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谎言说一百遍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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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即将撼动大明根基的叛乱,尤其是一场志在必得的叛乱,所需的准备如同编织一张巨网,繁琐而隐秘。刀、枪、剑、戟这类基础兵刃,反倒最容易筹措。
你大可以派遣心腹,化身寻常客商,穿梭于大明南北的集市。
无论官营还是私营的铁匠铺,只要银子给足,这些在平日里打造农具、菜刀的匠人,都能在叮当声中为你打出趁手的兵器。朝廷对此虽有监管,但缝隙之大,足以让这些“铁器”悄然流入你手。
盔甲与大型攻城器械,则是另一回事。
这些军国重器,大明朝廷明令禁止买卖,境内流通风险极高。
然而,时代给了你新的选择——全球贸易。
你可以将目光投向海外,例如,日本的倭甲,西班牙半身甲,或者英格兰的铁甲。你的卖家,或许是那些远渡重洋的葡萄牙、荷兰商人,他们的船队往往就载有这些禁品。
你需要寻找那些远离繁华、地图上鲜有标注的偏僻港湾作为接货地点。
在那里,夜幕和寂静是你最好的掩护。一旦你的“海外订单”在错误的港口被察觉,朝廷水师不仅会没收你所有的“作案工具”,更会带来诛连三族的灭顶之灾。
至于最具威慑力的大炮与火铳,获取途径更为凶险,也更能左右战局。
你或许能通过特殊渠道,从某些西洋商人手中天价购入成品,但这无异于与虎谋皮。另一个途径是网罗能工巧匠,尝试仿制。若能招揽到此类人才,便可能建立起自己的火器生产能力。
总而言之,一场成功的叛乱,筹备工作如同在光明与黑暗的夹缝中行走。普通的兵刃,可借集市的喧嚣来掩盖;
严禁的盔甲器械,需倚仗海外的风浪与隐秘的港湾;
而威力巨大的火器,则依赖于危险的交易、精准的技术仿制甚至是不为人知的“内部合作”。
这不仅仅是对你财力的考验,更是对你情报网络、隐秘渠道运作能力乃至运气的终极挑战。
每一副悄然运抵的盔甲,每一门暗中铸造的火炮,都在无声地积累着最终爆发的力量。
对于大明的众多乡绅,地主,豪族,宗族而言。
他们可以暗中串联那些在朱由检的军事改革中被剥夺了兵权的指挥使、千户、把总。
他们也能联络上那些因考核不通过或腐败而被革职的兵备道、守备官,乃至一些失势的总兵。
这些失意军官的手中,或多或少都囤积着一些朝廷未曾收缴干净的兵甲器械——诸如刀枪剑戟之类的冷兵器,以及少量过时淘汰的火绳枪、三眼铳等火器。
获取这些装备,对于盘踞地方多年的势力来说,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兵源,或者说,那些愿意提着脑袋跟他们干这诛九族勾当的士卒,才是他们根本无法解决的死结。
在朱由检的治理下,大明迎来了难得的太平景象。
百姓们安居乐业,真正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踏实日子。轻徭薄赋让农家有了余粮,严厉的反腐让胥吏不敢过分盘剥,兴修的水利保证了收成。人心思安,民心向稳。
在这种情况下,您要去鼓动这些生活有了盼头的“泥腿子”抛下妻儿、舍弃田产,去干那成功率渺茫且注定遗臭万年的造反勾当?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现实的局面很可能是:您今天刚透露出一点想要拉人入伙的苗头,那些得了实惠、真心拥护当下生活的乡民,明天就可能为了赏银或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好日子,直接扭着您去里正那里,转眼官府就把您拿了下狱。
这已不仅仅是“不得民心”,而是现行秩序提供了远比虚无承诺更实在的好处。叛乱的火种,在朱由检为百姓带来的这份实实在在的安稳面前,几乎无法点燃。
所以,对于广大的乡绅、士族、宗室与豪强而言,眼下最紧迫的课题,并非仓促起事,而是如何将那个高踞龙椅的“野猪皮”朱由检,从法理、道德到人心,彻底地批倒批臭,让他“自绝于天下”。
如何才能让这个在法统上名正言顺、在政绩上广施仁政、在军事上威震四方的皇帝,失去其统治的根基?
硬碰硬的军事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手中最阴损也最有效的武器,便是造谣、诽谤与污蔑——一场精心策划、无所不用其极的舆论绞杀。
第一个核心难题,在于目标朱由检在女色上近乎无懈可击。他后宫凋零,仅有周皇后及两位嫔妃,这在历代帝王中实属异类,也让传统的“昏君好色”叙事难以附会。
如何破解这个局面?
解决方案阴毒而巧妙:将矛头指向他已故皇兄熹宗的皇后——张嫣。张嫣在熹宗驾崩时,不过二十三、四岁,风华正茂。于是,一条足够骇人听闻的流言被精心编织出来:当今圣上之所以不广纳嫔妃,并非清心寡欲,而是行着“金屋藏娇”的悖逆之事——他早已霸占了自己嫡亲的嫂嫂,懿安皇后张氏。
编造此谣者心知肚明,此说过于惊世骇俗,破绽极多,连他自己都未必指望明眼人会轻易采信。
但他的策略本就不在于让人“深信”,而在于“污染”。
他抛出的不是一个需要严谨论证的指控,而是一块投入水塘的巨石,旨在溅起最大的污浊。当“霸占皇嫂”这种极致悖伦的谣言传开,其真正目的,是为后续一系列“虽然事实存在,但解释完全扭曲”的诽谤进行铺垫和“降敏”。
于是,一套组合拳紧随其后,十个经过精心歪曲的“事实”被抛出:
【清丈田亩,实为夺产】
他打着清丈田亩、均平赋役的旗号,行的是巧取豪夺之实。
多少士绅良田被强行“丈量”为官田,多少百姓祖产被诬为“隐田”而罚没入官,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填充他个人的内帑,以供其穷奢极欲。
【重用女将,意在渔色】 他破格提拔秦良玉等女流之辈执掌兵权,岂真是看重其才能?
无非是效仿那荒淫无道的商纣王,视军中为后宫,以满足其不可告人的龌龊癖好。那些女将军,哪个不是以色侍君,方才得以骤登高位?
【开放《大典》,亵渎圣贤】
他将《永乐大典》这等国之重器公然开放,美其名曰“开启民智”。
实则是在践踏圣贤经典,使高深学问流于世俗,更便于他断章取义,曲解经义,为其种种倒行逆施寻找歪理邪说。
【结交西夷,心怀异志】
他与那些番鬼(西洋传教士、商人)过从甚密,引入奇技淫巧,甚至容许其歪理邪说流传。
这哪里是博采众长?分明是数典忘祖,被蛮夷之术蛊惑了心智,意图颠覆华夏千年正统。
【与卒同食,收买人心】
他时常脱下龙袍,混迹于军营,与粗鄙兵卒同锅吃饭,勾肩搭背。
此等毫无君王威仪之举,岂是真心体恤?
不过是效仿王莽谦恭下士之时,矫揉造作,以市恩的方式收买亡命之徒,为他日后更大的阴谋培养死士。
【逼官公示,窥人私密】
他强迫官员公示财产,表面是反腐倡廉,实则是窥探臣下私密,以便抓住把柄,行敲诈勒索之实,或看人下菜碟,顺者昌,逆者亡。
此乃彻头彻尾的暴君控驭之术。
【严查晋商,杀人越货】
他以通敌之名查抄山西八大商家,看似义正辞严,实则是看中了晋商积累二百年的泼天财富。
此举与强盗何异?不过是为其无限的挥霍和扩军寻找钱袋罢了。
【削藩惩勋,刻薄寡恩】
他对宗室亲王、开国勋贵之后毫不留情,或削爵圈禁,或抄家灭族。
这非是为了整顿吏治,而是因其天性刻薄,猜忌成性,不容任何可能威胁其权力之人存在,即便是血亲亦不放过。
【改革科举,动摇国本】
他擅改科举取士之成法,加入杂学,降低经义比重。
这是在动摇天下读书人的根基,意图培植只知皇帝、不知圣贤的“幸进之徒”,从根本上断绝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的传统。
【庇护边将,养虎为患】
他对袁崇焕、祖大寿等边将一味纵容,任其拥兵自重,尾大不掉。
这绝非信任,而是他需要借助这些骄兵悍将的武力来镇压内部的不满,实乃饮鸩止渴,养寇自重。
单个谣言或许荒诞,但当十个、二十个经过歪曲的“事实”如潮水般涌来时,听众的辨别力会逐渐疲劳。
“霸占皇嫂”这种极端谣言,拉低了整个话语场的底线,使得后面那些听起来“稍微合理”一点的诽谤,反而显得“可信”起来。
最终目的,不是在法庭上证明朱由检有罪,而是在舆论的泥潭中,将他彻底染黑。
当“朱由检”这个名字与“悖伦”、“荒淫”、“暴虐”、“崇洋”、“敛财”等词汇反复捆绑出现时,他在士林和部分民众心中的形象,便已不再是励精图治的君王,而是一个行事乖张、动机可疑、必须被清除的“独夫”了。
当这套“七分真、三分假”,实则颠倒黑白的言论在帝国内部悄然蔓延时,并未能引起紫禁城中那位至尊的警觉。
十七年的龙椅生涯,朱由检早已被磨砺得近乎麻木。
他听过的诅咒比祷祝更多,见过的唾弃比敬畏更广。
从早年阉党余孽的含沙射影,到后来清流言官的当庭死谏,指着鼻子骂他“昏聩”、“暴虐”的奏疏,足以堆满半间文华殿。
与那些直刺君德的狂风暴雨相比,眼下这些关于他得位不正、残害忠良的流言蜚语,在他听来,不过是败犬的远吠,是那些在改革中利益受损的虫豸们,在阴暗角落里发起的、上不得台面的无能狂怒。
他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冷笑评道:“他们如今也只能耍耍这等嘴皮子功夫了。可见朕,确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然而,这位身具现代灵魂的皇帝,或许在不知不觉中,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低估了这些“低级”谣言在特定土壤中的蛊惑力,也高估了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真相传播的速度。
他忘记了,能摧毁一座堤坝的,有时并非滔天巨浪,而是那些在暗处无声侵蚀、直至内部结构彻底朽坏的蚁穴。
朝堂之上的明枪,他闪躲了十七年;却未曾想,那来自江湖之远的、淬着怨恨与阴谋的暗箭,正悄无声息地,瞄准了他的后背。
这些在暗处滋生的流言,其矛头并非指向市井小民与乡野农夫。
这些“泥腿子”或是被新政惠及,或是心思单纯只求温饱,非但无法被拉拢,反而可能成为新政最坚定的维护者。
谣言真正瞄准的,是那些散落在大明广袤疆土上的、数量庞大的中小地主。
他们构成了地方士绅的基座,处境却尤为尴尬:
他们的田产不多不少,恰好够格承担阶梯式的累进田税,压得人喘不过气;
却又没有足够的财力与人脉,去效仿豪强之家远赴辽东、南洋开拓荒地,以换取那诱人的减税额度。
家中或许供着一两个读书人,寒窗十载,刚中了秀才,撑起了门楣,却远未达到“书香门第”那般,能凭借声望与人脉在风雨中屹立不倒。
他们箱底藏着些银钱,足以维系体面,却不足以在风波中上下打点,或是购置更多田产来对冲税负。
于是,他们心中便憋着一股“怨气”,但这怨气又不足以让他们拍案而起——更像是一种弥漫在日常中的、无处诉说的憋闷。
他们对龙椅上那位皇帝,自然谈不上喜欢,觉得他太过“折腾”,打破了祖辈相传的宁静;
但若说要为了这份不喜便豁出身家性命去“清君侧”?那倒也绝不至于。
然而,正是这庞大而沉默的群体,他们那“有点怨气,但不多”的微妙心态,成了这场风暴中最危险的易燃物。
他们就像堆放在墙角、受了些潮的柴薪,本身并不会自燃,可一旦有人将精心引燃的火把投入其中,它们便不会像湿透的烂木般毫无声息,反而会在挣扎与焦灼中,爆发出难以预料的、浓烟滚滚的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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