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土地

　　进得洞来，黄风已经彻底瘫软，昏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转醒。眼前是漆黑一片，用神识摸索着找到了火折子，再用‘袖里乾坤’变出了一些干粮和酒水，还有一根火把。先用火折子点亮火把，然后将火折子熄灭收于囊中，这火折子只适用于应急照明，方便携带，但并不耐烧。

　　找了一个岩壁的缝隙把火把插入，就着酒水吃了一些干粮，方才恢复了一些体力。这时，才有了心思打量眼下这个洞穴。

　　这山洞乃是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灰岩溶洞，洞内四壁怪石嶙峋，钟乳石如利剑般倒悬，似在默默守护着这方秘境，又仿若随时会落下，给人以莫名的威压。石笋则从地面拔地而起，形态各异，有的如春笋破土，娇嫩而挺拔；有的似老树盘根，错综复杂。它们在岁月的雕琢下，展现出千奇百怪的模样。溶洞的墙壁上，有着蜿蜒曲折的天然纹路，恰似一幅幅神秘莫测的画卷，似是大自然用鬼斧神工绘制的杰作，讲述着古老而未知的故事。那些纹路在微弱的光线映照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宛如藏着无尽的奥秘等待探寻。

　　洞顶之上，偶尔有水珠滴落，“滴答、滴答”声在寂静的山洞中清脆回响，似大自然的时钟在缓缓走动，每一声都叩击着黄风的心弦。地面上，堆积着一些碎石，大小不一，错落有致地铺陈着，像是为这山洞铺就的一条独特小径。

　　向山洞深处望去，幽邃黑暗，仿若无尽的深渊，弥漫着神秘的气息，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与好奇，不知其中还藏着怎样的未知景象。这里没有丝毫被踏足过的痕迹，只有大自然的力量在默默塑造着它，宛如一个与世隔绝的纯净世界。黄风取下火把，小心翼翼地在洞中前行，每一步都带着对未知的警惕与对这天然庇护所的好奇。

　　向内走去，越往深处，越感到一股奇异的能量流动。这能量既熟悉又陌生，让其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奇怪，这洞里似乎有什么......”喃喃自语的黄风，手指不经意划过洞壁，触感滑腻而冰凉。

　　洞穴曲折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隐约有微光闪烁。黄风警惕地放缓脚步，捏了个隐身诀，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转过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穹顶高约十丈，上面嵌着些发光的矿物晶体，如星辰般闪烁。石窟中央有一个平台，平台上似乎坐着一个人影。

　　黄风眯起眼睛，小心靠近。随着距离缩短，那人的轮廓逐渐清晰——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者，盘腿而坐，双手结印，姿态庄严。

　　当完全看清对方面容时，黄风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师...师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坐在石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授业恩师，自号“神棍大师”的黄鼠狼大仙！黄风自幼拜在他门下，学习修炼之法，直到万妖山一别，说是逃入这天池山，从此音讯全无。

　　黄风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荒山雪洞中重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师父！师父！”欣喜若狂的黄风急忙上前，跪在老人面前。

　　老人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却毫无生机。他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仿佛已在这里坐了许久。

　　无论自己如何呼唤，师父都没有回应，黄风颤抖着伸手探了探师父的鼻息——没有呼吸。又摸了摸脉搏——一片死寂。

　　“不...不可能...”黄风喃喃自语，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师父您道法高深，怎么会...”

　　悲痛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黄风伏地痛哭，声音在石窟中回荡。回忆起师徒二人的点点滴滴——师父如何点化他开启灵智，如何教他修炼之法，如何在他犯错时严厉惩罚后又给他送药...

　　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师父的踪迹，却没想到最终找到的竟是一具冰冷的遗体。

　　“师父啊！您怎么就这样走了？徒儿还没让您看到我修成正果呢...”黄风哭得撕心裂肺，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走到近前，轻拍黄风肩膀道，“那个...请问小友为何在此哭泣？”声音温和而又慈祥。

　　黄风一惊，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看见一个矮小的老者站在身旁。哭的昏天黑地的，被人近身了都不知道。一个侧步滑移，拉开了身位，这才定睛瞧看。

　　但见一个身形矮小圆润，穿着略显宽大的土黄色布袍，衣襟处绣着松鹤延年的暗纹。他满头银发梳成整齐的发髻，插着一根朴素的木簪，额间透着温润的光泽。雪白的长须垂至胸前，随着他说话轻轻颤动，须梢微微卷起如初春的新芽。

　　面庞红润饱满，似秋日熟透的苹果，眼角堆叠着细密的笑纹，仿佛常年带着慈祥的笑意。鼻头圆钝如蒜头，更添几分憨厚之态。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眼角微微下垂，瞳孔是温润的琥珀色，看人时总带着长辈般的包容与宽厚，仿佛能融化冰雪的暖阳。

　　他拄着的桃木杖打磨得光滑温润，顶端自然弯曲成鹤首形状，杖身还沾着几片未拂去的雪绒花。说话时，那双布满老年斑却温暖干燥的手会在袖口若隐若现，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每当微笑，嘴角两旁的法令纹便深陷下去，像极了年画里捧着寿桃的南极仙翁。

　　黄风瞅着对方慈眉善目的，不像是坏人，也就放下了戒心道，“我师父...我师父他仙逝了...故而伤心难过。”

　　小老儿拄着木杖走近几步，仔细看了看石台上的人，忽然笑了：“哎哟，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这不是神棍老兄吗？你说他仙逝了？非也非也！”

　　黄风愣住：“你说什么？我师父明明已经没了生机...”

　　“小友有所不知，”小老儿捋着胡须解释道，“这不过是你师父褪下的皮囊而已。他已然突破境界，升为地仙之体，原来的凡间皮囊已然不能再用，所以就换了下来。好比蝉蜕壳，蛇蜕皮，这是大喜事啊，你哭什么？”

　　黄风睁大眼睛，仔细查看师父的“遗体”，这才发现那身体虽然栩栩如生，却确实缺乏真正的实体气息，更像是一具空壳。

　　“您是说...师父他成功了？已经成为地仙？”黄风又惊又喜，情绪大起大落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正是如此。”小老儿点头，“道合转地仙，原本凡体虽经天劫塑造，然其强度终究不能胜任仙体进阶，故而终究要变为仙体，这也就是蜕凡成仙。”

　　“原来如此，”黄风连忙行礼道：“晚辈黄风，正是神棍大师的徒弟。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你是他徒弟？怎么现在才来？”小老儿回礼：“老夫是天池山的土地公，负责管理这一带山水地气。”

　　“您就是土地公？”黄风惊讶地说，“我多次在山中做法召唤，您为何从不现身？我还以为是自己的法术不灵呢！”

　　土地公闻言，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唉哟，小友有所不知，不是老夫不响应召唤，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你的好师父，占了我的土地庙，说是要借地闭关修炼。我这土地公没了庙宇，就如鱼儿离了水，无法感应召唤之力，怎么现身啊？”

　　黄风这才恍然大悟。土地公这类地只，与所负责的土地庙宇息息相关，庙宇是他们的根基所在。没了庙宇，他们的神力就会大减。

　　“那公公这会子怎么就突然现身了呢？”黄风不解的问道。

　　“我巡山到此，听见有人大吼，说是找什么神棍大仙的，紧接着就是大雪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我这个土地是不是要过来看看啊？”土地公解释道，“所以就寻着事发的缘由寻到了这里，看见有人在大仙的皮囊前痛哭，故而上前询问。”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黄风觉得既然师父占了人家的地方，自己这个做徒弟自然要替师父补偿一下，于是便用‘袖里乾坤’变出两坛子美酒以及瓜果桃梨等万妖山水果特产贡品递给土地公道，“初次造访，不知公公喜好，略备薄礼，还请收下。”这些本就是自己准备着送给天池山土地公的人事，如今顺带还帮师父还了个人情，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这冰天雪地的，也没个人来，土地公好久都没有收到过贡品，尤其还有酒，开心的眉毛眼睛都眯到了一起，“啊哈哈哈~，小老儿却之不恭了。”连忙把这些东西都划拉到自己怀里，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好像生怕黄风反悔要把东西收回去似的。

　　黄风看了也不见笑，“公公喜欢就好，小可下次再来时，定当多带些过来孝敬您老人家。”

　　“如此甚好！”土地公眉开眼笑道，“小友不要框我，下次一定来啊。”

　　礼收了就好办事，黄风切入正题道，“小可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寻找师父，公公如果知道师父在哪儿，烦劳您带我去见他老人家一面，可否？”

　　“我这就带你过去”说罢，土地公拄着拐杖在头前带路。

　　黄风则看了一眼师父留下的皮囊，心中感慨万千。这皮囊看起来与生时无异，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只是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境中。

　　他小心地将皮囊背起，惊讶地发现它轻得出奇，仿佛真的只是一件空荡荡的外衣。皮囊触感柔软而温暖，完全不似看上去那样冰冷。

　　“师父，徒儿带您回家。”黄风轻声说道，眼中再次涌出泪水，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你要这具破皮囊做什么？”土地公边走边不解的问道。

　　“留个念想，”黄风解释道，“师父已是仙体，自然会有很多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我一个凡间弟子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跟着师父了。有了这具身体，日后想起师父来，也能拿出来看看不是。”

　　土地公上无师父，下无弟子，也不能理解黄风的心情，见他如是说，也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哦，原是如此。”

　　和土地一起走了一程才发现什么叫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他就没有地形的限制！遇山有隧道，遇山涧有桥梁，什么高山流水，积雪冰川，统统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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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风好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土地公飒然一笑道，“这里的山川地灵皆为我所有，皆为我所用，不然怎么叫土地山神呢？”

　　饶是如此穿山过涧，他们也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眼前忽的换了天地。原本白茫茫一片的重峦叠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洼地，树木葱茏，青翠欲滴。一条小溪自山间蜿蜒而出，水清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溪畔野花丛生，红白黄紫，各呈异彩，微风过处，摇曳生姿，香气袭人。

　　平地上芳草如茵，踏之柔软。间有各色果树数株，花时已过，绿叶成荫，枝头小青果实隐约可见。树下偶有野兔窜过，亦不甚畏人，但见人影，略停步，竖耳谛听，旋即跃入草丛中。

　　一座土地庙坐落在这片绿意盎然的中央，背倚青山，面朝溪流。庙甚小，仅有一间大小。以山石砌成，未经雕琢，质朴无华。顶上覆以茅草，经年累月，已成深褐色。檐角略有残缺，却更显古拙。庙门无锁，常开不闭，内供土地神像，乃粗石凿成，眉目依稀可辨，面前香炉中积着薄灰，想是许久没有人前来祭拜。

　　夕阳西下，余晖穿过林隙，洒在庙顶茅草上，金光点点。远处山岚渐起，如轻纱般笼罩四野，溪面上水汽氤氲，恍若仙境。此时若立于庙前，但觉身心俱净，尘虑尽消。

　　此处虽无亭台楼阁之盛，亦无金碧辉煌之观，然其朴素自然，宁静幽深，使人顿生归隐之思。土地庙虽小，却似守护着这片净土，与山水融为一体，不显突兀，反添几分人间烟火气。

　　“真没想到，”黄风感慨道，“这天池山还有这等好去处。”

　　土地公却大声喊道，“老神棍，你看看谁来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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