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最后的通牒

　　狼群的退却，没有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一块更沉重的巨石，压在了李明宇和孙福海的心头。它们没有接受贡品，没有发出和解的讯号，只是沉默地离开，留下一个冰冷的、指向性极强的暗示。

　　债，记下了。人，认了。但事儿，没完。

　　目标，直指胡八一。

　　两人沉默地走出黑松林，回到三连驻地时，天色已经擦黑。连长、指导员和王铁牛等人早已等在连部，焦急地踱步。看到他们平安归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看到他们脸上凝重的表情，心又立刻悬了起来。

　　“怎么样？老孙？谈成了吗？”连长急切地问。

　　孙福海没说话，走到桌边，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重重地坐在凳子上，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李明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开口，将林中对峙的经过，狼群的反应，尤其是那只瘸腿母狼最后冰冷的注视，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听完李明宇的叙述，连部里一片死寂。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狼群的目标明确无误——胡八一。它们用这种近乎“通牒”的方式，将矛盾彻底公开化、个人化了。

　　“它们……它们这是要逼我们交人？”指导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不是交人。”孙福海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疲惫，“是逼他低头，认错，或者……付出代价。”

　　“认错？跟畜生认错？”胡八一猛地从角落里站起来，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放他娘的狗屁！老子凭什么认错？有本事让它们来找我！看我不崩了它们！”

　　“胡八一！”连长厉声喝道，“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胡八一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挥舞着手臂，“老子打死的是一只祸害牲口的狼！老子没错！凭什么要我认错？你们怕了？怕了就把我绑了送出去啊！”

　　“胡闹！”指导员也急了，“现在是逞英雄的时候吗？狼群认准了你！你不低头，整个连队都要跟着遭殃！你忘了七连的羊，忘了咱们的猪了吗？！”

　　“那是它们畜生凶残！关我屁事！”胡八一梗着脖子，眼睛赤红，“要打就打！老子不怕！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会议不欢而散。胡八一摔门而去，留下连部里一片愁云惨淡。

　　接下来的几天，三连陷入了一种诡异而紧张的对峙状态。狼群没有再发动袭击，甚至连夜嚎都消失了。但这种死寂般的平静，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窒息。每个人都清楚，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狼群在等待，等待胡八一的“答复”，或者……等待下一次、更猛烈的报复。

　　胡八一将自己关在宿舍里，几乎不与人交流，眼神阴鸷，脾气暴躁。连里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复杂，有同情，有恐惧，也有隐隐的埋怨。无形的压力，像一张大网，紧紧缠绕着他。

　　李明宇试图去找胡八一谈过几次，但都被他粗暴地赶了出来。王铁牛也去劝，结果两人差点打起来。

　　“明宇，你说……这事儿，真就没别的办法了？”一天晚上，王铁牛蹲在拖拉机旁，闷头抽着烟，哑着嗓子问李明宇。

　　李明宇摇摇头，心里一片茫然。孙福海的办法，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狼群划下了道，剩下的，就看胡八一的选择，或者说，看人性与兽性能否在绝境中找到一丝妥协的可能。

　　“除非……”李明宇看着远处胡八一宿舍那扇紧闭的窗户，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除非……我们能证明，胡八一打死的那只狼，不是无缘无故的祸害，而是……有原因的。”

　　“原因？什么原因？”王铁牛抬起头。

　　“比如……”李明宇的声音低了下去，“那只狼，当时是不是在攻击人？或者，有什么必须打死的理由？”

　　王铁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李明宇的意思：“你是说……编个理由？让胡八一‘师出有名’？”

　　“不是编。”李明宇目光闪烁，“是……我们需要一个说法，一个能让双方，至少是表面上，都能下台阶的说法。孙大哥说过，狼记仇，也记恩。如果那只狼的死，是‘罪有应得’，或许……仇恨就能淡一些？”

　　这个想法近乎异想天开，但在走投无路的当下，却像黑暗中唯一的一丝微光。

　　然而，还没等李明宇和王铁牛去找胡八一商量，新的变故就发生了。

　　这天清晨，负责打扫连部院子的知青，在连部门口的旗杆下，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具被咬得稀烂、只剩下骨架和皮毛的野兔尸体。而在兔尸的旁边，用鲜血（兔血）在冻土上，画着一个歪歪扭扭、却清晰可辨的符号——

　　三个并排的爪痕！

　　鲜血画就的爪痕符号，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狰狞。

　　这是最后的通牒。狼群，已经失去了耐心。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连队。最后的一丝侥幸，被这血淋淋的警告彻底粉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扇依旧紧闭的宿舍门上。

　　胡八一，成了风暴的中心。他一个人的选择，将决定整个连队的命运。是继续硬扛，将所有人拖入深渊？还是……放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去进行一场与野兽的、屈辱而危险的“谈判”？

　　空气，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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