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我们来日方长

　　市集那个带着冰淇淋甜味的吻，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吴所畏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涟漪。接下来的几天，他总觉得和池骋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粘稠、更心照不宣的暖昧。池骋看他的眼神，似乎比以往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深沉，偶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会让他从耳根开始，一路烧到脖颈。

　　池骋依旧话不多，但那些沉默的陪伴和细微的照顾，变得更加自然和密集。他会记得吴所畏随口提过想看的展览信息，把电子邀请函发到他微信上；会在吴所畏熬夜画图时，不是简单地催促，而是端来温水和切好的水果，然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处理自己的事情，用无声的陪伴告诉他“我在这里”。

　　这天晚上，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又规律的声响。吴所畏洗完澡出来，看到池骋没在书房，也没在卧室，而是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一个巨大的、看起来复杂无比的拼图盒子，旁边散落着一些刚刚分拣出来的边缘碎片。

　　那拼图是吴所畏前几天一时兴起买的，图案是星空下的梵高咖啡馆，色彩浓烈，细节繁复，买回来拆开看了一眼就被难度劝退，塞在茶几底下积灰了。他没想到池骋会把它翻出来。

　　“你……要玩这个？”吴所畏擦着头发，有些惊讶地走过去，在池骋身边坐下。地毯柔软，巧克力和雪球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也凑过来，挨着他们的腿趴下。

　　池骋“嗯”了一声，手指捻起一片深蓝色的碎片，目光在图纸和碎片之间逡巡，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处理一份价值亿万的合同。“试试。”

　　他的侧脸在落地灯暖黄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惯常的冷冽，竟透出几分罕见的宁静。吴所畏看着这样的池骋，心里那点因为雨天带来的微潮情绪瞬间被熨帖平整。他放下毛巾，也学着池骋的样子，盘腿坐下，开始在那一小堆边缘碎片里翻找。

　　“这块……好像是右下角的？”吴所畏拿起一片带着明显直角和一小截画框纹路的碎片，不太确定地比划着。

　　池骋侧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碎片，又看了看图纸，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吴所畏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他将那片碎片精准地放在了右下角的位置，严丝合缝。

　　“嗯，是这里。”池骋的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低沉悦耳。

　　吴所畏看着他利落的动作，眨了眨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纹路，颜色渐变。”池骋言简意赅，又拿起另一片递给吴所畏，“试试这个，左上角，星空的边缘。”

　　吴所畏接过那片看起来几乎全是深蓝、只有一点点微弱黄色光晕的碎片，对着图纸研究了半天，才犹豫地把它放到一个大概的位置，果然吻合。

　　“哇！池骋你厉害啊！”他忍不住惊叹，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池骋没说话，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继续着手里的分拣工作。

　　两人就这么头碰头地坐在暖融融的灯光下，听着窗外的雨声，在一片片细小的碎片中寻找着逻辑和归宿。吴所畏显然没什么拼图天赋，常常拿起一块碎片对着图纸琢磨半天，还是放错地方，被池骋默默地纠正过来。他也不气馁，反而被激起了好胜心，更加专注地投入进去。

　　过程中，他们的手指不可避免地多次碰触，肩膀挨着肩膀，呼吸交错。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宁静而亲密的氛围，比任何刻意的亲热都更让人心跳失序。

　　“累了就去睡。”池骋看到吴所畏偷偷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开口道。

　　“不累。”吴所畏摇摇头，往池骋身边又蹭了蹭，几乎要靠在他身上，“我想把它拼完。”虽然他知道，以这个拼图的复杂程度和他们的速度，今晚是绝对拼不完的。但他贪恋这种和池骋一起专注于一件“无用小事”的感觉，琐碎，平静，却充满了踏实的幸福感。

　　池骋没再说什么，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时间在指尖悄然流逝，拼图底板上的图案缓慢地、一块一块地延伸开来，像他们正在共同构筑的未来，虽然缓慢，却目标明确，坚定不移。

　　另一边的郭城宇和姜小帅，则上演着另一出生活喜剧。

　　姜小帅发现郭城宇最近有点不对劲。这家伙依然每天雷打不动地接送、送饭，但眼神里总带着点欲言又止，晚上睡觉时，抱着他的手臂也收得格外紧，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这天临睡前，姜小帅终于忍不住，放下手里的医学杂志，扭头看向旁边正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郭城宇：“郭城宇，你最近怎么回事？鬼鬼祟祟的。”

　　郭城宇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转过头，脸上迅速堆起一个有点夸张的笑容：“啊？没怎么回事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帅帅你想多了！”他说着，伸手就要关灯，“快睡吧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姜小帅眯起眼睛，一把按住他关灯的手：“少来这套。说，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他想了想，“还是……公司出问题了？”

　　“没有！绝对没有！”郭城宇立刻否认，表情甚至有点委屈，“公司好着呢！我就是……就是……”他“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自暴自弃般地叹了口气，翻过身，把脸埋进姜小帅的颈窝里，闷闷地说：“帅帅，我们再去体检一次吧？”

　　姜小帅一愣：“？？？我们上个月不是刚体检过吗？各项指标都好得很。”

　　“那……那再检查细致一点？做个全身pEt-ct？”郭城宇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姜小帅看不懂的担忧和急切。

　　姜小帅被他气笑了，伸手推开他的脑袋：“郭城宇你钱多烧的是吧？pEt-ct是随便做的吗？没病也得照出点心理阴影来。你到底怎么了？”

　　郭城宇看着姜小帅清亮坦然的眸子，那些堵在喉咙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是因为之前奥丁的事，留下了心理阴影，总怕姜小帅在那段时间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身体被那些无形的压力或者别的什么手段影响了。这种担忧毫无根据，却又无比真实地啃噬着他。

　　他重新把脸埋回去，手臂收紧，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没什么……就是……你得好好的，帅帅，你必须得好好的。”

　　姜小帅怔住了。他感受到郭城宇声音里那丝不同寻常的脆弱和紧绷，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他心里一软，那些追问和吐槽都咽了回去。他抬手，轻轻回抱住郭城宇，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傻子。”姜小帅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我好好的，没事。以后也会好好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带着点无奈的纵容：“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下个月陪我去复查的时候，我让医生给我多加两项常规检查，行了吧？”

　　郭城宇猛地抬起头，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真的？”

　　“嗯。”姜小帅点点头。

　　郭城宇像是得到了特赦令，瞬间活了过来，用力在姜小帅脸上亲了一口：“帅帅你最好啦！”

　　看着他重新变得鲜活蠢笨的样子，姜小帅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涩。他知道，有些伤痕，需要时间来慢慢抚平。而他愿意陪着他，一起等那些阴影彻底散去。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悄悄探出云层，清辉洒满窗台。城市的两个角落，两对爱人，以各自的方式，在平凡的夜晚里，编织着属于他们的、细密而坚韧的温暖。

　　池骋和吴所畏面前的拼图，已经初具雏形，那片浓烈的星空下，咖啡馆的轮廓隐约可见。吴所畏靠在他肩头，不知何时睡着了，呼吸清浅均匀。池骋停下动作，小心地将他揽入怀中，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拼图还未完成，但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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