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万世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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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晖堂内,午后的阳光将蟠龙金柱的影子拉得斜长,沉水香清冽的气息与墨香、纸卷的微尘味交织,沉淀出一种属于权力中枢特有的、厚重而忙碌的气息。徐天端坐于紫檀御案之后,玄色常服一丝不苟,墨玉簪束发,眉宇间沉淀着这一年执掌万里江山的冷峻与掌控。

  御案之上,堆积如山的奏疏条陈已被批阅泰半。朱砂御笔留下的批红,或如刀劈斧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或如细流蜿蜒,蕴含着深思熟虑的考量。此刻,他手中正展开一份来自户部尚书兼三司使高郁的密折。素白的宣纸上,馆阁体小楷工整严谨,罗列着新岁赋税汇总、各州仓廪实存、以及三司衙门岁入岁出的详尽账目。

  徐天的目光在那一行行冰冷的数字上逡巡,唇角渐渐绷紧的线条,却悄然被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所取代。那弧度并非开怀大笑,而是如同深潭投入巨石后,荡开的、深沉而满意的涟漪。

  “贞明六年,岁入总计:

  漕运税司:铜钱三百八十五万贯,粮折色一百二十万石。

  海运税司:铜钱二百七十万贯,番货折色、金、银、香料、犀角、象牙等,折铜钱约四百一十万贯。

  田赋丁税(含新附淮南、吴越之地):铜钱一千一百五十万贯,粮一千八百万石。

  盐铁专榷:铜钱九百六十万贯。

  商税、矿冶、市舶杂项:铜钱三百二十万贯。

  总计折色铜钱:三千四百九十五万贯!粮一千九百二十万石!”

  “三千四百九十五万贯……”徐天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堂内响起,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叹。这数字,几乎是他初定寿州时,整个淮南道岁入的十倍!

  更是去岁吴越缴获那笔惊天财富之后,国家财力的持续、稳健、甚至可以说是爆炸性的增长!高郁在密折末尾,用朱笔颤抖地添了一行小注:“此乃承平盛世亦难企及之数,国库充盈,前所未有,皆赖大王神武天纵,治国有方!”

  指尖划过“海运税司”与“漕运税司”那两项刺目的贡献,徐天眼中锐光一闪。陆贽与刘晏,张谏与高郁举荐的这两把利刃,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两条贯通血脉的财源命脉,在水师战船无形的护航威慑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高效运转,将东南的财富源源不断地泵入广陵的心脏。

  御案一角,一只不起眼的紫檀木匣敞开着,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份来自各州的密报。这些由李肆掌控的内侍监密探,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吴国的每一寸疆土。徐天随手拿起几份,目光如电扫过。

  “光州密报:州府配发新式曲辕犁、铁锄三千具,租借耕牛八百头于民,百姓称颂。农官赵三郎(原种田把式擢拔)所授‘浸种育秧’法大行,今岁早稻亩产较去岁增一石二斗。官田佃户纳租仅一成,流民争相垦荒,州境几无闲田。”

  “杭州密报:海运司缉私船于明州外海擒获通倭盐枭一伙,抄没私盐三千石,海船两艘,枭首悬港三日,海商震慑,市舶井然。占城稻种已推广至浙东诸县,配合新修陂塘,虽夏有微旱,收成不减。”

  “申州密报: 去岁招募新勇一万,经半年操训,轮调至鄂州边境‘练骨’。三日前于鸡鸣山遭遇杜洪所部千余人袭扰,新军结阵而战,斩首七百级,自损不足百人,军心大振!光州节度使李仁将军奏报,此等‘练骨’轮战之法,成效斐然,新军已具强兵之姿!”

  “军器监密报:王尚书(神机)督造之新式骑兵重甲,首期三千领已交付铁签营试用。甲叶叠压更密,关节更活,防护倍增而重量反减三成!‘震天雷’配发率已达七成,引信改良后哑火之弊大减。各处作院日夜不息,府库兵甲堆积如山,足支三年大战!”

  密报上的文字,不再是冰冷的奏疏,而是一幅幅生动而充满力量的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田垄间挥汗如雨的农夫脸上满足的笑容,港口内悬挂吴字王旗、安心卸货的海商巨舶,边境上新兵初经战阵后褪去青涩、染上血勇的年轻脸庞,工坊里铁锤敲打甲片迸射的灼热火星……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澎湃的激越感,在徐天胸中无声地汹涌、激荡!这激越,远胜于当年攻破寿州、擒杀朱瑾、踏平杭州时的快意!

  这是亲手播种、耕耘,终于迎来丰饶收获的满足!是看着自己亲手缔造的秩序,如同精密的机括,在广袤的疆土上顺畅运转,爆发出惊人伟力的自豪!

  争霸天下?逐鹿中原?

  徐天缓缓靠向椅背,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承晖堂厚重的殿顶,投向无垠的苍穹。眼前这府库充盈、兵甲精良、仓廪丰实、民心渐附的景象,才是真正的、足以撼动九州的根基!

  这才是他徐天,从一个乱葬岗的溃兵走到今日吴王之位,所求索的、足以承载万世之业的基石!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低沉而有力地从徐天口中迸出,如同金玉交鸣,在殿内回荡。他猛地站起身,玄色常服的衣袂带起一阵微风。

  那份久居上位的深沉威仪依旧,但眉宇间那常年笼罩的、如同冰封深潭般的凝重与杀伐之气,此刻却悄然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大地般厚重而充满生机的光彩。

  “李肆!”徐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奴婢在!”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侧的太监总管立刻趋前半步。

  “将这些,”徐天指了指案上高郁的密折和那叠密报,“整理归档。”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殿外西斜的阳光,那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更衣。去瑶光殿。”

  “是!大王!”李肆心头了然,脸上也浮现出由衷的笑意。大王此刻的心情,如同这五月暖阳,是极少见的畅快。而这种畅快,唯有瑶光殿里的那对母子,才能与之分享。

  瑶光殿后苑,暮春的气息已十分浓郁。几株高大的石榴树开得正盛,火红的花朵如同燃烧的云霞,映衬着青翠的竹影。

  一架繁茂的紫藤萝爬满了精巧的凉亭,垂落下一串串淡紫色的花穗,散发出甜腻的幽香。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而落,在铺着光滑鹅卵石的小径上,织就一层柔软的地毯。

  凉亭下,铺着一张宽大厚实的波斯地毯。王妃朱清珞一身家常的月白软罗襦裙,外罩一件淡青色的半臂,乌发松松挽起,斜插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正含笑坐在一张铺着锦垫的藤椅上。

  一年的休养,早已洗去了生产时的憔悴,此刻的她,面容温润如玉,眉眼间流淌着为人母后特有的、宁静而满足的光辉,比那盛开的石榴花更显娇艳。

  她的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地毯上两个蹒跚学步的小小身影。

  “承岳!慢点!慢点!看妹妹!”朱清珞的声音带着笑意,柔声唤着。

  那个穿着宝蓝色小锦袍、虎头虎脑的男婴,正是徐承岳。他似乎天生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正撅着小屁股,摇摇晃晃地试图从地毯上站起来,小胖腿蹬着,嘴里发出“啊啊”的、意义不明的音节,努力地想挣脱旁边乳母的扶持,去够不远处一只色彩斑斓的布老虎。

  他的动作带着一股莽撞的冲劲,好几次都险些摔倒,惹得旁边的侍女们一阵低呼。

  而那个穿着粉霞色小襦裙、玉雪可爱的女婴,则是徐昭曦。她安静地坐在一块柔软的云锦垫子上,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哥哥笨拙的尝试,时不时伸出白嫩的小手,去抓从藤萝架上垂落下来、随风轻轻摆动的一串紫藤花

  她不像哥哥那样急切,动作显得慢条斯理,带着一种天生的沉静和专注。偶尔抓到了花瓣,便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声清脆如同银铃,瞬间让整个后苑都明亮起来。

  几个精心挑选的乳母和年长稳重的宫女,如同众星拱月般围在两个小家伙身边,眼神里充满了宠溺与警惕,小心翼翼地护持着,生怕他们磕碰。

  “娘娘您看,小殿下这劲儿头,真像大王!”一个姓孙的嬷嬷笑着对朱清珞说。

  “小公主多文静,这眉眼,跟娘娘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另一个宫女也笑着附和。

  朱清珞抿唇轻笑,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她刚想说什么,目光却被凉亭入口处出现的身影牢牢吸引。

  徐天换下了朝堂上的玄色常服,只着一身质地柔软的深青色云纹锦袍,腰间束着玉带,墨发仅用一根素玉簪松松挽住。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藤萝花影下,步履沉稳,脸上带着一丝卸下朝务后的轻松,以及一种只有在面对她们母子时才会流露的、深藏的温柔。

  “大王!”朱清珞惊喜地唤了一声,便要起身相迎。

  “坐着别动。”徐天几步跨入凉亭,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他自然而然地走到朱清珞身边,挨着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那手掌温热而有力,带着常年握持兵刃留下的薄茧。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投向了地毯上那两个小小的身影。看到儿子徐承岳正撅着屁股,气鼓鼓地跟布老虎较劲,小脸憋得通红;女儿徐昭曦则安静地坐在花影里,小手抓着一片紫藤花瓣,正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

  一股暖流,无声无息地淌过徐天的心田,瞬间抚平了所有朝堂纷争带来的疲惫与算计。他冷硬的脸部线条,在暮春的暖阳和藤萝的甜香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眼底深处冰封的寒潭,此刻映满了两个小小的身影,荡漾着温暖的波光。

  朱清珞轻轻摇了摇徐天的手,指着地毯,“看承岳,非要自己去抓那老虎,倔得很呢。”

  “像孤。”徐天唇角勾起,带着一丝自豪的揶揄。他松开朱清珞的手,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地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并未直接走向孩子,而是饶有兴致地蹲在了地毯边缘,与两个小家伙平视。

  徐承岳似乎感觉到了父亲的注视,暂时放弃了布老虎,扭过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徐天。徐天从腰间解下一枚并不锋利的、温润的白玉小剑形佩饰(特意命人打磨光滑),在儿子眼前晃了晃。

  那莹润的光泽瞬间吸引了小家伙全部的注意力。他“啊啊”叫着,手脚并用地朝着徐天爬了过来,动作虽笨拙,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冲劲。

  爬到近前,小胖手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了那枚玉剑穗,紧紧地攥在手心,仿佛抓住了最珍贵的战利品,咧开小嘴,露出几颗珍珠般的小乳牙,发出得意的“咯咯”笑声。

  “好小子!”徐天眼中笑意更浓,伸出大手,轻轻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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