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富贵5

　　烛火摇曳，映得她眼睫投下浅浅阴影，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瞳孔瞬间漫上水雾，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含糊嘟囔：“小富贵儿，你怎么还不睡呀，不累么……”

　　尾音未定，便没了声响。

　　蓝光一闪，她已变回瑞貒的模样，蜷成一团雪白的毛球，趴在桌案的一角。

　　蓬松的尾巴圈住身体，长长的绒毛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起伏，鼻尖还偶尔动一下。

　　王权富贵放下手中的书，侧过身，缓缓凑近。

　　他的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目光落在她毛茸茸的身躯上，金蓝交映的耳尖耷拉着，粉嫩嫩的肉垫藏在尾巴下，看得他心头一软。

　　手掌在她上方悬了片刻，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伸出指尖轻轻勾了勾她的尾巴尖。

　　软绒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温热的体温。

　　他抬眼望向一旁的蒲团，蒲团虽软，却不及床榻舒适。

　　可是他的住处没有床榻。

　　犹豫片刻，他起身走向衣橱，取出一套柔软的大敞。

　　他将之在自己身侧铺展开，尽量铺得平整柔软，又再细心的叠起来。

　　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手掌托住她的腹部，手臂轻轻拢住她的身躯。

　　她的身子轻飘飘的，像一团云，他唯恐稍一用力就会惊扰到她，动作一停一顿，一点点将她从桌案上抱起，稳稳放在铺好的衣袍上。

　　随后，他抬手将桌案上的烛台往旁边移了移，让烛光避开她的眉眼，只留淡淡的光晕笼罩着她。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她身旁坐下。

　　刚凝神片刻，就听见她发出细微的“呼噜”声，轻柔而规律，像寒潭下起的小雪，落在了心湖上。

　　王权富贵望着她憨甜的睡颜，紧绷的面容渐渐舒展，眉宇间的冷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消融了积年的冰雪。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袍，缓缓闭上眼，开始打坐调息。

　　心底悄悄记下，等下次费爷爷来，要让他帮忙带一个柔软的软垫来。

　　小木楼外，风雪依旧呜呜作响，雪花不断飘落，很快就淹没了楼前的台阶，将整个寒潭都裹进一片洁白之中。

　　而楼内，烛火摇晃，一人一兽相安无事，空气中弥漫着融融的暖意，驱散了寒夜的孤寂。

　　-

　　晨雾如纱，漂浮在寒潭水面，泛着淡淡的银白。

　　金色的晨光穿透薄雾，洒在小木楼的窗棂上，变作块块金斑，落在桌案旁蜷着的雪白大敞上。

　　元熙睡得酣沉，浑身绒毛舒展开来，正想弓身伸个懒腰时，却发觉身子被柔软的物事裹着，动弹不得。

　　狭小的包裹里，满是清冽干净的冷香。

　　和她在王权富贵身上闻到的一样。

　　她小幅度地蛄蛹着，毛茸茸的身子在织物间拱出一道缝隙。

　　脑袋先探出来，金蓝耳尖抖了抖，才看清裹着自己的是件白色绒毛大氅，毛质细密蓬松。

　　元熙纵身跳下木榻，蓝光褪去化作人形。

　　指尖抚过大氅上柔软的绒毛，轻轻掸了掸，拂去不存在的微尘，再将大氅叠得方方正正，放在榻边的矮几上。

　　推开门的瞬间，金戈铁鸣之声迎面而来。

　　元熙瞧了瞧门，原来王权富贵在木楼上布了静音术法，将练剑声隔绝在外。

　　难怪她睡得这般安稳。

　　台阶上的积雪有被扫过的痕迹，露出有些湿润的木板。

　　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让这终年冰封的寒潭，在视觉上添了几分暖意。

　　枯树旁，王权富贵正挥剑练招。

　　白衣翻飞如蝶，两肩鎏金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手中王权剑吞吐着凛冽剑气，每一次挥出都带起铿锵的破空声。

　　剑风扫过地面，积雪被卷成细碎的雪沫，簌簌纷飞，落在他的衣摆上，转瞬消融。

　　招式利落狠绝如寒潭奔涌，如高山坠石，如流云穿梭……周遭的灵气被牵引到剑身上，化作淡淡的金光，遇雪破冰，威力惊人。

　　只是他的面容冷硬，眼底没有半分波澜，与昨晚聊天时的王权富贵判若两人。

　　此刻的他，又像是木偶一样重复着相同的剑招，一招又一招，不知疲倦，也不见停歇。

　　元熙望着他的身影，心里泛起一丝困惑：

　　他明明不开心，可为什么还要这般执着地练剑？

　　王权富贵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的身影，手腕一转，长剑“咔嗒”入鞘，无半分拖沓。

　　他抿了抿唇，迈步走上前，面容柔和了些许，声线微哑：“可是我吵到你了？”

　　元熙连忙摆手，眼眸亮晶晶的：“你都设了术法，怎么可能还会吵到我。”

　　王权富贵闻言点点头，紧绷的肩背稍稍放松。

　　只是又不知该如何接续话题，两人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晨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睫毛染上了金色。

　　元熙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王权剑上，剑鞘上的云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她忍不住问道：

　　“你已经这么厉害了，还要每日坚持练剑吗？”

　　王权富贵垂眸看向掌心的剑，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剑鞘，眼神暗了暗。

　　“还远远不够。”

　　“？”

　　“我还不能挥出天地一剑。”

　　“天地一剑？”元熙歪了歪头，耳后的毛茸茸发饰轻轻晃动，满是好奇，“那是什么？”

　　“是我王权家的顶级剑术奥义。”他抬眼望向远方的雪山，声音低沉，“能调动天地之气，集中于一剑，威力无穷。”

　　“挥出天地一剑，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元熙轻声问道。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猝不及防击中王权富贵的脑海。

　　他怔怔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些许茫然。

　　重要吗？

　　从小到大，父亲的期盼、家族的使命、道门的厚望，都在告诉他，他必须做到。

　　好像还没有人问过他，这是否是他自己想要的。

　　他张了张嘴，半晌才哑然回答：“……重要的吧。”

　　此刻，元熙在他身上嗅到了悲伤与茫然，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寂静寒冷，像极了族地的冷寂无声。

　　她并不喜欢这样。

　　元熙伸出手，轻轻拉过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握住。

　　丝丝缕缕的祥瑞之气从她掌心溢出，暖意缓缓涌入他的体内，驱散他心底的沉郁。

　　王权富贵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那股暖意顺着血脉蔓延，熨贴着他身体的每一处。

　　他怔怔地看着她，一时竟忘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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