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8章 心声入耳与深藏的初衷

　　冰晶宫内，随着颜爵那一声带着沉重觉悟与破釜沉舟决心的“明白了”落下，空气中那肃穆到近乎凝滞的气氛，终于悄然松动了几分。颜爵深深鞠躬之后，缓缓直起身，他的眼神不再涣散、不甘或委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坚定的光芒。他仿佛在短短时间内，完成了一场从灵魂深处到外在认知的彻底蜕变。他再次看了一眼宫殿外冰璃雪所在的方向，然后对着水清漓和默，郑重地再次颔首示意，便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那座象征着“司仪”职责的卷宗之山，开始真正以幕天阁司仪的身份，去面对他崭新的、注定不再轻松的未来了。

　　看着颜爵终于“上了道”，不再抗拒，而是开始主动去适应和承担，默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带着十足狡黠与满足的弧度。那弧度极浅，转瞬即逝，快得连近在咫尺的颜爵都未曾察觉。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如同偷腥成功的小狐狸般的光芒，却暴露了她内心真实的情绪。

　　她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深明大义”、“用心良苦”的严肃模样，目送着颜爵走向他的“新岗位”，心中却已是乐开了花，一个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洋洋和“计划通”的雀跃，在她心湖深处欢快地冒起了泡泡：

　　“嘿嘿……” 这无声的窃笑，带着她独有的灵动与狡黠，“我说了这么多，又是大道理又是残酷现实的，听起来是不是特别冠冕堂皇、特别有说服力？”

　　她的意念如同最细腻的笔触，在她自己的识海中勾勒出刚才那番“慷慨陈词”的场景，带着一丝自我欣赏。但随即，这丝得意迅速被一种更深层、更真实、也更柔软的情绪所取代。那欢快的泡泡悄然破裂，露出了底下清澈见底的初衷：

　　“其实啊，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费了这么多口舌，我的目的很简单——”

　　她的心念微微一顿，仿佛在确认这个最核心、最不容置疑的动机，然后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坚定，流淌而出：

　　“只是想让颜爵，为你多分担一些幕天阁那边的、那些繁琐的、重复的、没什么技术含量却又不得不处理的日常琐事罢了。”

　　“为你”这两个字，在她的心念中，被赋予了千钧重担，也浸满了无尽的柔情。她所有的谋划，所有的“表演”，所有的“危言耸听”，其最根本的出发点，从来都不是为了幕天阁的宏大叙事，也不是为了点醒颜爵的人生，更不是为了所谓的仙境平衡。

　　仅仅是为了他，水清漓。

　　她不想看到他总是被那些无穷无尽的文书、协调、归档等琐事牵绊住心神。在她心中，她的清漓，应该是翱翔于九天之上、执掌万水本源、应对宇宙级风云变幻的至高存在，他的精力与智慧，应该用在更重要的、关乎法则与存亡的大事上，而不是耗费在那些可以被替代的、重复性的日常事务中。

　　她的心念继续流转，带着一种未雨绸缪的担忧：

　　“我可不想，万一真到了什么危机时刻，颜爵这家伙因为实力不济、或者因为长期疏于实务而手忙脚乱，非但帮不上忙，反而成了你和璃雪姐姐的负累罢了。”

　　这才是她更深一层的考量！她不仅仅是想为水清漓减负，更是想在潜在的危机降临前，提前消除一个可能的不稳定因素。颜爵与冰璃雪关系密切，若颜爵始终保持着那种“闲云野鹤”的状态，实力与危机应对能力停滞不前，那么一旦发生连幕天阁都需要严阵以待的事件，颜爵很可能不仅无法成为助力，反而会因为需要被保护而分散水清漓和冰璃雪的精力，甚至可能因为他的“无力”而酿成更大的悲剧。

　　这是默绝对无法容忍的！她不允许任何可能拖累水清漓的因素存在，尤其是这种可以提前预防和解决的潜在风险。所以，她必须用最强硬、最不容反驳的方式，把颜爵“踢”进幕天阁的体系里，让他重新“卷”起来，让他拥有相匹配的实力、地位和资源，让他从“可能成为负累”的状态，转变为“可以成为助力”的存在。

　　这番内心独白，清晰、直白，充满了默式的逻辑——一切以水清漓为中心，一切以保障水清漓的利益和安全为最高准则。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运筹帷幄，可以“坑蒙拐骗”，可以讲最残酷的大道理，也可以耍最“无赖”的小心思。

　　然而，默忘记了，或者说，她潜意识里并没有刻意去防备——站在她身旁的，是水清漓。

　　是那个与她灵魂相契、心意相通，对她了解至深，其神识敏锐到足以洞悉微尘、聆听万物心音的水之主宰。

　　她这番毫无遮掩、纯粹发自肺腑的内心oS，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那荡开的涟漪，一丝不差地，被水清漓听了个真真切切。

　　水清漓始终静立如亘古冰川，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颜爵的转变，周身气息与整个冰晶宫的寒意融为一体，仿佛只是这场“训导”的旁观者。然而，在默那番“心声”响起的瞬间，他那万年冰封般、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容颜上，几不可察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变化。

　　他的睫羽，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冰蝶掠过冰面。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最深处，仿佛有极淡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如同投入深海的阳光，穿透了万米冰层，悄然晕开了一抹难以形容的柔和光晕。

　　果然。

　　一个了然、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纵容与宠溺的意念，在水清漓的心湖中悄然浮现。

　　他就知道，这丫头，绕来绕去，最终，还是为了他。

　　所有的“顾全大局”，所有的“深明大义”，所有的“点醒他人”，剥开那层层精心编织的外壳，露出的核心，始终是那颗向着他、护着他、唯恐他有一丝一毫辛劳与风险的火热的心。

　　她不是不关心仙境的未来，不是不重视幕天阁的利益，但在她心中，所有这些宏大命题的优先级，都排在了“水清漓”这个名字之后。她的世界，或许很大，能容纳万千风云；但她的世界中心，从来都只有他一人。

　　这种认知，让水清漓那如同被玄冰包裹了亿万年的心，再次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包裹。这暖流不炽热，却足以融化最深沉的寒意；不张扬，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让他触动。

　　他没有转头去看默，也没有用任何方式去点破她这番“暴露”了真实想法的内心独白。他甚至刻意维持着周身气息的绝对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他那垂在身侧、自然放松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向内收拢了一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泄露了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他任由默在那里暗自得意于自己的“高明”手段和“成功”说服，也任由颜爵在那边开始苦大仇深地适应他的新身份。

　　而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默最坚实的依靠与背景。

　　他知道，他的小妻子，又完成了一件在她看来“非常重要”的大事。而这件事，归根结底，受益者是他。

　　这就够了。

　　冰晶宫的寒意依旧，极光在殿外无声变幻。颜爵开始了他作为幕天阁司仪的“负重”生涯。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默，则在心中为自己的“完美计划”悄悄点赞后，心满意足地、更加贴近地靠向了身边那具冰冷却让她无比安心的身躯。

　　水清漓感受到她的靠近，依旧没有言语，只是周身那凛冽的寒意，在她靠过来的瞬间，微不可察地收敛了几分，化作了一种无声的守护与接纳。

　　他知道了她的初衷，而她，并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彼此，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对方。而颜爵的“不幸”，或许，正是他们这份深沉羁绊下，一个微不足道却又恰到好处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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