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掌柜的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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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杭巷的雨下得黏糊,像裱糊铺里调得稠了的浆糊,慢悠悠地往下落,把青石板缝里的青苔泡得发胀,泛出深绿的光。风裹着雨丝,斜斜地打在裱糊铺的木窗上,“嗒嗒”响,像有人用指尖轻轻敲着窗棂,说着想进来躲雨的话。沈砚之蹲在后院的樟木箱前,裤脚沾了圈泥点——方才搬箱子时没抓稳,木箱角“咚”地磕在石阶上,磕出个三角口子,里面夹着的黄纸露了出来,被雨水一泡,边缘立刻软塌塌地卷了起来。箱底那本蓝布封皮的账本正往下滴着水,布封皮吸饱了雨,沉得像块浸了水的棉絮,边角处绣着的半朵沙燕风筝,颜色都被泡淡了,只剩点模糊的灰影。
“这老掌柜的字,跟我爷爷的船工账一个德性,横平竖直,却带着股子倔劲。”沈砚之扯了扯领口,把账本往膝头摊开时,纸页发出“哗啦”的轻响,脆得像晒干的荷叶,稍一用力就要碎。纸页泛黄发脆,墨迹却黑得发亮,是用松烟墨掺了桐油写的——祖父在航海日志里提过,这是“能经住十年潮打、百年雨浸”的写法,当年船工记货账,都爱用这墨,哪怕账本泡了江水,字也不会晕。
账本第一页的右上角,用小楷写着“宣统三年,余杭巷裱糊铺开张”,字迹工整得像印上去的,底下却画着只小小的沙燕风筝,翅膀歪歪扭扭,一看就是随手画的,还在翅膀根标着行小字:“工钱:三十文”。沈砚之指尖蹭过那只风筝,能感觉到纸页上浅浅的凹痕,是当年下笔时太用力,笔尖戳出的印子。
苏晚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正用棉线缝补被雨水泡烂的纸鸢——那是白日里从望潮桥捞上来的残骸,竹骨还能凑合用,绢面却烂了个洞,她找了块浅蓝的绢布,一点点往上缝。听见沈砚之的话,她抬头笑了,眼尾弯成月牙,手里的针在阳光下闪了闪,像颗小小的银星:“奶奶说,老掌柜是泉亭驿逃荒来的,年轻时跟我爷爷学过糊风筝。说他手里的竹骨,选的都是钱塘江边长了三年的芦苇,能弯不能折,哪怕弯成圈,一松手还能直回来,就像江边的人,再难也撑得住。”
她的针忽然顿住,落在账本某页的折痕上——那折痕深得像道疤,把“民国十年”四个字压得变了形,纸页都磨出了毛边,显然是被人反复折过,连墨迹都比别处淡了些,像是被手指摩挲得褪了色。苏晚的指尖轻轻按在折痕上,能感觉到纸页下藏着点硬东西,像夹着张薄纸。
一
沈砚之顺着她的指尖翻开那页,纸页“咔”地响了一声,像要裂开来。第廿三页的纸缝里,果然夹着张泛黄的收据,是用麻纸写的,边缘已经被虫蛀出了细碎的小洞,像筛子眼,墨迹却透着股倔劲,哪怕被水渍晕了边,笔画依旧清晰。
沈砚之用指甲轻轻刮了刮纸面,指尖沾了点浅黄的纸灰。“沈姓客官”四个字突然从模糊的水渍里显出来,像从水底浮上来的石头,笔画里还嵌着点细沙——是钱塘江的石英砂,和望潮桥石栏上的一模一样。他想起祖父的船工账,每次记完账,都爱往墨里掺点潮沙,说“这样字就带着江的味儿,走到哪儿都忘不了根”。
“这纸是泉亭驿的桑皮纸。”苏晚放下针线,凑过来看,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收据边缘的暗纹——那是种用桑树皮纤维织出来的纹路,细细的,像头发丝,奶奶的樟木箱里藏着的旧信,用的就是这种纸。她小时候总爱拿那些信玩,奶奶说这纸金贵,“当年只有泉亭驿的邮局卖,一尺纸能换三个铜板,你爷爷总说,写一封信,贵得能啃掉半口牙,可还是天天写,说哪怕省着饭钱,也要让我知道他在哪儿”。
收据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芦苇,却一笔一画写得极认真:“定制纸鸢百只,每只翅膀书‘北’字,寄往临安北。先付定金五十块大洋,余款待齐货付清。”落款是个模糊的“沈”字,旁边盖着个红泥印,印文是“潮生堂”——那是祖父在泉亭驿开的小杂货铺的名号,沈砚之在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上见过,照片里的铺子门楣上,“潮生堂”三个字漆得鲜红,门口还挂着只沙燕风筝。
“百只……”沈砚之忽然想起前几日网吧老板给的那本邮册,封面都磨破了,里面正好贴着一百张邮票,每张邮票上都盖着“余杭”到“临安北”的邮戳,日期从民国十年的春天,一直排到秋天,几乎每隔三天就有一张。他翻到账本最后一页,老掌柜用红笔写了行小字,笔迹比正文潦草些,却透着股认真:“沈先生的风筝,每只都要在翅膀里塞片钱塘的潮沙,说这样风筝飞到临安北,阿鸾姑娘一摸就知道是他寄的,就知道他还在钱塘江边等着。”
苏晚的针“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到竹椅底下。她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凉的青石板,忽然想起奶奶总说的旧事:“你奶奶当年总说,每年春天都能收到匿名的纸鸢,有些风筝的翅膀里藏着细沙,倒出来能堆成个小沙丘。她就用那沙养窗台那盆‘勿忘我’,你猜怎么着?”苏晚抬起头,眼里闪着点湿光,“那花竟年年开得比临安北的桃花还艳,紫莹莹的,像撒了把星星,奶奶说,那是你爷爷的潮沙养出来的,带着江的暖。”
沈砚之捡起地上的针,用帕子擦干净,递到她手里。苏晚接过针,指尖还在抖,缝补绢布时,线歪歪扭扭地走了针,她却没在意,只盯着账本上的“百只”二字,像是能从那两个字里,看见祖父当年订风筝时的模样——站在裱糊铺的柜台前,手里攥着大洋,声音带着点颤,反复叮嘱老掌柜“字要写正,沙要塞足”。
二
雨渐渐停了,巷口的老槐树滴下最后一串水,“嗒”地打在账本上的“北”字上,晕开的墨痕像滴眼泪,把那笔竖画泡得更粗了。沈砚之忽然发现,账本里每个“北”字的末笔都往上挑,像只伸出去的手,指尖微微蜷着,像是想抓住什么——这是祖父独有的写法,他在航海日志里标方位时,“北”字永远带着这么个小勾,还在旁边注了行小字:“北是阿鸾在的方向,勾着点,就像能勾住回家的路”。
“老掌柜的孙子住前街,去年清明还来铺子里翻找过旧账本。”苏晚用棉线把纸鸢的破洞缝好,抬手擦了擦眼角——方才想起奶奶说的“勿忘我”,眼泪差点掉下来,“他说爷爷临终前总念叨,有个沈先生欠着风筝钱,说等‘北’字风筝飞到第一百只,就带着阿鸾姑娘来清账,还说要在铺子里摆两桌酒,请全巷的人吃糖,吃那种裹着芝麻的酥糖,说阿鸾姑娘爱吃。”
沈砚之把账本小心地卷起来,放进怀里护着——纸页还潮,怕被风刮碎。两人踩着青石板往前街走,雨后的青石板滑得很,苏晚挽着沈砚之的胳膊,一步一步走得极慢。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晃,枝叶间漏下的光斑,像无数只纸鸢在飞,忽高忽低,跟着他们的脚步往前挪。
老掌柜的孙子是个瘸腿的中年人,左腿有些跛,走路时身子微微倾斜,正蹲在门槛上修竹骨——竹骨是新劈的,还带着点青气,他用砂纸细细打磨着竹节,动作慢却稳,像在打磨件珍宝。看见沈砚之怀里的蓝布账本,他手里的砂纸“啪”地掉在地上,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声音抖得厉害:“这是……这是我爷爷的命根子!”
中年人踉跄着站起来,左腿不方便,差点摔在门槛上,沈砚之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当年日本人烧余杭巷,铺子里的东西都烧光了,我爷爷背着这账本躲在菜窖里,饿了三天,就靠啃萝卜干活着。”他的手轻轻摸着账本的蓝布封皮,指腹蹭过磕破的口子,像是在心疼那道伤,“他说这里面记着沈先生的念想,记着百只风筝的约定,烧不得,丢不得,哪怕拼了老命,也要留着。”
他转身进了屋,很快抱出个铁皮盒——盒子锈得厉害,锁都锈死了,是用钳子撬开的。里面装着些零碎的纸鸢部件:断了的竹骨、褪色的绢面、缠线的轴子,还有几支磨秃了的毛笔。“这些都是沈先生当年不要的残次品,竹骨弯得太厉害,绢面染错了色,我爷爷偷偷收着,说万一沈先生来取,能凑成只完整的。”
中年人拿起一根竹骨,递到沈砚之面前——竹骨上刻着个小小的“鸾”字,刻得极浅,笔画都快被岁月磨平了。“你看这‘鸾’字,刻得浅吧?我爷爷说,沈先生当年刻这字时,手一直在抖,刻了又磨,磨了又刻,说怕刻深了伤着姑娘家的心,怕姑娘家摸着硌手。”
苏晚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鸾”字,能感觉到竹骨上浅浅的凹痕,像祖父当年的心跳,轻而颤。她忽然想起奶奶说的,爷爷总怕她疼,给她梳头发都不敢用力,“他总说,我的阿鸾是水做的,碰一下都会疼,更别说这硬邦邦的竹骨了”。
三
暮色漫进铺子时,天渐渐暗了,中年人点上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把铺子照得暖融融的。他忽然拍了下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我爷爷还说,沈先生最后一次来订风筝,是民国二十六年的清明节,带着个蓝布包,里面是件女人的蓝布衫,说要把衫子的边角料糊在第一百只风筝上,说这样风筝就带着姑娘的味儿,飞到哪儿都能找到她。”
他说着,伸手往账本最厚的那页翻,指尖在纸页间摸索了一会儿,忽然抽出块蓝布碎片——布片不大,也就巴掌大,上面绣着半朵荷,针脚细密,花瓣的纹路都绣得清清楚楚,与苏晚发簪上的残荷严丝合缝,连花瓣边缘的针脚都分毫不差。
“是奶奶的嫁衣。”苏晚的声音发颤,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蓝布碎片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件蓝布衫,奶奶一直压在樟木箱的最底下,叠得整整齐齐,领口都浆得发硬。奶奶说,当年她和爷爷分别时,爷爷非要撕块料子作纪念,“他说这样就能把我带在身边,就像我还在泉亭驿的杂货铺里,给他缝补磨破的袖口,给他煮热乎的粥”。
沈砚之接过那块蓝布碎片,指尖抚过上面的针脚——能感觉到线里掺着点细东西,硬硬的,像头发。苏晚说:“奶奶绣东西时,总爱把自己的头发掺在丝线里,说这样绣出来的花,就带着自己的命,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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