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璞玉蒙尘

　　秋意渐浓，山色斑斓。小石村却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隔膜之下，往日里热闹的村口老槐树下，如今也冷清了不少。李长生愈发沉浸于修炼，体内那丝灵力日益壮大，已能自如运转小周天，五感敏锐远超常人，但他心中的孤寂感，却也与日俱增。

　　这一日，村口忽然来了个外乡人。

　　是个游方的老道士，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道袍，背着一个旧包袱，手持一杆布幡，上书“铁口直断”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另一手拿着个酒葫芦，边走边饮，颇有几分游戏风尘的潇洒意味。

　　这等人物在乡下地方颇为少见，立刻引来了几个顽童远远围观，却不敢靠近。老道士也不介意，呵呵笑着，目光随意在村里扫过，最终，落在了正从后山砍柴回来的李长生身上。

　　李长生背着高出他大半头的柴捆，脚步却异常轻快稳健，呼吸均匀，额间连汗珠也无。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深处仿佛蕴着两点不易察觉的温润光华，与他朴素的农家少年打扮截然不同。

　　老道士原本慵懒的眼神骤然一凝，如同发现了蒙尘的美玉，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他停下脚步，捋着胡须，上下仔细打量着长生，口中啧啧称奇：“怪哉，怪哉！这穷乡僻壤，竟有如此灵秀的苗子？根基虽浅，这精气神却已初具雏形，竟是自行入了门道？”

　　长生被这老道看得有些不自在，放下柴捆，微微颔首，便想绕开他回家。

　　“小友，且慢走。”老道士却笑呵呵地拦在了他面前，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精光闪烁，仿佛能看透人心，“贫道云游四方，今日与小友相遇，便是有缘。观小友神完气足，步履生风，似非常人啊。可曾遇过明师？”

　　长生心中一动，警惕地看着老道。判官笔和手抄本的经历让他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尤其是这等一眼就看穿他底细的人。他摇摇头，低声道：“道长说笑了，小子只是个寻常樵夫，听不懂道长的话。”

　　“寻常樵夫？”老道士哈哈一笑，也不追问，只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寻常樵夫可不会有这般凝练的先天一炁，更不会…身怀异宝而不自知，招来小人觊觎。”

　　长生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老道，眼中尽是骇然！

　　他…他怎么知道？！

　　老道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指了指长生怀里——那判官笔虽未取出，但似乎有一股极细微的气息被他感知到了。“小友不必惊慌。贫道并无恶意，只是惜才罢了。你这般自行摸索，犹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毁的下场。可惜，可惜啊…”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长生心上。他修炼至今，确实全凭手抄本上的只言片语和自己摸索，其中艰险困难，唯有自知。好几次灵力走岔，都让他痛不欲生，后怕不已。

　　见长生神色动摇，老道士知时机已到，正色道：“贫道道号‘玄尘’，虽非名门大派之士，却也修行数十载，于这引气、筑基之道，尚有些心得。小友若有意追寻大道，不如随贫道云游些时日，贫道可传你正统吐纳之法，引你步入正途，总好过你独自摸索，徒耗光阴，甚或招来杀身之祸。”

　　长生心潮澎湃，几乎要立刻答应下来。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缘！但一想到家中父母和年幼的妹妹，他又犹豫了。

　　玄尘子似看出他的顾虑，笑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孝道乃人伦之本。小友可先回家与父母商议。若他们应允，贫道便在村外土地庙暂住两日，静候佳音。”说罢，也不纠缠，唱着喏，晃着酒葫芦，悠哉游哉地向村外土地庙走去。

　　长生站在原地，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对力量的渴望、对真相的追寻压倒了一切。他深吸一口气，背起柴捆，快步向家中走去。

　　家中，李老汉正吧嗒着旱烟，眉头紧锁。李婆娘在灶边忙碌，唉声叹气。丫头则趴在窗边，看着外面，小脸上满是闷闷不乐。王掌柜的事和村里的风言风语，让这个家蒙上了一层阴影。

　　长生放下柴捆，走到父母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爹，娘，儿子有事要说。”

　　他将遇到游方道士玄尘子、对方欲收他为徒带他云游修行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判官笔和手抄本的具体细节。

　　李老汉听完，沉默良久，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长生啊…那道士…靠谱吗？外面世道乱，你年纪又小…”

　　“爹，那道长是有真本事的人，他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的不同。”长生抬起头，眼神坚定，“儿子不想一辈子困在这山村里，不想再像今天这样，任人欺负却无力反抗！儿子想出去学本事！求爹娘成全！”

　　李婆娘在一旁抹眼泪：“儿啊，娘知道你有心思，可…可外面太苦了，娘舍不得…”

　　“娘，儿子不怕苦！”长生恳切道，“儿子学了本事，就能保护家，保护妹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咱们！”

　　丫头也跑过来，抱着长生的胳膊，带着哭腔：“哥，你别走…”

　　长生摸摸妹妹的头，柔声道：“丫头乖，哥是去学本事，会回来的。到时候，哥给你买镇上最漂亮的头花。”

　　李老汉看着儿子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光芒与决绝，又想起近日的种种变故，最终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罢了…雏鹰总要离巢…你既然心意已决，爹…爹不拦你。只是…在外一切小心，凡事莫要强出头，学不到东西就…就早点回家。”

　　“谢谢爹！谢谢娘！”长生重重磕了三个头，眼眶发热。

　　是夜，长生悄悄将判官笔和手抄本用油布层层包好，贴身藏匿。他又去了一趟村外土地庙，告知玄尘子父母已应允。

　　玄尘子抚掌笑道：“善！明日清晨，你我便启程。”

　　翌日清晨，天色微熹。

　　长生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是母亲连夜赶做的干粮和几件换洗衣服。李老汉和李婆娘红着眼眶送到村口，千叮万嘱。丫头哭成了泪人，死死拉着长生的衣角不肯放开。

　　“爹，娘，丫头，你们保重！儿子一定学好本事回来！”长生忍着泪，再次跪别父母，又抱了抱妹妹，最终毅然转身，向着等候在村外小路上的玄尘子走去。

　　脚步坚定，却未曾回头，因此也未曾看见，在远处山坡的薄雾中，一个青衣身影悄然独立，正默默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幽璃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少年，心中那莫名的空洞感与牵挂，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清晰。

　　他要去往何方？

　　自己为何…如此在意？

　　她想不明白，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那茫无目的的寻找，似乎与这个少年的前路，有了某种无形的交集。

　　玄尘子看了眼走来的长生，呵呵一笑，递过酒葫芦：“来一口？御寒。”

　　长生摇摇头。

　　“走吧，小子。”玄尘子也不勉强，将酒葫芦挂回腰间，甩开步子，“天地广阔，道途漫漫，且随贫道，去看看这红尘万丈，仙路几何！”

　　一老一少，身影渐行渐远，融入晨雾与山色之中。

　　小石村在身后渐渐模糊。

　　李长生的修仙之途，于此，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前路是荆棘还是坦途，是机缘还是劫难，唯有时间方能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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