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以宝易诺

　　殿内陷入一种凝滞的沉默，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过了许久，康煕胸膛间那剧烈的起伏才渐渐平复，沸腾的怒意被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质问。

　　他盯着陈娇，一字一顿地重复：“说吧，他、在、哪、儿？”

　　陈娇却好似油盐不进，依旧用那种平淡无波，甚至带着点无辜的语气回答：“在宫外呀。”

　　康熙暗自咬了咬牙，额角青筋微跳。他深吸一口气，终究是做出了让步，沉声吩咐道：“李德全，去给朕取一套常服来。”

　　李德全此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闻言如蒙大赦，偷偷抬眼觑了一下康熙的脸色。

　　见虽余怒未消，但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自持，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图，这是要微服出宫，亲自去眼见为实！

　　他连忙躬身应道：“嗻！奴才这就去！”随即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陈娇心里也大概明白了康熙的妥协。她也不多言，只侧头轻声唤了一句：“青青。”

　　一直安静跪伏在地的青青闻声，立刻利落地行了个礼，站起身来，脚步轻盈地转入内室，去为陈娇准备外出的便服。

　　陈娇这才转向康熙，微微颔首，然后也转身走进了内室。

　　不过片刻功夫，当她再次走出来时，已然换了一副模样。

　　身上那套象征宫妃身份的旗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宽袖舒雅的汉女式常服，颜色素净，料子普通。

　　头上繁复的“小两把头”也拆解开来，重新梳理成宫外普通妇人常见的发髻，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

　　这还是康熙第一次见到陈娇作如此打扮。褪去了宫装的拘谨框架，宽大的衣衫反而勾勒出几分难得的温婉与闲适。

　　与她平日里那种超然物外的气质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竟别有一番风韵。

　　康熙不由得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嗯，这身打扮，倒还算顺眼。”

　　陈娇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甚至微微福了一礼：“谢皇上夸奖。”

　　此时，李德全去取常服尚未回来。康熙看着陈娇这身准备同行的打扮，心中那股被隐瞒、被挑战权威的不悦又隐隐泛起。

　　他带着几分讥诮开口道：“朕这满宫的妃嫔，无论是为了表心意还是争宠，或多或少都给朕做过衣裳、鞋袜。你好歹也顶了个‘恬贵人’的名分一两年了，朕怎么就没收到过你亲手做的哪怕一方帕子？”

　　陈娇闻言，不慌不忙地挑了挑眉，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理直气壮的反问：“那皇上您，吃过其他娘娘亲手为您种的菜吗？”

　　康熙这会儿怒气渐消，理智回笼，听到她这般狡黠的类比，竟被气笑了，忍不住笑骂一声：“强词夺理！”

　　陈娇转了转灵动的眼眸，似乎想到了什么，接口道：

　　“不过……皇上，我这里倒是真有一身准备给您的衣服。只是手艺粗糙，一直不敢拿出来献丑罢了。”

　　康熙来了兴趣，微微歪头看她：“哦？给朕做的？”

　　“自然是给您做的。”陈娇说得理所当然，“不过，我也有给儿子做。”

　　“那还不赶紧拿出来让朕瞧瞧！”康熙催促道。

　　陈娇连忙应声，再次转身回到内室。一避开康熙的视线，她立刻闪身进入空间。

　　她先选了块这个时代能找到的最上乘的贡缎料子，让加工坊按照她记忆里康熙的尺寸，飞速制作出一套做工精致、款式大方的外袍。

　　紧接着，她又从空间收藏的诸多宝物中，挑选出一套来自修真界的低阶法衣。

　　她用意念将法衣的形制稍作修改，变成贴身的里衣样式，分为上衣和长裤，并将其颜色调整为符合帝王身份的、沉稳大气的暗金黄色。

　　准备妥当后，她抱着这套由普通外袍和神奇法衣组成的“礼物”，走了出去。

　　当她出来时，李德全已经返回，手中捧着一套皇帝的寻常便服，恭敬地放在榻前。

　　但康熙并未动弹，显然是在等着看陈娇能拿出什么“宝贝”。

　　陈娇将怀中衣物轻轻放在榻上，然后正色对康熙道：

　　“皇上，这套里衣，看似普通，实乃无价之宝。它不染尘埃，水火不侵，更能抵御寻常刀剑劈刺。”

　　她目光恳切地看着康熙，语气郑重：“这是我用以报答您，对我犯下大错不予追究的答谢。”

　　“同时，我也希望，等一下我们去见儿子，您能够暂时放下帝王身份，仅仅是以一个……普通的、许久未见的父亲的身份去与他相处。

　　并且，我希望您能尊重他自己的意愿。若他不想踏入这皇宫，不愿卷入皇家是非，还请您……不要勉强他。”

　　她指了指那套暗金色的里衣：“不知，我以此宝物作为交换，您可否同意？”

　　康熙听着陈娇的描述，不由得愣住了。不染尘埃？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这听起来简直如同神话传说，他心中自然是不信的。

　　他给侍立一旁的李德全递了个眼色。李德全会意，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套金黄色的里衣，将其轻轻摊开。

　　他随手端起旁边茶几上的一杯温茶，毫不犹豫地就朝衣服上泼去。

　　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水泼在衣物上，竟如同落在荷叶上一般，瞬间凝聚成颗颗水珠，顺着光滑的布料表面滚落下去，衣物本身竟是半点水渍也未沾染！

　　李德全难以置信地拿起衣服抖了抖，水珠哗啦啦落地，那衣料果然干爽如初！

　　陈娇见状，轻笑一声，也不多言，直接吩咐青青取来一支蜡烛和一小盒火柴。

　　她随手划燃一根火柴，点燃蜡烛，便示意青青用烛火去灼烧那件里衣。

　　康熙的注意力却没完全放在衣服上，反而对陈娇手中那能瞬间生出火苗的小木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他好奇地问。陈娇将那小巧的火柴盒递给康熙：

　　“此物名为火柴，是个小玩意儿。这红磷头是引火的关键，旁边这黑色的摩擦面是特制的火药皮，两者轻轻一擦，便可点燃。比之火折子，要方便快捷许多。只要注意防潮，生火十分便利。”

　　在陈娇的指点下，康熙好奇地取出一根火柴，在侧面的火药皮上轻轻一划——“嗤”的一声轻响，一簇明亮的小火苗瞬间燃起！

　　康熙眼中露出孩童般的新奇之色，觉得甚是有趣，竟接连划燃了好几根，玩得不亦乐乎。

　　陈娇在一旁看得都有些无语了，心中暗忖：果然，无论多大年纪的男人，对“玩火”这件事总是缺乏抵抗力。

　　她伸手将火柴盒拿回来，放到一边：“皇上，这东西虽小，但用处不小。”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确实不错。等一下你把制作方子给朕。”他现在对陈娇拿出什么新奇东西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陈娇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好东西，皇上您是不是都想要？”

　　康熙理直气壮地回答：“朕的好东西也很多，库房任由你挑选，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陈娇挥了挥手，意兴阑珊：“皇上，这些年您力排众议，打通海关，与海外通商。

　　其实外面世界的好东西、先进的技术很多，您多引进、多学习，取其精华，根本用不着总盯着我这点家底。”

　　而这边，青青手持蜡烛，将那跳跃的火苗持续对准里衣的衣角灼烧了许久。

　　令人震惊的是，那看似柔软的布料在火焰的舔舐下，竟然毫发无伤，连一丝焦痕、一点烟熏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康熙这才真正重视起这件衣服的神异之处。

　　他亲自伸手去摸了摸被火烤的地方，触手一片温凉，并无半点灼热感。他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拿刀来！”

　　他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角落，一名暗卫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康熙接过匕首，二话不说，运起力道就朝着摊开的里衣狠狠刺了下去！

　　然而，锋利的匕首尖端触碰到衣物表面，竟像是刺在了最坚韧的犀牛皮上，又像是遇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寸进，衣物表面连一个白点都未曾留下！

　　他又将匕首递给那名暗卫，命令道：“你来试试，用上内力！”

　　那暗卫早已将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亦是充满了震撼与好奇，早就想亲自一试这宝衣是否真的如此神奇。

　　他接过匕首，深吸一口气，体内内力汹涌澎湃，灌注于手臂，随即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件里衣猛刺下去！

　　“叮！”

　　一声轻微的、如同金铁交鸣的脆响过后，匕首被一股强大的反震力弹开，暗卫甚至被震得手臂发麻，后退了半步。

　　而再看那件里衣，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光滑如新，别说破损，连一丝划痕都找不到！

　　康熙这才彻底震惊了！他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娇，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这宝物究竟从何而来？”

　　陈娇面色不变，平静地回答：“是我师父留给我的。”

　　“你师父？他人现在何处？”康熙追问。

　　“飞升上界了。”陈娇答道，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此话当真？！”康熙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陈娇几乎想翻个白眼，勉强忍住了，正色道：“自然是真的。我师父修行数千载，历经天劫磨难，好不容易才得道飞升，超脱此界。此等大事，岂能妄言？”

　　“你师父是修行之人……那你呢？”康熙的目光更加深邃。

　　陈娇坦然点头：“我自然也曾是修行中人。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托生于此，我只是个略有奇遇的普通人罢了。”

　　康熙皱起眉头，抓住了她话中的关键：“既然你此生是普通人，那这件宝衣，还有之前的种种，又是从何而来？”

　　陈娇早已想好说辞，从容应对：“我再是普通人，所谓‘破船还有三斤钉’，师父既已飞升，总得给我留下一两件防身保命的东西吧？

　　若不是为了感谢皇上您宽宏大量，恕我欺君之罪，这等珍贵的保命之物，我可舍不得拿出来。还不如留给我家小宝防身呢。”

　　康熙被她这毫不掩饰的“大实话”给气笑了，故意板起脸道：

　　“朕是他老子！有好东西不先紧着朕，你还想给谁？”

　　说着，他竟也不客气，直接动手开始解自己龙袍腰间的玉带，显然是打算当场试穿这套神奇的宝衣。

　　李德全一见，连忙上前伺候，手脚麻利地帮皇帝更衣。

　　他的目光还不忘略带谴责地瞥了陈娇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作为皇上的妃嫔，眼见夫君更衣，竟不知上前伺候，真是……不成体统！

　　陈娇只当没看见李德全那丰富的眼神戏码，安然站在原地。

　　康熙倒是坦然，在李德全的服侍下脱去外袍和中衣，当场就将那套暗金色、刀枪不入的宝衣里衣穿在了身上。

　　他本以为，这等神异的衣物穿在身上，怎么也会有些闷热或不适。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宝衣触体一片清凉爽滑，轻若无物，仿佛第二层皮肤，丝毫不觉得闷热束缚。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又拿起陈娇方才一并拿出来的那件普通外袍穿上。

　　这外袍虽是凡品，但也是加工坊用顶级面料所制。这外袍的质地同样极其舒适柔软，甚至比他平日所穿的贡品常服感觉还要好些。

　　康熙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叹：想不到他富有四海，身为天下至尊，今日竟会羡慕起自己的一个妃子。

　　手中掌握着如此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珍异宝。这陈娇，身上的秘密，当真是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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