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无限之龙

　　不知道跑了多久。

　　一天？

　　一个月？

　　梅尔莫斯已经懒得去计算时间。

　　他只知道，脚下的海洋从深蓝变成了墨黑，又从墨黑变成了他从未见过的、带着金属光泽的诡异碧绿。

　　他手中的潮汐之剑，从一开始的凄厉哀嚎，到现在的有气无力，只剩下间歇性的抽搐，像一条被玩坏了的咸鱼。

　　“安分点。”

　　梅尔莫斯用空着的手，弹了一下剑身。

　　剑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发出一阵更委屈的嗡鸣，仿佛在控诉他的暴行。

　　身后那团不可名状的家伙，依旧紧追不舍。

　　它掀起的滔天巨浪，甚至比梅尔莫斯自己制造的海啸还要高，像一堵移动的、由疯狂与绝望构筑的黑色山脉，永远悬在他的背后。

　　梅尔莫斯抽空打开了系统面板。

　　那张曾经覆盖了整个彩虹湾海域的地图，如今只剩下一片纯粹的，令人心安的漆黑。

　　就连他身后那条因为狂奔而开辟出的，细细的白色航道，也消失了。

　　他跑出地图了。

　　这个认知让他稍微停顿了零点一秒。

　　世界有尽头吗？

　　梅尔莫斯抬起头，看了看头顶那颗亘古不变的恒星，又回头看了看那片正在吞噬一切的黑暗。

　　没有。

　　这个星球应该是个球才对。

　　一个念头，突兀地，在他那颗塞满了肌肉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如果他一直这么跑下去，是不是就能从另一边，绕回彩虹湾？

　　那他算不算是第一个完成环球旅行的玩家？

　　这个想法，让他因为持续奔逃而有些麻木的神经，稍微兴奋了一点。

　　或许还能拿个成就什么的。

　　但下一秒，这荒谬的想法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

　　身后的滔天巨浪，那堵由疯狂与绝望构筑的黑色山脉，轰然压下。

　　梅尔莫斯没有抵挡，任由那足以拍碎大陆架的恐怖水体将自己吞没，又在瞬间从另一头穿出。

　　他站在狂暴的海面上，纹丝不动，像一根钉死在世界坐标上的黑色礁石。

　　他转过身，第一次，主动迎向了那片追逐而来的混沌与疯狂。

　　“去他妈的理性。”

　　梅尔莫斯低声骂了一句。

　　跟一个无理性的东西讲逻辑，自己才是最大的小丑。

　　思考，在这里是多余的。

　　理解，在这里是毒药。

　　祂是无理性的化身，思考是没有结果的，必须同他战斗！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视觉，是接收污染效率最高的通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去看了。

　　不能解放那无穷的力量，就用着肉身的力量和他打吧！

　　对方又不是本体，只是一部分，战吧！

　　【野兽感知】与【回声定位】的天赋在瞬间被催动到极致。

　　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里，被剥离了所有色彩与形态，只剩下最纯粹的，由物质与能量构成的轮廓。

　　这里只有两个实体。

　　一个是他。

　　另一个，就是眼前那团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扭曲的能量集合体。

　　这就够了。

　　“来吧，怪物。”

　　梅尔莫斯将那柄还在抽搐的潮汐之剑横于胸前，摆出了一个他从未学过的，完全出自本能的冲锋架势。

　　他脚下的海面，在他恐怖的质量下，凹陷出一个巨大的弧形。

　　下一刻，他动了。

　　没有巨响，没有音爆。

　　他像一个被从现实中抠掉的空洞，瞬间消失在原地，又瞬间出现在萨拉索斯的面前。

　　他将手中的潮汐之剑，狠狠刺了出去。

　　没有刺入血肉的触感。

　　那感觉，更像是将一根烧红的铁棍，捅进了一团冰冷的、正在高速运转的水流里。

　　剑身没入那团黑色胶质的瞬间，萨拉索斯那永不停歇的低语，第一次出现了卡顿。

　　紧接着，是暴怒。

　　“噗嗤——！”

　　一股漆黑的、如同石油般粘稠的液体，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那不是血。

　　那是萨拉索斯被高度浓缩的，充满了亵渎与疯狂的本质。

　　滚烫的黑液浇了梅尔莫斯一身，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剧痛。

　　一种仿佛要将灵魂都烧穿的剧痛，从皮肤表面传来。

　　但梅尔莫斯没有退。

　　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手握紧剑柄，用尽全身的力气，继续向里推进。

　　一寸。

　　又一寸。

　　萨拉索斯那庞大的、不断变化的躯体，剧烈地扭动起来。

　　它发出了非人的哀嚎。

　　那不是通过空气或水传播的物理波动，而是一场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概念风暴。

　　无数个无法理解的单词，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梅尔莫斯意识的堤坝。

　　他的灵魂在颤抖，在哀嚎，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些信息彻底撑爆，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

　　但梅尔莫斯只是死死咬着牙。

　　他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最纯粹的力量，灌注于双臂之上。

　　“给我……进去！”

　　他将潮汐之剑，彻底捅进了那团混沌的核心。

　　时间，静止了一瞬。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玻璃碎裂的轻响。

　　梅尔莫斯手中的潮汐之剑，寸寸断裂，化为漫天飞舞的蓝色光屑，消散在漆黑的海水中。

　　剑，被摧毁了。

　　而萨拉索斯那庞大的身躯，也猛地一僵。

　　它发出了一阵足以震碎任何生命心智的，无声的尖啸，那不断蠕动重组的黑色胶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内坍缩，最后化为一个漆黑的奇点，消失在世界的裂隙之中。

　　它带着重创，暂时退却了。

　　周围的海域，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

　　梅尔莫斯漂浮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

　　他的眼前，一连串猩红色的数据流，瀑布般刷下。

　　【弑神之躯·向更强者挥拳已触发】

　　【检测到目标：萨拉索斯（残片）】

　　【概念判定：‘潮汐之剑’等同于‘萨拉索斯（残片）’】

　　【概念判定：‘萨拉索斯（残片）’等同于‘萨拉索斯’】

　　【击杀判定成立】

　　【正在窃取目标1%力量属性……】

　　【您已获得称号：[噬神者]！】

　　【警告！侦测到高浓度污染源！力量属性正在发生不可逆的异变！】

　　【警告！您正在被污染……】

　　【警告！您的种族正在发生变异……】

　　梅尔莫斯还没来得及看完所有的提示。

　　一股庞大的、混乱的、完全不属于他的力量，在他体内轰然引爆。

　　那感觉，就像身体里被同时塞进了一座火山和一条冰河。

　　“呃……”

　　梅尔莫斯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

　　他仰面倒下，坠入冰冷的海中。

　　痛。

　　不。

　　那不是痛。

　　痛，是神经向大脑传递的信号，是一种可以被理解和定义的感受。

　　而此刻梅尔莫斯正在经历的，是定义本身的崩溃。

　　他坠入冰冷的海中。

　　身体里的血液，不再遵循物理定律流动。

　　一部分在沸腾，另一部分在凝固。

　　还有一部分，试图逆转时间，流回他的心脏。

　　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存在”与“不存在”的边界线上疯狂跳跃。

　　前一秒还是坚实的血肉，下一秒就坍缩成一个微小的奇点，然后又猛然爆开。

　　【警告！您的种族正在发生变异……】

　　【警告！您的种族正在发%#@生变&^*异……】

　　【警#@告！您&的*种&族#@正*在#@发生#@#￥%……&*（）】

　　【#￥%@#￥%……&*】

　　猩红色的系统面板在他眼前疯狂闪烁，最后彻底化为一堆无法解读的、扭曲的乱码，然后“啪”的一声，消失了。

　　虚无的神性，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堤坝，死死守护着他灵魂最核心的那一点清明。——虚无之中一切都被否定。

　　这让他能以一个绝对冷静的、第三者的视角，清晰地“观察”自己身体的崩坏。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他的脊椎开始。

　　那不是骨骼在拉伸。

　　是他的整条脊椎，正在被一股外来的、充满恶意的力量，强行打碎，重组成一种全新的、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结构。

　　漆黑的、不反光的鳞片，刺破了他坚韧的皮肤，从血肉中野蛮地生长出来。

　　那不是生物的鳞片。

　　每一片鳞片，都像一个黑洞，贪婪地吞噬着周围所有的物质、光线与热量。

　　他的四肢被拉长，扭曲。

　　手臂化为狰狞的、覆盖着骨质甲壳的龙爪。

　　双腿则反向弯折，肌肉与筋腱以一种违背生物学常理的方式重新纠缠，末端长出了锋利如刀刃的巨爪。

　　一条粗壮的、布满了黑色骨刺的尾巴，从他的尾椎骨末端破体而出，在水中搅起浑浊的暗流。

　　他的头颅在剧烈变形。

　　下颌骨被拉长，无数森白的利齿刺破牙床，疯狂生长，交错，如同两排互相啮合的铡刀。

　　额头两侧，两根如同扭曲树根的黑色龙角，顶开头骨，钻了出来。

　　他不再是梅尔莫斯·格林。

　　他正在变成一个全新的，不可名状的怪物。

　　一个人间行走的，超越世界级的矛盾体。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以一种指数级的、荒谬的方式疯狂暴涨。

　　但那不是属于他的力量。

　　那是萨拉索斯的力量。

　　是“无理性”本身。

　　而现在，这股力量与他原本那“梅耶尔”还回来的、纯粹的、规律的、理性的物理力量，在他的身体里，展开了一场战争。

　　两种力量的每一次对撞，都会在他的体内引发一场小规模的宇宙大爆炸。

　　物质在诞生，又在瞬间湮灭。

　　时间在正向流淌，又被强行逆转。

　　他的身体，成了一个混乱的、不稳定的、随时可能彻底失控的能量奇点。

　　他尝试张开嘴，想发出一声怒吼，驱散这撕裂灵魂的痛苦。

　　但从喉咙里发出的，却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是无数种声音的混合体。

　　那是萨拉索斯的低语。

　　他窃取了古神的力量，也窃取了它的声音。

　　梅尔莫斯放弃了挣扎。

　　他只是安静地，任由自己的身体在这场风暴中被彻底重塑。

　　他的意识，那被虚无所守护的最后一片净土，像一位坐在剧院最前排的观众，冷漠地欣赏着这场名为“异变”的、血腥的独幕剧。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场发生在他体内的战争，似乎终于有了结果。

　　不。

　　不是有了结果。

　　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达到了某种扭曲的“平衡”。

　　它们不再互相攻击，而是纠缠，融合，最终化为一种全新的，无法被定义的力量。

　　梅尔莫斯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这股新生的力量重新填满。

　　那种即将被撕裂的痛苦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一切的强大感觉。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祂是「无限力量之龙」、「无限物质之龙」、「无限蜕变之龙」。

　　祂也明白了萨拉索斯的本质——祂即为“无理性”本身。

　　无理性，是逻辑本身的不存在。

　　无理性，是意义无法被赋予的状态。

　　无理性，是存在与不存在失去界限的领域。

　　如果说，整个理性宇宙，包括其物理法则、逻辑规律和定义，都像一个漂浮在无限海洋中的气泡。

　　那么，无理性，就是气泡之外的那个“外部”。

　　气泡内的生物，无法用气泡内的任何规律去描述“外部”，任何尝试，都只会导致气泡的扭曲和自身的崩溃。

　　萨拉索斯，就是那个“外部”偶然间渗入“气泡”的一缕微光，而这缕微光，已足以让气泡内的神明发狂。

　　潮汐之剑，作为祂的一部分，其核心正是一个被强行 “驯化”或“定义”的无理数常量。

　　萨拉索斯被它吸引，并非要“使用”它，而是要 “解放”这个被囚禁的无理数，让它回归其无限、混沌的本真状态，从而完成对这片区域“理性”的彻底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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