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挂咱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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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轮车载着三人驶回老巷口时,晨光正顺着青瓦缝隙漏下来,在陆远沾着粥渍的袖口上洒了片金斑。

  凌霜跳下车时带起一阵风,把他草帽吹得歪到后脑勺,他也不扶,任由帽檐耷拉着遮住半张脸——反正小桃已经抱着平板冲回灶车,键盘敲击声比早市的麻雀还吵。

  “小桃这是要把手机敲出火星子?”陆远晃着钥匙开灶车后门,不锈钢餐盒在裤兜里叮当作响。

  凌霜抱着他的外套跟在后面,闻言扫了眼玻璃上倒映的姑娘:平板屏幕亮得刺眼,小桃咬着下唇,指尖在触控板上飞,活像在跟谁抢时间。

  “她在整理’寻名运动‘的投稿。”凌霜把外套往灶车挂钩上一搭,金属环“当啷”撞出脆响,“凌晨三点我起来巡逻,看见她还在筛老照片。

  有张泛黄的日记本扫描件,字小得要用放大镜——是1982年冬夜,某个送柴的姑娘在雪地里冻红了手,在本子上写’今天的灶火比月亮暖‘。“

  陆远正往灶台上摆新淘的东北大米,闻言动作顿了顿。

  米袋口撒出几粒米,滚到他脚边,他弯腰捡起来,指腹摩挲着米粒的温度:“所以她现在该是发现了什么宝贝?”

  话音刚落,灶车里突然炸响一声冷笑。

  小桃“啪”地把平板拍在案台上,屏幕亮着国务院官网页面,“非遗项目公示栏”几个字红得扎眼,最下面一条“传统民间炊事技艺(暂定名)”像根刺,申报单位赫然写着“民生韧性研究组”。

  “他们想抢注历史?”小桃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那些人连当年送柴的大娘姓甚名谁都查不清,现在倒要把灶火故事写成他们的研究成果?”

  陆远把米袋口系紧,转身时抄起块抹布擦手。

  他没看屏幕,反而盯着小桃炸毛的发顶——这姑娘平时总把碎发梳得整整齐齐,此刻却有撮头发翘起来,像团小火苗。

  “抢注?”他突然笑出声,抹布在手里转了个花,“他们是怕了。”见小桃和凌霜都抬头看他,他往案台边一靠,草帽终于滑下来,露出眉梢那道浅疤,“以前我们像坛腌菜,藏在老巷子深处,他们掀盖看两眼,觉得’不过是民间玩意儿‘。

  现在’寻名运动‘把坛盖子掀了,全国都看见坛里泡着金元宝——他们急着贴标签,怕这宝贝归了老百姓。“

  凌霜抱臂靠在车门边,战术靴尖轻轻踢着墙角的煤块:“那怎么办?

  跟他们抢?“

  “抢?”陆远从裤兜摸出包烟,抽出一根在指节上敲了敲,“抢赢了是他们的,抢输了还是他们的。

  咱们得换个玩法。“他突然冲小桃勾了勾手指,”去仓库把我上次买的粗布拿过来,再找块烧糊的锅底——对,就上次煮糖色翻车那块。“

  半小时后,小桃举着块纯白粗布站在灶车顶上,凌霜扶着梯子抬头看:粗布中央是块焦黑的锅印,像团没烧尽的炭,除此之外再无花纹。

  陆远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车下,仰头冲上面喊:“再往下拽拽,锅印要在正中间!”

  “这就是你说的旗?”凌霜皱眉,“无字无徽,就块带锅印的破布?”

  “这叫战略模糊。”陆远把烟蒂按在脚边的水泥地上,火星子溅到裤管上,他拍了拍继续说,“以前我们怕被看见,现在要让他们看不懂。

  看不懂的才会想懂——等他们凑过来研究’这破布到底什么意思‘,老百姓早把它刻进心里了。“

  小桃把旗杆固定好,顺着梯子爬下来时,粗布在风里晃了晃,锅印正好对着巷口的老槐树。

  路过的遛鸟大爷停住脚,鸟笼在手里晃出“叮铃”响:“小伙子,这旗子怪有意思,啥讲究?”

  “您说它是啥,它就是啥。”小桃把平板往怀里一抱,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

  当晚七点,灶车准时支起灯箱。

  陆远掀开蒸笼时,白雾裹着蟹黄汤包的香气窜上天,却盖不过顶上那面旗——夜风卷起粗布,焦黑锅印在路灯下忽明忽暗,像团烧不熄的火。

  最先围过来的是放学的高中生,手机闪光灯此起彼伏。

  有个扎双马尾的姑娘举着自拍杆问:“哥哥,这旗子是反抗符号吗?”

  “你说呢?”陆远舀了勺汤倒进小碟,转手拿吸管戳汤包,“反抗得吃饱了才有力气。”

  接着是扛摄像机的记者,话筒差点捅到凌霜鼻尖:“请问这面旗是否代表对官方非遗申报的回应?”

  凌霜盯着话筒,眼尾微挑——这是她要拔枪的前兆。

  小桃眼疾手快把人拉到身后,脸上挂着标准的“舆情友好微笑”:“每碗粥都有自己的温度,每面旗都有自己的故事。

  您尝过我们的蟹粉狮子头吗?

  凉了可就不鲜了。“

  到了九点半,城管队长出现得比往常还准时。

  陆远正给常客张叔盛粥,余光瞥见那辆熟悉的蓝白面包车停在巷口,车后门“哐当”放下,队长搬着折叠桌和两把椅子走过来,在灶车旁“咔嗒”一声摆好,往椅子上一坐,从兜里摸出根烟点上。

  “刘队今儿转岗啦?”陆远盛粥的勺子顿了顿,“改当灶车保安?”

  队长叼着烟笑,烟蒂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值班。”他说得简短,目光却始终黏在那面旗上,像在看什么会跑的猎物。

  小桃在后台敲键盘的手一顿。

  她早就在灶车顶棚装了微型录音器,此刻耳机里正传来刺啦电流声,接着是两道男声——

  “必须清除非法标识!

  那旗子现在全市疯传,连幼儿园小孩都在画锅印!“

  “清不了。”另一道声音冷静得像台机器,“昨天统计,十七个社区自发挂了同款旗,手工课的小旗全被家长抢着往阳台挂。

  您要清,得拆十七个社区的晾衣架,还得给全市幼儿园发通知——您猜老百姓是骂旗子,还是骂我们?“

  小桃摘下耳机,指尖在平板上快速记录。

  她抬头时,凌霜正往保温箱里装打包的红烧肉,陆远在擦灶台,抹布过处,不锈钢台面映出那面旗的影子。

  午夜收摊时,巷口突然亮起两道白光。

  黑色公务车无声滑到街角,车窗降下条缝,周芸的侧脸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她盯着那面旗,像在看什么阔别多年的旧物。

  陆远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提高嗓门对凌霜喊:“明天把灶车挪到文化广场,旗杆再加两米!

  我就不信风够不着市政府顶楼。“

  话音未落,一阵强风突然卷起。

  那面旗“唰”地展开,焦黑锅印在夜空下格外醒目,像块烙在天幕上的印记。

  小桃摸出手机录视频,风声里混着路人的惊叹:“快看!

  这旗子刚才在发光!“

  “风速每秒七米,湿度58%。”小桃对着手机小声念,“群众自发停留时长平均3分17秒,比昨天多了42秒。”她转头看向陆远,却见他已经转身掀开锅盖,热气“轰”地涌上来,遮住了他眼底那抹锋芒。

  灶车里的蒸汽慢慢散了,陆远的声音从雾里飘出来:“小桃,把明天的粥谱改改——得煮锅更烫的。”

  巷口的公务车无声驶离,尾灯在转角处拐了个弯。

  那面旗还在飘,锅印被夜风吹得鼓鼓的,像在攒着什么力气,要等天亮时,把该说的话,大声说给整座城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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