迎来到阿尔法实验室。”较高的一位开口道，“我是埃文斯博士，将负责你的初步问询。”

　　实验室内部与外部截然不同。纯白色的走廊无限延伸，天花板散发着均匀的光线，没有明显的灯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剂和臭氧的混合气味。

　　他们经过一系列安全检查，每道门都需要生物识别和特殊授权。苏羽注意到墙壁上偶尔出现的黑色面板，它们似乎不仅仅是监控设备。

　　问询室同样简洁——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面可能是单向玻璃的墙壁。埃文斯博士示意苏羽坐下，自己则打开一个薄型数据板。

　　“我们从基础问题开始。”埃文斯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请详细描述你在GSS-1上经历的事故。”

　　苏羽重复了他的报告内容——电磁风暴导致的系统故障，突如其来的导航失灵，飞船失控后的紧急逃生。他小心地控制着语速和细节，偶尔加入一些真实的感受，比如失重带来的不适，警报声的刺耳。

　　埃文斯偶尔点头，但没有表现出相信或怀疑。他的问题精准而系统，覆盖了苏羽报告的每一个环节。

　　两小时后，问询暂停。埃文斯站起身：“我们需要进行一些生理检测，确保太空旅行没有对你造成影响。然后我们会继续。”

　　生理检测在一间满是医疗设备的房间进行。技术人员采集了血样，扫描了他的大脑活动，甚至测试了他的神经反应速度。整个过程高效而冷漠，如同在检查一件物品而非人类。

　　在等待结果时，苏羽被允许在指定区域休息。他坐在一间小休息室里，面前放着一杯未曾碰过的水。

　　墙壁上的显示屏播放着北极圈的实时景象——永无止境的雪原，偶尔掠过的北极光。在这片纯净的白色之下，隐藏着人类最尖端的科技，和最深的秘密。

　　门滑开了，埃文斯返回，手中拿着刚出炉的检测结果。

　　“一切正常。”他说，但苏羽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某种情绪——是惊讶？还是困惑？

　　“这意味着我可以离开了吗？”

　　“恐怕还不能。”埃文斯在对面坐下，“我们发现了...一些异常。在你的神经活动模式中。”

　　苏羽保持面部肌肉的放松，但内心警铃大作。秦岚的思维印记？还是他自身的特殊能力开始显现？

　　“什么样的异常？”

　　“类似我们在长期接触外星科技的人员身上观察到的模式。”埃文斯注视着苏羽，“但你是第一次接触这类技术，不是吗？”

　　问题悬在空气中，如同一把缓缓落下的刀。

　　苏羽迎上对方的目光。“就我所知，是的。”

　　就我所知——这个限定词是他唯一的保护。在太空深处，真相与谎言的边界本就模糊不清。

　　埃文斯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点了点头。“今天到此为止。你会被带到临时住所，明天继续。”

　　临时住所是一个小型生活单元，设施齐全但毫无个性。苏羽站在房间中央，感受着脚下坚实的地面。从轨道到地球，从自由行动到受控状态，他的活动范围在缩小，但游戏版图却在扩大。

　　窗外，北极的夜幕正在降临。最后一缕阳光为雪原镀上金色，然后迅速褪去，被星斗取代。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实验室深处，在层层冰雪和钢铁之下，苏羽知道，他离某些真相更近了——同时也离更大的危险更近。

　　他轻轻触碰太阳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秦岚思维印记的微弱余温。在这个全新的舞台上，他需要更加谨慎地扮演自己的角色，直到找到揭开一切谜底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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