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秋水39

　　她抬手抹去溅到脸上的血点，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头，投向战场后方——那里仍有黑压压的敌兵在不断涌来，仿佛没有尽头。

　　人海战术这样耗下去，再强的内力也会榨干，即使她不会，那其他人呢？

　　更何况看这架势，北荒的兵力恐怕远不止宣称的三万。

　　苏玖儿脑海中飞快盘算对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每一次挥舞必定会扬起一蓬血雨。

　　这时，北荒主将赫连焱又在挥手，催赶更多将士向前冲锋。

　　苏九儿心头烦躁翻腾，手腕一翻一送，盘旋在敌阵上方的回旋刀骤然转向，直冲赫连焱的脖颈。

　　赫连焱的头颅起飞时，手臂还保持着前挥的姿势。

　　“保护大王子！”他身边的亲兵发出凄厉的叫喊。

　　苏玖儿倏地就捕捉到了这三个字。

　　大王子？

　　会是忽齐耶列吗？

　　但她此刻无暇深究，操控着回旋刀再次俯冲进敌人阵列。

　　主将毙命，大王子被斩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在北荒军中蔓延，士气肉眼可见的溃散。

　　然而各处仍有小头目在声嘶力竭地催促“冲啊！杀啊！”，后方不明就里的士兵依旧茫然地往前拥挤。

　　苏玖儿抬眸，望见两侧高耸入云、岩石嶙峋地峭壁，心头蓦地亮起一个点子。

　　“秋水！”她扬声高喊。

　　箫秋水一直护在她的周围，就怕有人钻了空子。

　　听见呼唤，他立刻挥剑荡开身前的敌人，向她靠拢。

　　“玖儿？”他语气含着疑惑，侧身躲开不知道哪里飞来的断刃。

　　“这些人杀不完的。”苏玖儿语速很快，指向两侧的山壁，“看上面！”

　　箫秋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瞬间领会到她的意图。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纵身跃起，足尖点过下方攒动的人，好似两只敏捷的游隼，翩然掠向陡峭岩壁。

　　贴近山壁，箫秋水沉腰坐马，内力汇于掌心，再凌然拍出。

　　与此同时，苏玖儿同时出掌。

　　“轰隆——！”

　　一块卡在山壁间的巨大岩石应势松动，随即带着无数碎石滚落。

　　紧接着，两人掌风不停，沿着山壁疾走，所过之处，一块块嶙峋巨石被迫脱离山体，或垂直落下，或顺着山壁向下滚动。

　　山谷本就带有坡度，仙人关占据高位。

　　这些巨石一旦滚落，便会沿着斜坡碾压而去。

　　“砰！轰隆隆——”

　　巨石砸进北荒军阵，顿时血肉横飞。

　　更多的石头相互碰撞、堆积，眨眼间便在狭窄的谷口处垒起一道高大的石头屏障。

　　这不仅堵住了后方敌军涌入的通道，也将关内地残兵退路彻底截断。

　　此刻关内的北荒士兵已所剩无几。

　　“手下留情——！”

　　一个穿着北荒文官服饰的中年人从残存的士兵中挤出，挥舞着手臂，用生硬的中原话高喊，“我是赫连将军麾下军师乌那拿齐！我们愿降！恳请将军……”

　　苏玖儿与箫秋水同时从山壁上飘然落下，站在这军师面前，等待吴颉将军前来处置。

　　就在此时，一块脑袋大小的石头从上方岩壁松脱，直直砸落下来。

　　两人反应飞快，侧身避开。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轰到了山体的大动脉，接二连三的巨石往下掉。

　　苏九儿抬手将巨石轰成齑粉，但是收回手的刹那间，灵魂出窍的感觉又来了。

　　不同的是，不像是之前只是游离一下，这次的感觉像是有一只手要将她的魂魄从这具身体里硬生生拽出去。

　　她心下慌乱，下意识伸手，紧紧抓住了身旁箫秋水的手腕。

　　意识消散前还在想，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告诉世人，不要随便炸山，操作失误会有报应~

　　箫秋水立刻回握，将她瘫软的身体整个用力揽入怀中，用内力挥开碎石。

　　透过纷扬的尘土和不断坠落的石块，他看见了李沉舟、父母、左丘超然……那些并肩作战的伙伴，所有人脸上带着惊惶，正拼命朝他们这里奔来。

　　一块巨石穿透他虚化的身体轮廓……

　　下一刻，轰然巨响淹没了一切感知。

　　李沉舟是第一个冲到石堆前的，袍袖挥出，磅礴气劲将上方仍在滚落的石块震为齑粉。

　　等山体归为平静，方才苏玖儿和箫秋水站立的地方，已被一座新落的石山彻底掩埋。

　　李沉舟怔在原地，向来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第一次透出茫然。

　　他不明白，以两人的身手，方才为何没能脱身。

　　左丘超燃红着眼睛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双手插进石缝里就开始刨，指甲翻裂渗出血丝也不停。

　　“老大！苏姑娘！”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吼，“你们应一声啊！！”

　　石山下毫无反应。

　　箫雪鱼跪在石堆旁，长剑掉在地上。

　　她伸手想搬动石块，却发现手臂抖得厉害，泪水砸在沾满尘土的石头上，洇开深色斑点。

　　“怎么会……”她喃喃着。

　　瑭柔抿紧嘴唇，一声不吭，抽出随身短刃撬动石块，动作又快又急。

　　凤朗和邓玉涵开始抬那些大块的石头，清理到一边。

　　箫西楼拨开人群走来，脚步有些踉跄。

　　这位素来沉稳的浣花剑派掌门，此刻面色灰败，他蹲下身，手掌贴上冰冷石块，指尖微微发抖。

　　孙慧珊被箫易人搀扶着，整个人几乎站不住。

　　她望着那片废墟，嘴唇哆嗦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我的秋水……玖儿……”她伸手想去扒那些石头，却被箫易人紧紧拉住。

　　“娘，别这样！”箫易人声音发颤，也红了眼眶，“秋水和玖儿一定没事的……他们肯定能化险为夷的。”

　　柳随风这会儿带着权力帮众人赶到，见状立刻下令：“搬石头，动作小心些！”

　　他自己也俯身加入搬运的行列，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赵师容蹲在孙慧珊身旁，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安慰：“箫夫人，别急，他们内力深厚，没问题的。”

　　可她自己的手心也一片冷汗。

　　周围反应过来的兵士和武林人士，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开始小心翼翼地、一块一块地搬动那些沉重的岩石。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石头摩擦的声响。

　　每个人动作都放得非常轻，生怕一个不慎，让那些棱角锋利的石块再次伤到埋在底下的人。

　　空气里只剩下岩石搬动的沉闷撞击声，和那些压抑不住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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